45 ☆、拾柒

“你又要發什麽瘋?”年輕男子後退一步,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望着南璃。

“沒什麽,你又不是不知楚國一些人的打算。”南璃說罷從懷中取出一紙已印好火漆的信封,給年輕男子看了一眼,溫聲道:“在下只是給他們一個提前出兵的借口罷了。”

“你有病嗎,救一個人而已,用得上如此大的陣仗?”

“是兩個人。”南璃再次糾正。

“兩個人也用不上派一國的軍隊來救。”年輕男子氣呼呼地道。

“在下若是有更好的辦法,自然也不願便宜國內的這群瘋子。”南璃無奈的攤了攤手,他的确也不怎麽喜歡自己的親戚們。

“便宜?”年輕男子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你要幫着他們攻打我大杞!”

“怎麽,你不幫嗎?”南璃奇怪道:“你這般激動,難道不是要與杞國共存亡?”

“幫你大爺!那群孫子,本祭司才懶得管。”年輕男子一反常态的鄙視道。

“呵~”南璃被他這前後矛盾的态度惹得輕笑起來,“那你阻我出兵,作何?”

“一碼歸一碼。”年輕男子解釋道:“這群只知內鬥的渣滓,你全弄死我都不管,可大杞是我杞國百姓的大杞,不許你動。”

“嗯。”南璃點頭,“這點你倒是可以放心,縱使即刻發兵,他們一時半會也打不到京城,你乘上胭脂,速去攔截便是。”

年輕男子被南璃的話折磨到幾近崩潰,“南璃!你是裝傻還是真聽不懂!你若不發令,我看他們誰敢現在就打過來!再者而言,有你在一旁協助的楚軍,我他//媽攔得住嗎!”

南璃皺眉,他不喜歡聽到有人說粗話。

“難道除了出兵這種破主意,你就沒別的辦法了?”年輕男子也知方才自己有些失态,穩了穩情緒後問道。

“在下的根基皆在楚國,此時往涼家安插人手,為時已晚。”南璃說了幾句,忽然繞過年輕男子,往他身後的小茶攤走去。

年輕男子不明所以,只得跟在他的身後一同進了茶攤。

就近尋了個位置,南璃朝店家又要了一壺新茶。翻過唯一一只扣在桌上的茶盞,他給自己斟了一杯熱茶,慢悠悠飲了一口後,這才接道:“原想借你雲狐的人打探些情報,誰知竟用上這許多日,思來想去,也只得派兵這一條路罷了。”

“……”

用着他的人,喝着他的茶,借着他的胭脂和白狐,還有臉抱怨速度慢。

要不是因為打不過,雲狐早掀桌子罵娘了。

強壓下心中的怒火,一遍遍安慰自己不要生氣,這個白癡向來如此,為他生氣不值得。勉強平靜下來的雲狐,目光冰冷的望向南璃,“我把所有人都借你,你給我立刻馬上現在就發信,退兵。”

“這倒不必。”南璃像是沒看到雲狐那仿佛要吃了他一般的兇狠目光,仍是一派風光月霁的散淡模樣,笑道:“你只消以雲氏家主的身份将此次圍攻涼家的幾個世族和你們杞國參與其中的皇族勸離即可。”

“我不是他們的家主,若非改姓太過麻煩,這破姓不要也罷。”雲狐漠然道。

“但你的命令卻比雲氏家主更有威懾性。”南璃笑言。

“只要告訴他們你們楚國已陳兵邊境,我根本不必浪費什麽口舌,那群孫子自己就慌了。”雲狐的話中滿是不屑。

“這些,便與在下無關了。”南璃溫聲道。

雲狐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喚手下取來紙筆,俯身在茶攤裏破舊的四方桌上“唰唰”寫了起來。

寫罷,雲狐放下筆,提紙吹幹墨跡,然後交給手下,吩咐他以最快的速度進城給各家主傳信。

做完這一切,他回過身看到南璃正閉着眼細細品茶,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氣鼓鼓的坐回到長凳上,他搶過南璃面前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一飲而盡。

“你是不是早就算計好我會幫你,故意拿出兵詐我呢?”将命令下出去之後,雲狐越想越覺得,這事有蹊跷。

“重要嗎?”南璃睜開眼,低頭望着杯底殘留的一點浮水,雲影倒映在水中,恍惚看到了涼沫初模糊的背影。

“什麽意思,你直說。”自打見到南璃以後,他感覺自己的脾氣是越來越暴躁了。

南璃擡起頭望着他笑了笑,柔聲道:“我只想救出涼姑娘和宿浔,以退兵來威脅你幫我,亦或是,我當真直接派兵攻來,只要結果相同便好。過程,重要嗎?”

被鄙視了!

雲狐氣悶,他原以為南璃這家夥又要耍什麽陰謀詭計,自己被賣了還颠颠的給他數錢。誰知這一次人家卻打算直接用實力碾壓,根本不屑和他玩什麽手段。

側眸偷偷瞧了南璃一眼,卻見他又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全然不似往日那般雲淡風輕,灑脫自在,反倒是有一些……

黯然。

那個涼家的小姑娘是何方神聖,竟能讓他這樣的白癡學會感傷。

雲狐不由得暗暗想道。

……

京中,涼家別院。

後園池塘畔的小涼亭。

秋風習習,吹皺一池碧波,也吹起了亭中少女手邊泛黃醫書的某頁。

她覆手将書頁翻回,也不着惱,重又看了起來。

“沫初。”

清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涼沫初擡起頭。

聲音的主人看上去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容貌出挑,身量較高,着一身淺灰裋褐,卻不顯粗陋,反襯得他整個人精神奕奕。

“還在翻醫書,怎麽樣,找到了嗎?”少年大步朝涼沫初走來,好奇地問道。

“沒有。”涼沫初聲音冰冷的回道。

進得亭來,他雙手抱臂倚柱而立,聽到涼沫初的回答後,他嘲諷地笑道:“我就說麽,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什麽長生不老藥。”

“只是我沒找到。”涼沫初又道。

她這話,若是別人聽來,總會滿頭霧水,不知所雲。可這少年卻很是明白,涼沫初的意思裏并不否定長生不老藥的存在,僅僅是她技不如人,制不出罷了。

既不是故作玄虛,也并非自謙之語,她只是單純的描述了一個事實。

“那你繼續找吧。”少年也不勸她,只是無聊的四處張望,随口道:“我打賭你肯定找不到,一群貪生怕死的老家夥癡人說夢,就你心好,願意陪着他們胡鬧。”

涼沫初未理他,仍舊不緊不慢的一頁一頁翻看。

書讀了不過幾頁,少年明朗卻略帶諷刺的話音又起。

“嘁~涼沫芷來了,沫初,你猜她這次又帶了什麽‘好’主意來坑你。”他賭氣似得特意加重“好”字的語調。

涼沫初搖頭。

她其實直到現在都不明白涼沫芷以宿浔為要挾将她诓來的意義,甚至為此還特意僞造一個嫣芷的身份,只為了接近她。家主令也好,雇傭殺手也好,哪怕最終她親自前來,機關算盡,又有什麽用處。

自己明明除了研制藥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沒有。

涼沫芷一進後園便看到亭內的二人,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朝兩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連日來,她是威逼利誘,動情曉理,正面強壓,側面敲擊,下過狠手,也談過希冀,反正能想到的手段都用上了,奈何涼沫初就是不為所動,永遠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

如今的涼家,家主名為閉關,實則命不久矣,內部人心欲動,外部強敵環伺,看似仍如往日一般的風光,可她卻知這不過是大廈将傾之前兆。況且她僅是個代理的族長,縱使有無盡心機,奈何資歷不足,威望不夠,又如何能力挽狂瀾,将涼家帶出現下的泥潭。

她這一輩中,兄弟姐妹不少,大多也并非愚蠢之徒,可真正能挑起大梁的卻不多,她自認除了自己,也就前面亭中那個叫宿浔的混賬算一個。

若那個整日沒個正形的混賬也姓涼就好了,涼沫芷想。

她便不用再為此心力憔悴,不用一個人扛下這一大家子的生計。

可惜沒有如果。

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壓下,涼沫芷神色冷淡的走進涼亭。

宿浔看她進來也不躲,仍倚着入口邊的亭柱,嬉笑道:“二小姐,您今日又有什麽吩咐?”

“你怎麽又穿裋褐,成何體統。”涼沫芷皺了皺眉,訓斥了一句。

“二小姐,小的就是個粗人,比不得您金貴,能穿身棉布衣裳已是僭越,可不敢再換了。”宿浔胡說八道。

被氣了一肚子火的涼沫芷表現出了世家大族名門子弟的良好修養——不再搭理這個混賬。

坐到涼沫初的對面,她輕聲問道:“七妹,那藥,還是沒有頭緒嗎?”

“壓根就沒有的東西,哪來的頭緒。”宿浔哼哼道。

“可大伯留下的劄記中的确有所記載。”涼沫芷追問。

“舅舅過世的時候,七姐才三歲,她看得懂才怪。”宿浔毫不留情的繼續插嘴。

“閉嘴。”涼沫芷瞪了他一眼。

“哼~”宿浔扭過頭。

對于涼沫芷的問話和宿浔的嘲弄,涼沫初自始至終一言未發,甚至在涼沫芷進來的時候,她連頭都沒擡一下。兩人說話的功夫裏,她已讀完一頁。

“七妹,我知你不喜這個家,但你到底是涼家人,總不能見死不救罷。”涼沫芷也沒辦法,只得一遍遍與她講道理,哪怕能博得些同情也好。

“沒有。”涼沫初終于舍得說話了,雖只有兩個字,且仍低着頭。

“七妹……”涼沫芷只當她心裏不舒服,正想為自己此前的行為再解釋幾句。

哪知宿浔突然又插嘴道:“二小姐,我七姐的意思是她沒有不喜歡涼家。”

“那你……”涼沫芷有些迷茫。

“她也沒有說喜歡涼家,”宿浔白了她一眼,涼沫芷總是自诩聰明,怎麽這麽簡單的話都聽不懂,“沒有的意思就是不喜歡也不讨厭涼家,就是她也沒有長生不老藥,就是你找她也沒用,沒有便是沒有,不會因為你天天煩她,那藥自己就蹦出來了!”

涼沫初這一次倒是擡頭了,然後朝涼沫芷點了點頭,便又回去接着讀書。

“……”

涼沫初自覺和涼沫芷對話很是費勁,可涼沫芷又何嘗不如此認為呢。

這幾日來,每一次找涼沫初來問情況,無論她以什麽話題做開頭,最終都會像此刻這般,氣氛陷入無盡沉默之中。

涼沫芷看了涼沫初一眼,知道今天又是白來一趟,收斂好心緒,正打算離開,亭外忽的傳來一陣急切而忙亂的腳步聲。

她側首望去,見是前院的家丁。

“二小姐,府外來了一群人,說是要見您。”那家丁焦急地道。

“什麽人。”涼沫芷的面色漸漸冷峻。

“小的問了,他們不說。”家丁為難道。

“好,你……”

涼沫芷正要揮手讓他退下,便見園門處突然現出兩個人影,她心下一驚,“蹭”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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