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當天晚上沈風和推開房門的時候, 栗芷正在翹着腳歪在客廳的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電視。

栗芷平時不太愛看電視節目，除了栗爸爸栗媽媽過來能看看新聞和電視連續劇, 她家這個超大屏幕的電視基本上就是個擺設, 沈風和很清楚這一點，一打開房門看到栗芷在看電視, 也是有點意外, “你怎麽在家？”

栗芷就更意外了，“你怎麽回來了？”

他不是說今天有外地的行程, 晚上不回來了嗎？

一只手握着門把手, 另一只手還搭在拉杆箱扶手上的某人被她突然發起的進攻問得完全失去了陣腳, 咳嗽了一聲頓了兩三秒, 才佯裝鎮定地回答道：“結束的早，就改簽了。”

栗芷這會兒才意識到跟他說話的功夫錯過了一段視頻，探手摸過遙控器按了暫停鍵, 拖着長音“哦”了一聲，心思全在剛剛看了一半的錄像上，回答有點敷衍, 瞟了他一眼，很快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電視屏幕上，往回倒了幾分鐘。

但沈風和會錯了意, 又咳了一下, 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我是怕煮熟的鴨子被戈柔吓飛了, 所以趕回來的。”

戈柔是他們中學的同班同學, 叫栗芷幫忙送過情書給他，卻因為他氣她腦子缺根筋當面退了回去，這事放在青蔥年少的時候還是挺打擊人的一件事，沈風和對戈柔有那麽一點愧疚的情緒，後來還為此破例接受了戈柔的專訪。

他不清楚戈柔找栗芷有什麽事情，但介于兩人當年多多少少算是情敵關系，又是因為栗芷才被他駁了面子，以小人之心猜測的話，總覺得她突然找或許和他脫不了幹系。他現在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只怕有一點閃失。

但栗芷根本就沒有仔細聽他的補充，一心都放在錄像上，支離破碎地聽到他說什麽鴨子的，還以為沈風和在飛機上沒吃晚餐，又“哦”了一聲，随口說道：“我和戈柔吃完飯回來的，家裏沒有飯，你要不訂個外賣？”

沈風和：？

沈風和：“沒關系，我在飛機上吃過了。你看什麽呢，這麽入迷？”

他終于意識到，原來栗芷壓根就沒跟他在一條對話線上，她現在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個該死的電視屏幕上。戈柔到底跟她說了什麽，導致現在他現在都沒有電視節目的吸引力大了嗎？

沈風和一邊充滿怨念地想着，一邊将拉杆箱拖進了屋，反手關上房門就進了客廳，三兩下解開西裝外套丢在一旁，走過來的路上又幾步扯掉了領帶，挽起袖子邁開長腿用力一撐，就直接從沙發後邊翻了過來，跌坐在了栗芷旁邊。

後者對于他行雲流水的動作視若無睹，擡手從茶幾上的果盤裏抓了一根香蕉塞到他手裏，自己也拿了一根扒開，揚了揚下巴，“喏，看大片呢。特別好看。”

沈風和被無視的徹底，正打算吃一吃所謂“大片”的男主角的醋，順着栗芷的下巴朝電視屏幕看過去，手上的香蕉差點沒拿住——偌大的屏幕上只有兩個人，看樣子是在進行面對面訪談，妝容精致大方得體的女記者是戈柔沒錯了，而坐在她對面西裝革履時不時下意識轉動手指上的銀色金屬環的那個人，正是他。

這是當初戈柔采訪他的母帶。那時候他們确實是錄了像的，但因為之後沈風和後悔自己在采訪過程中說了太多要求删減掉，剪來剪去實在太零碎了。好在戈柔是獨立記者，采訪的最終呈現形式能由她自由決定，最後舍去了視頻報道，采用了文字報道的形式。

沈風和從頭到尾都沒有見過戈柔的這卷母帶，又因為兩個人平時并沒有過什麽聯系，也給忘到了腦後，還以為早就不見了，沒想到幾年之後竟然能在栗芷家客廳的電視上重新看到。

屏幕上他沒現在那麽成熟穩重、帶着一身的貴氣，那時候的沈風和眼角眉梢都帶着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的意氣模樣，舉手投足間也還沾染着公子哥兒的恣意張揚。真奇怪，其實也不過就是不到一年前的采訪，而在栗芷回來以後，他竟然也可以産生這麽大的變化。

錄像還在繼續，他聽見屏幕裏的自己對着戈柔微微舒展了眉毛，笑了笑回答道：“創立C.N科技的初衷嗎？呵，那時候想的很簡單，就是想給我的小栗……想給我的女朋友最好的。”

錄像裏戈柔臉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間好像凝滞了片刻，還沒等條件反射似的追問下去，又被沈風和忽然間的補充噎了回去。

對方像是恍惚了一下，才突然間回過神來，黑亮的眸子有片刻的渙散，重新凝神以後淡淡地加上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忘記了，不是女朋友，是我前女友。”

戈柔明顯怔了一下，差點表情管理失控，擡手捋了一下頭發，才繼續追問道：“後來你們分手了？”

“嗯。”沈風和的回答依然是淡淡的，但可以看得出提起這件事他還是有些落寞。

“不覺得遺憾嗎？就好像千辛萬苦拿到了金羊毛，可對方卻抛棄了你。之後你是怎麽調節心态重整旗鼓的呢？”戈柔問的時候臉上已經明顯帶上了個人情緒，如果說的誇張一點，那就是“心疼沈風和”。

看到這兒，栗芷擡手按了暫停鍵，扭過頭去看坐在身側全身僵硬跟着她“欣賞大片”的沈風和。

下班後在茶座見到戈柔的時候，對方看見她中指上那枚鴿子蛋之後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小包那種CP粉磕糖的喜悅，倒不如說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老母親式欣慰，就好像看到他們在一起，她終于可以放心了一樣。

一開始她看到戈柔的新聞報道時還以為是因為沈風和畢竟是戈柔曾經喜歡過的人，才導致了外貌描寫過多、文章比例嚴重失衡，但她剛剛坐在這兒一幀一幀地把采訪錄像看下去，才發現原來戈柔把采訪過程中的很多話都做了删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是她們老同學的緣故，沈風和整個人都顯得很放松，很多栗芷以為他不會回答、甚至連她都不知道的問題，沈風和都一一和盤托出，甚至就連對公司元老都死守三年的他們已經分手了的秘密，也這麽對着鏡頭脫口而出了。

在茶座的時候，戈柔問她：“我真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麽會甩了沈風和？他明明就那麽愛你。”

栗芷當時還挺震驚她是怎麽知道的，這事說來話長，只好挺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就那個時候以為彼此愛的不夠深吧。”

然後就換來了戈柔痛心疾首地反問：“愛的不夠深？你開玩笑吧？上中學的時候大家就沒人不知道你是沈風和罩着的人，都知道你惹不起，那時候他就那麽喜歡你了，還愛得不夠深？”

栗芷覺得自己很無辜，沈風和那時候什麽都不肯跟她說，什麽都要自己扛，她什麽都不知道，可不就以為沈風和愛事業超過愛她了嗎？她還挺不理解戈柔為什麽會如此打抱不平，現在知道了，原來是他在采訪裏提到了這件事。

坐在一旁的男人被她盯了一會兒，終于轉過了頭，動了動喉結，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來，“為什麽看我？”

“我覺得我有點冤枉，”栗芷有板有眼地抗議道，“看着采訪，就好像你指控我抛棄你一樣。”

沈風和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從栗芷手裏抽出遙控器，繼續播放錄像。

剛剛靜止在畫面裏的沈風和接下去回答道：“她沒有抛棄我，是我做的不夠好。而且沒什麽好遺憾的，反正她總會回來的，我等着就是了。”

栗芷：……

解釋過後感覺更像是她狠心抛棄沈風和，對方還癡心絕對無怨無悔了……

“如果這段對話也被戈柔放進報道裏，你的‘和粉’們肯定又要多一條喜歡你的理由了。”長得又帥又聰明又有錢還癡情的男人上哪找去啊，這簡直是個終極加分項啊！栗芷偏着頭靠在沙發上打趣道。

回答她的是男人展臂将她拉入懷中的動作，栗芷被他緊緊的扣在懷裏，纏綿的吻很快雨點一般地落下來，她聽見沈風和輕輕地說：“我要那些人喜歡做什麽，只要你一個喜歡我就夠了。”

一直沒有暫停的錄像還在繼續，兩個人都沒在意戈柔問了什麽，好像是有關赴美上市後沈風和獨自出行被拍到的事情，但回答的聲音很清晰，如水般緩緩在安靜地只能聽見兩個人喘息聲的客廳中流淌，“沒錯，上市之後我确實有一些私人行程，這裏就不多透露了。如果順利的話，年底大家就會知道了。”

栗芷被他吻得奄奄一息，好不容易稍稍躲開他溫柔的唇，好奇地問道：“什麽私人行程？”

男人沒有正面回答她，也賣了一個關子，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臉側的頭發，反問道：“戈柔找你，就是為了把錄像帶給你？”

“當然不是。”栗芷回答得斬釘截鐵，轉了轉眼珠，提議道：“不如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