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千金買笑輕一擲

滿滿三船的海味卸下來,堆在碼頭上,漕幫的人過來問道:“這些貨什麽時候運走?太占地方了。”

常勝連忙賠笑道:“咱們是杭州霍家的,已經去雇車了,頂多明日便裝車運走。”

漕幫的人哼了一聲,道:“這兩天來往的船多、貨多,你們快點把貨運走。”

常勝忙從懷裏掏出一個封紅,塞到那人手裏,那人捏了捏,轉身走了。

常勝松了一口氣,便聽到霍三沖他喊了起來:“你這是幹的什麽事?為什麽沒有提前把車安排妥當?”

常勝心裏委屈,從杭州到定海,從定海再到寧波,這一路上你不是支使我幹這個,就是支使我幹那個,唯獨沒有讓我安排運貨的車馬,你是主子,我是給你辦事的。

若是跟他一起的是霍五或霍十一,常勝都不會放在眼裏,可眼前的是霍三,是霍子興的長子,頂門立戶的那一個,常勝無論如何也不敢造次。

他只好道:“三爺說得對,是小的疏忽了,不如三爺先到客棧裏住下,小的這就去安排車馬。”

霍三早就不想站在這裏了,四處都是魚腥味,他想快點去泡個澡換件衣裳。

霍三去客棧不提,常勝卻是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漕幫的人說得沒有錯,此時正是碼頭繁忙的時候,偏偏寧波衛的運糧船到了,工錢給的雖然不多,但是當兵的兇神惡煞,碼頭上的力夫們哪敢怠慢,萬般不願也要去給寧波衛卸糧食,原本等着拉活的騾車,也全都給叫去運軍糧了。

常勝找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才找到五駕騾車,可是三船海貨,至少要裝十幾車,五駕怎麽夠?

四月天裏,常勝急得滿頭大汗,他只好雇了兩個年老體弱的老頭,和他在碼頭上輪班看着貨物,次日一早,天還沒有亮,他便又出去找車。

霍三沒有為這種小事操心,懷裏揣着八百兩銀票子,他當天晚上便上了花船。

寧波的花船和別處不同,沒有琴棋書畫那些雅事,船上挂着魚網,女伎們打着赤腳,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嫩藕般的玉臂,唱的也是漁舟唱晚之類的小調。

霍三在杭州時就聽說過寧波花船的好處,見常勝沒有回來,索性便離開客棧去了花船。

“五爺,船頭上和女伎說笑的那個,就是霍家長房的霍三,是霍九隔着房頭的從兄。”

不遠處的一條花船上,郎青指着對面說道。

展懷眉頭微揚,伸出骨結分明的手指,戳戳正在低頭啃雞腿的小黃狗:“哎,你們家裏的人不在杭州待着,全都跑到寧波做什麽?”

小黃狗不屑地看他一眼,繼續對付那只大雞腿。

展懷覺得很無趣,對郎青說道:“一會兒你就去碼頭上看看,寧波衛的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麽。”

郎青點頭應是,又沖一旁的花四娘使個眼色,和船家說了幾句,上了一條小舢板,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時,對面花船上,霍三不知說了什麽,女伎笑得花枝亂顫,鑽進他的懷裏,霍三卻一把扯下女伎身上單薄的衫子,遠遠望去,雪白的肌膚在月光下如同抹上一層水銀。

展懷看着皺起眉頭,對花四娘說道:“我爹讓我到江南看看,說這裏的文人雅士最多,可你看,那霍三的作派,和市井混子有什麽兩樣,軍營裏的兵痞,都沒有當衆脫女人衣裳的。”

花四娘道:“五爺,這霍家是商戶,商戶人家能有什麽規矩,這邊有風,您到艙裏坐着吧。”

她說到這裏時,不由得也往霍三那條船看去,目光攸的一閃,她看到就在霍三那條船的斜對面,正有兩條小船飛快地駛過來。

這裏的都是花船,要麽安安靜靜停在一個地方,要麽慢悠悠飄飄蕩蕩,因而這兩條小船駛得飛快,花四娘立刻引起了注意。

“五爺,您快看,那兩條船。”

展懷也已經看到了,他凝神看去,只見那兩條小船擦着霍三的船身而過,停了下來。

只見其中一條船上,一個中年漢子挺立船頭,他拿起一只巨大的海螺嘟嘟嘟吹了起來。

三聲吹過,忽然四周不約而同吹起了同樣的海螺聲,這些聲音或嘹亮、或低沉,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剛才還不時傳來的調|笑聲全都沒有了,只有一下緊似一下的螺號聲。

“五爺,不對勁,您快去艙裏。”花四娘急忙說道。

展懷嗯了一聲,這一次他沒有反對,轉身便進了船艙。

而岸邊,正要上船的霍柔風也站住了腳步,她是傍晚時分到寧波的,聽說霍三上了花船,便也跑過來,想見識見識,張升平他們攔不住,又想到九爺是個哥兒,見識見識也沒什麽,頂多是不讓那些女伎近了身便是了。

于是留下三個人在客棧裏,張升平和黃嶺陪着霍柔風來到花船,可他們還沒有上船,便聽到了水面上的海螺聲。

霍柔風好奇,便問那個招攬生意的龜奴:“這是什麽聲音啊?”

龜奴有些心不在焉,可還是應承道:“小爺是外地來的不知道,這是太平會的人來了。”

太平會?

這是霍柔風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她看了一眼同樣目露疑惑的張升平,擡腿便要上船。

張升平正要開口阻擋,就見一個做漁娘打扮,頭上卻插了好幾根镏金簪子的媽媽小跑着過來,人未到笑聲先到了:“哎喲喂,這幾位爺,奴家日思夜想總算把你們盼來了,可是不巧啊,今兒個奴家不做生意了,要不您幾位明天再過來?”

張升平心裏略松,正要答應,霍柔風卻問道:“你們為什麽不做生意,是單單不做小爺我的生意,還是誰的生意都不做了?”

媽媽見多識廣,一見霍柔風身邊站着的兩個人,就猜到這不知是哪家的小少爺出來玩了,立時收起臉上的笑容,換成一臉的委屈。

“小爺這氣度,一看就不是咱們寧波本地的,難怪不知道呢,唉,不瞞小爺說,您聽到剛才這號聲了吧,這是太平會有令了,今兒不只是奴家這裏,放眼望去這些船,家家戶戶都一樣,小爺,您快看看,那家正送客人呢,啧啧。”

霍柔風順着她白胖的手指望過去,果見三三兩兩的人正從船上下來,龜奴一疊聲地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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