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前來看望納蘭舒容的是宋妍兒。

她手裏拎着各類宮外時興點心, 還有一些過冬的棉衣。宋妍兒自以為自己是雪中送炭, 心裏頗有幾分得意。

不過，當她看見納蘭舒容一身錦緞出來的時候, 就知道自己帶的東西是十分多餘了。

她還以為納蘭舒容在宮裏給人當牛做馬，卻沒想到人家混得像半個主子一般榮寵。

“容姐姐！”宋妍兒收回心神，一臉熱情喊道。“我真是想你呢！”

納蘭舒容淡定點點頭，而後笑道：“看來你這日子過得不錯。”

“也就那個樣子。對了，容姐姐, 你在宮裏過得很好是不是？我前兒聽說，長姐害你不成，反把自己和祖母折了進去？”宋妍兒問道。她原本還不相信納蘭舒容有如此能耐，可現在一見那些奴才恭敬請她進門的樣子，方知此事是真。

品寧在旁答道：“那是她們活該。宋小姐若是想幫她們求情就免了吧，咱們小姐也是幫不了她們。”

納蘭舒容沒有攔着品寧。對她來說，只要品寧願意，在她不以身犯險的前提下, 那麽她想怎麽活就怎麽活。所以，品寧如今的性子越發随意。

“這，容姐姐，我沒有這個意思。說起她們來，只怕我怕比你更恨。”宋妍兒的臉上帶着哀戚，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一般。

“怎麽了？她們在宮外欺負你了？”納蘭舒容納悶道。

宋妍兒點着頭道：“姐姐你不知道，孫掌櫃被趙氏買通，偷走了我的約書。如今那鋪子已經被趙氏奪了回去, 連我手裏的銀子她都拿了個精光。我現在，現在可是什麽都沒有了。”

“原來如此。”對于宋妍兒的來意，納蘭舒容明白了大半。她無非又是來求自己幫忙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納蘭舒容開口問道。

“容姐姐你不知道，自從這鋪子沒了以後，我這日子越發難過。原本是認識了幾個公子，可惜他們只肯跟我玩鬧，哪有真心娶我的意思。趙氏又日日來鬧，非說我手裏還有銀子沒給她。所以，我一時竟沒了主意。”宋妍兒愁眉苦臉道。

納蘭舒容靜靜聽着，也不答話。宋妍兒見她不搭茬，只好自己又補了幾句道：“姐姐別怪我貪婪，我也是實在沒法子了而已。我私心想着，若是能入得宮裏來，到時候也算保了我幾年安穩，免得再受趙氏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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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舒容與品寧對視一眼，不由得一笑。

“姐姐？”宋妍兒見她神色不對，忍不住喚了一句道。

納蘭舒容扭過頭來問道：“那麽，你入宮到底是迫于無奈，還是想借機上位呢？”

一句話戳中了宋妍兒的心思。

“這，我自然是迫于無奈。若是有選擇，誰願意給人當奴婢呢。姐姐你不知道，那趙氏把我攆出了府去，我現在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宋妍兒假意抹着眼淚道。

“當真？”納蘭舒容問道。

“我騙誰也不敢騙姐姐呀！”宋妍兒似乎對納蘭舒容的懷疑很是傷心。

品寧在旁忍不住說道：“宋小姐還記得我們小姐是你的姐姐，那怎麽只字不提之前簽訂的約書，乖乖把果脯鋪子的利錢補給我們小姐呢！”

“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沒存下銀子，反而被趙氏全都奪走了。容姐姐，我本來就是打算這次探望你的時候來送銀子的。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我自己先囊中羞澀了！”宋妍兒的戲做足了全套，淚水不停沖刷着臉上的脂粉。

“撲哧。”納蘭舒容忍不住一笑。

宋妍兒略帶詫異和心虛的擡起了頭。

“宋妍兒，若是你坦誠跟我交代，那麽或許我還能幫你一二。可你如今謊話連篇，我也沒有什麽必要跟你往下談了。”納蘭舒容放下了手裏的茶盞道。

“姐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宋妍兒裝傻道。

納蘭舒容開口道：“宋妍兒，你今日穿的這套衣服，是蜀錦所制，價值大約二三十兩。頭上的這支簪子呢，若是鎏金的還好些，若是純金便價值十幾兩。你說，你這算是囊中羞澀麽？”

“再有，按照約書，趙氏頂多拿回鋪子，又怎麽敢奪了你的銀子呢。更何況納蘭凝香進了冷宮，祖母身死，她忙着料理這些事還來不及，哪有時間日日找你鬧呢？”

“可不是麽！宋小姐，若是我沒認錯的話，方才宮門口停着的轎子可是霓鴻閣的。您現在住的地方可不差！”品寧言語帶刺說道。

“這！”宋妍兒臉上微微泛紅。她來之前倒是想着換一套髒衣服，只是一想到入宮可能會遇見哪個貴人，沒準會有青雲直上的機會，于是便放下了這個念頭。

“宋妍兒，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勸你一句，這宮裏頭的日子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過。”納蘭舒容友情提示了一句道。

宋妍兒被戳穿了假面，換了一套說辭道：“既然姐姐都知道了，我就不瞞你了。外頭的那些公子是好，可惜我不甘心。既然納蘭凝香可以入宮，我為什麽不可以！”

“我不會幫你的。”納蘭舒容的臉上帶着幾分堅決之意。

“憑什麽？！”宋妍兒激動的站起身來，旁邊的幾個奴才立時靠近不少，似乎擔心她會傷着別人。

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出格，宋妍兒又坐了回去道：“欠你的銀子我加倍還你。只要你能想辦法幫我入宮，我還可以再給你加上五千兩。”

“五千兩？”品寧詫異道。

“沒錯。”宋妍兒的臉上帶着幾分得意。“這半年來我日日守在鋪子裏頭，身邊又籠絡了幾個公子哥，所以自然小有進益。舒容，我知道你入宮花銷大，雖然攥着幾千兩銀子進來，可想必已經花了不少了吧。這五千兩銀子對你來說也不算少了，如何？”

納蘭舒容呵呵一笑，心裏對宋妍兒的那點子情誼此刻也變得蕩然無存了。“品寧，你說呢？”她懶懶道。

品寧一笑，“小姐，五千兩銀子連咱們的零頭都不夠呢。”

“聽見了吧。我不屑于你的那點子銀子。而且，不入宮對你來說，真的是一件好事。”說着話，納蘭舒容已經起身準備離開。

宋妍兒卻不肯罷休，一把按住她的手道：“你怕我入宮會擋了你為妃的道路是不是？你放心，只要我能入宮，不但不會擋了你的路，而且還會幫你。你想當貴妃還是皇貴妃，到時候任你挑！”

“呵。這麽說，你是準備把皇後的位置給自己留着了？”納蘭舒容忍不住搖着頭道。“你真以為，這後宮裏頭的人都跟那些公子哥一樣，任你擺布麽！”

“不想幫就直說。納蘭舒容，虧我當初還把那麽貴重的珠子給了你，原來你竟是這等小人！”宋妍兒狠厲道。“不過你大可放心，你不幫我，不代表我就沒了法子。你放心，我早晚要讓你在宮中看見我！”

宋妍兒那條蜀錦裙子輕輕一擺，耳上的明珠一晃，她便已轉身離去。

“小姐你看，我當初就說不喜歡她。現在可好，原形畢露了！”品寧不樂意道。

納蘭舒容點點頭。“欲壑難填。她是見得多了，迷了眼。”

“我若是小姐，就想法子幫她入宮。反正這樣的人，在宮裏也活不長。正好趙總管說了，過完元宵就要再招幾個宮女呢。”品寧絮絮叨叨道。

納蘭舒容看着她就忍不住的笑：“你也知道活不長，那還讓人家入宮，不是白白害人麽。”

“怪就怪在，她長得實在美麗。小姐你說說，她那張臉，只要入了宮，哪個妃子都容得下她。”品寧吐槽道。

“是。所以我不想幫她入宮，否則這筆賬就又算到了我的頭上。不過，若是她執意入宮，便與我無關了。”納蘭舒容說道。“走吧，到了陛下送湯飲的時候了。”

“是。今兒是玉米排骨湯。”品寧小心觑着納蘭舒容的神色道。

果然，納蘭舒容的眉毛使勁一擰。她，最不喜歡這道湯了。因為，這是她娘給她做的最後一道菜。

大殿之上，納蘭舒容有些遲疑的打開了食盒。那一碗玉米排骨湯的味道十分誘人，上頭金黃的玉米粒更是嬌滴滴的可愛。

可是，她卻一點食欲都沒有。

“不愛喝？”玄遠忽然開口道。

納蘭舒容點了點頭。

“矯情。”玄遠嫌棄道。

拜托，這些湯可都是替你喝的。要說矯情，也是你更矯情才對吧。納蘭舒容腹诽道。

“上回的事，做得極好。這碗湯，朕賞你不用喝了。”玄遠開口道。

說得就好像這湯本來就該我喝一樣。納蘭舒容暗暗道。

“多謝陛下。”她滿心無奈，卻還不得不謝恩。

玄遠嘴角忍不住一笑。他最喜歡看這個丫頭吃癟的樣子。

“好了，正四品也呆夠了吧，往後替朕打理禦膳房吧。”玄遠随口道。

“禦膳房？”納蘭舒容詫異道。

“別跟朕裝傻。禦膳房總管是誰的人，難道你看不出來？”玄遠橫道。

“是，奴婢知道。”納蘭舒容答應道。其實她很想拒絕，畢竟她對那個位置根本沒興趣，而且她答應過禦膳房總管，不會走到他的前頭。

可是，她又莫名覺得，皇帝需要自己。在大虞朝這個飄飄蕩蕩的大船之上，掌舵的皇帝背後卻并沒有多少可靠的知心人。立升自然是好的，還有幾個大臣算是不錯。再找別人，竟是找不出來了。

“那不就得了。去，換身好衣服，回去訓話吧。”玄遠說道。轉念一想，他又有些不放心，于是高聲道：“立升，把今年貢上來的幾匹蜀錦都拿給臻尚食。”

“陛下，這蜀錦一共可就得了十匹。”立升忍不住多嘴道。

“朕知道。臻尚食新官上任，總要有幾件新衣服。去吧去吧，別再多嘴了。”玄遠擺着手道。

“臻尚食，你有異議？”玄遠看了一眼下頭站着的納蘭舒容問道。

納蘭舒容一擡眸。

這是一次僭越的對視。但玄遠絲毫都沒有怪罪。甚至，他任憑自己的感情流淌了。

“奴婢，無異議。”納蘭舒容感受到那眼神中的信賴與孤獨，不由得心神一凜，随後趕緊恭敬答道。

玄遠難得寬慰一笑。

因着十匹蜀錦太重，所以立升派了兩個小太監幫納蘭舒容擡回去。

路上，納蘭舒容正走着，卻被玫嫔攔住了腳步。

“呦，現在的禦膳房管的可真多，連發放蜀錦的事都要做了？唔，一定是陛下看你在屋裏礙事，想給你多派點活計吧。”玫嫔含笑說道。

納蘭舒容不願與她多費口舌，只是施了禮，便打算側身讓過去。誰料，玫嫔卻躍一步擋住了她的腳步。

“可惜了，你有緣分發放蜀錦，卻沒有緣分穿上一次。這蜀錦吶，又華麗又舒服，是貴人們才配享受的東西。對了，本宮身上穿得這一件也是蜀錦呢，你大可睜大狗眼瞧瞧。”

玫嫔自從得了皇後娘娘的授意後，便總想找機會給納蘭舒容使些絆子。可惜納蘭舒容太過狡猾，所以她總也找不到機會。今兒狹路相逢，她自然要出口氣才行。

“玫嫔娘娘，奴婢不喜歡蜀錦。”納蘭舒容淡淡道。

“呵呵，不喜歡？本宮看你是不敢說喜歡吧。也是，一個奴婢，就算是正四品又如何，永遠也穿不上這些華麗的錦緞，永遠也戴不上高貴的步搖。啧啧啧，作為一個女人，你還真是可憐呢。”玫嫔諷刺道。

“玫嫔娘娘若是無事，奴婢先退下了。”納蘭舒容又往側面退了一步道。

“等等。”玫嫔伸出一只玉臂攔着，嘴裏吶吶算計道：“今年的蜀錦一共得了十匹，皇後娘娘兩匹，貴妃娘娘兩匹。唔，怎麽算，本宮也該有一匹。既然如此，那本宮便先挑吧。”

納蘭舒容柔和一笑，倒是沒攔着，任憑玫嫔的手往那些蜀錦上抓去。反正，她對這些錦緞也沒興趣。

不過，皇帝身邊的小太監自然是中用的。此刻，那太監見玫嫔的手伸了過來，便稍稍後退一步道：“回禀玫嫔娘娘，您若是缺錦緞了，奴才回宮報給陛下，求陛下賞您些好的。”

玫嫔聽出其中的拒絕之意，詫異說道：“混賬。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本宮擔不起這蜀錦不成！”

小太監趕緊跪地道：“奴才不敢。只是陛下有旨，這些蜀錦都是賞給臻尚食的。”

“臻……”玫嫔一愣，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她随即轉過身道：“賤婢，你又哄騙陛下是不是！這十匹蜀錦，竟然都被你一人所得？”

“奴婢不敢。玫嫔娘娘若是有異議，自去求見陛下便是。”納蘭舒容回道。

“你！你給本宮等着！今晚，你親自給本宮送膳！”玫嫔狠狠說道。大庭廣衆，她不便懲罰。等到晚上送膳之時，她自然能随便找個由頭，讓納蘭舒容嘗嘗自己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