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番外：食堂

區法院的大家都知道，民事庭的書記員路亭，初來乍到一鳴驚人，剛到區法院不到一周，就在食堂公然将餐盤扣在了刑庭一枝花——人如其姓、鐵面無私、法不容情、拒人千裏的高嶺之花冷堯冷法官身上。

而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和民庭方家公子齊名的冷法官被扣了一身飯菜，而是冷法官就挂着那一身的湯湯水水和嘴角從來沒有露出過的蜜汁微笑咬牙切齒地問道：“路亭，這是第二次了，你到底有多恨我？”

路亭：(⊙o⊙)…

路亭：“哈哈哈哈哈哈學長記性真好，原來你還記得呢啊哈哈哈哈哈哈……”

吃瓜群衆：(個_個)！！！

第二次，早聽說冷法官和路亭都是D大法學院畢業的，有着深厚的校友淵源，沒想到原來兩個人那時候就已經結下梁子了嗎！

所以路亭到底有多恨冷法官呢？

事情還要追溯到白衣飄飄的年代，那個冷法官還在念大學的時候，一個充斥着考試和複習的午後。

——

午休。

終于背完了刑法的男生卷着一本筆記長舒一口氣下了樓，剛走到圖書館一樓大廳假山魚池的天井處，就聽見假山對面隐隐傳來有點熟悉的聲音。

“松手。”說話的是個非常冷淡又帶着點不耐煩的女聲。

“路亭，對不起，我……你聽我說……”另一個男聲顯得很焦急，但吞吞吐吐半天也沒有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聽不聽的你先把手松了，”先前那個不耐煩的女聲明顯已經不僅僅是不耐煩，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威脅的意味，“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最好聽從我的建議。”

聽到這兒，剛下樓的冷堯不僅稍稍多了幾分好奇，繞過假山的時候沒忍住朝另一側瞥了一眼，正好看見女生用力地甩開死死扣在她腕上的大手，掙脫無果後，直接來了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聽說最近學校裏盛傳你是我男朋友？你說的？”女生直起身，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邪氣笑容，看起來有點滲人，“是誰給你的勇氣，連我都打不過就敢這麽說，嗯？”

糾纏的男生被撂倒在地上的時候，女生正好和路過看熱鬧的冷堯對上了視線，後者眉眼惺忪了一下，終于想起為什麽剛剛聽聲音就覺得有點熟悉了。原來是她——

更早的交集是在一次下晚課的路上。幾個室友騎着車子一邊在沒有路燈壞掉的林蔭道上亂晃，一邊讨論着剛剛頭發花白的老教授講的案例裏兇手到底該判幾年。沒想到冷不防突然從後邊竄出一道黑影來，風馳電掣地從兩個騎着車子的男生之間穿了過去。左邊的男生明顯吓了一跳，不自覺地把車子朝右歪了一下，結果那黑影比他更快地向右躲了一下，貼着右側的冷堯“刷”地閃了過去。

左側被吓到的男生爆了句粗口，定睛朝已經漸行漸遠的黑影看去，“這他媽誰啊？”

“什麽誰啊，就是今年大一新生裏最漂亮的那個，”另一個室友眯着眼朝已經騎到明亮路燈下的人影，說道：“據說也是整個法學院最酷的女生。”

冷堯的目光順着室友的視線望過去，只看到遠處明亮的路燈下，那女生黑色的長發同身上的黑色風衣的衣角一同在風中翻飛，恍惚地回憶起剛剛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她飛揚的發梢好像直接擦過了他的臉。

因為對方的姿态整個看起來就很嚣張，從來不把任何無用信息記在腦子裏的冷堯對她印象還算深刻。

原來她還這麽暴力，能動手的決不BB的嗎？

“看什麽，沒見過打架嗎？”大約是他審視的目光太過直白，女生活動了一下筋骨，瞪了他一眼，問道。

打架見過，但沒見過一個看起來挺嬌小的女生二話不說直接把一個一米八幾大個子的男生直接撂倒的。冷堯确信自己剛剛看到女生在摔倒對方之前還擡腳踹了男生的小腿胫骨，也不知道這是什麽逆天的戰略戰術。

地上躺着的那個男生他也眼熟，應該是隔壁計院的籃球主力王牌6號。最近他們兩個院正要打籃賽，也不知道路亭這算不算是私報公仇——聽傳聞說這個王牌6號從路亭一進校就猛烈追求她，現在已經轉正是路亭的男朋友，沒想到今天撞見了正主實力報複，之前那些傳聞竟然都是謠言。

冷堯搖搖頭，沒再多看兩人一眼，搖搖頭繞開假山出了圖書館。

再見到路亭，已經是一整個學年快要過完的時候了。

當時冷堯正在圖書館準備還書，排隊等候的時候忽然從借閱室油光可鑒的大理石柱子的反射中看見了一個有點眼熟又搶眼的人影，還沒等扭頭，坐在前邊辦理借還手續的志願者就突然喊了對方一聲，“路亭！”

冷堯下意識地順着她的視線朝身後看。

路亭正好應了喊聲回過頭來朝這邊看過來，一眼正和他對視上，不過眼神很寡淡，只那麽輕輕一瞥，很快就移向了叫她的志願者女生，“怎麽了？”

“你去食堂嗎？幫我帶一份雞腿飯啊，別忘了！”

路亭“嗯”了一聲，點點頭，大約是剛剛冷堯的目光太驚訝，收回目光時又略微在他臉上停頓了一兩秒，好像終于認出了他，目光稍有狼狽，只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就急急忙忙轉身出了借閱室的大門。

當天晚上心事重重的冷堯突然翻身從床上坐起，問了下鋪室友一個認真嚴肅又完全不像是會從他這種除了法律別的都不感興趣的人口中問出的問題：“老四，你覺得我長得怎麽樣？”

正在打游戲的室友：？？？

因為走神而GAMEOVER的室友：“你很帥啊，那些排隊給你遞情書的學姐學妹們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太陽真是從西邊升起來了，像冷堯這樣人如其姓拒人千裏完全就是白白糟蹋了這張好臉的人，有朝一日竟然也會問出這種問題來，“你突然問這個幹嗎，誰眼瞎說你不帥叫你懷疑人生了？”

冷堯搖搖頭沒說話。

瞎不瞎他是不知道，但冷堯沒想明白，自己明明沒長得多驚悚，為什麽路亭看他的那個驚鴻一瞥，眼神裏滿滿都寫着“卧槽見了鬼了”的情緒？不就是上次撞見她收拾男朋友的情景了嗎，她有這麽害怕他？那時候問他“看什麽看”的時候不是挺兇的嗎？

冷堯被這個問題折磨了大約有一周的時間，這期間路亭反而就像背後靈一樣，不論他走到哪兒都會偶遇，而對方毫無例外地每次見到他都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但很快，冷堯就得到了答案。

是在人聲鼎沸的食堂。

也不知道那天怎麽就想吃雞腿飯，挺高的個子遺世獨立地擠在隊伍裏沒多久，冷堯就發現了這幾天時不時就會遇到的路亭好死不死就排在他前面。女生果然很嬌小，站在他正前方，整個人竟然才只到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冷堯站在她身後微微比了一下，很快得出了結論，她這個個子，大概就是他正好能把她的頭按在胸口的那個高度。

等等，按在……胸口？

意識到自己的腦回路已經脫離了常态正朝着一個神奇方向奔去的冷堯還沒等從極端震驚中反應過來，女生已經買完了飯，一臉興奮地端着托盤轉過身，然後……突然看到了站在身後的冷堯。

下一秒女生臉上已經換上了往常那副一見到他就會露出來的仿佛見鬼了一樣的表情，下意識地縮了縮頭打算開溜，沒想到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沒站穩，就在冷堯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扶她的那一瞬間，直接擡手将整個餐盤結結實實地扣在了他一塵不染的白色T恤衫上。

冷堯：？？？

路亭：w(Д)w！！！

沒等冷堯開口說話，肇事女流氓已經舍棄了自己剛買的雞腿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失在了人群裏，只留下冷堯一個人協助食堂清潔阿姨處理好了一地的狼藉，然後穿着那件赫然印着一只大雞腿的白T恤招搖過市，接受了沿途路人隆重的注目禮。

冷堯：好了，我知道了。

路亭不是怕他，她根本就是恨他！

——

看了看抿着嘴沒接茬的冷法官，路亭很快殷勤地遞上了一包濕紙巾，并誠懇地承認了錯誤，勇敢地承擔了責任：“不好意思啊學長，我看到你有點親切和激動，一時手滑沒注意，真不是故意的，要不這樣吧，學長你把衣服脫了……”

“我給你洗一下”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不知道為什麽表情忽然有點尴尬的冷法官打斷了。

“路亭，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幾年沒見，你怎麽……”在公共場合要男人脫衣服？之前不是躲他躲得很積極嗎？她到底是怎麽說出口的？

注意到對方耳朵莫名地泛起了紅意，路亭咧了咧嘴，笑得非常坦蕩，“我一直都這樣啊，以前那不是因為暗戀學長你，就比較害羞比較注意形象嘛！”

眼看着對方雖然面無表情，但冷峻的臉上也已經開始慢慢泛起紅色，路亭再接再厲地說道：“可惜後來還沒來得及表白學長你就出國留學了，真是太遺憾了……哎學長你臉怎麽紅了，學長你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後來啊……”

“哎學長你等等，你先把衣服脫了啊學長！”

要是那個時候她知道這人其實這麽容易害羞，她一定當時就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