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可一可再

齊晟消息發出去的時候, 顧淮之正在清政園。

清政園保留了清朝的園林設計,假山玲珑精巧, 錯落有致,石間流水潺潺, 各般景致星羅棋布。拱橋引向湖心的一處小亭子,湖內養了錦鯉,後山有個射擊場, 規模不小。

射擊是個不錯的放松方式,他純粹是閑不住, 老爺子有客。政客的寒暄冗長又虛僞,太悶。

燕京的天氣轉涼, 不過他嫌麻煩,外套丢到了一側,皮帶扣到腰眼以上,只穿了單薄的襯衫, 袖子一直挽到手肘。

屏幕亮起, 他眸色淡寂地掃了一眼,齊晟。他一般沒什麽正常事, 顧淮之繼續拉動保險-栓,懶得搭理。

舉槍,瞄準,修正。

槍聲震得山上深林裏一群鳥驚起, 扇動着翅膀在半空中旋了幾圈, 才栖息下來。

連續幾次之後, 屏幕再次亮起:

“诶,你們倆血緣關系确定嗎……”

顧淮之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手腕微動。

“砰——”

脫靶了。

顧淮之翻了下消息,髒字瞬間滾過喉管,他按了按太陽穴,被氣笑了,“真是本事啊。”

這種智商欠稅的蠢話,罕見地從齊晟嘴裏蹦出來。齊晟這麽一個陰晴不定、野心昭昭的神經病,居然也有不吝贊譽的一天。

稀奇。

不過靠着一副皮相通殺全場,确實是顧嬈的強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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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她憑借着漂亮的臉蛋和收放自如的眼淚,哄得所有長輩團團轉,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長大了也不消停,她将這份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永遠有人樂意為她那幅皮相俯首稱臣。

瞎吧,這群人。

可能審美疲勞,或者厭煩顧嬈素日行跡過于惡劣,顧淮之實在沒看出來顧嬈哪裏好。

又作又壞還戲多,年度黑心蓮非她莫屬,這麽個糟心玩意兒怎麽就讓人執迷不悟吶?

不過他這群哥們像是被下了蠱一樣,瞧兩眼,心思都被勾得差不多了。

“少爺,前邊在找您。”秘書掃到他越來越沉得臉色,訝異他突如其來的壞心情。

顧淮之将槍丢給他,“知道了。”

厭煩歸厭煩,不意味着他樂意自己妹妹被泡。誰不了解誰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一樣的貨色。

這麽一想,顧淮之心情又沉了兩分。

永遠不讓人省心的禍害。

顧淮之走得急,迎面撞上他父親,就被劈頭蓋臉數落了一句,“成天冒冒失失,走那麽急,沒個正形。”

顧淮之默了兩秒,冤得一批,“爸,我過幾天正好去滬上,把嬈嬈叫回來吧?”

顧嬈“想一出是一出”不是第一回了,學芭蕾前修習過油畫和樂器,組過樂隊,一旦有所成就就會失去興致,翹班溜號是家常便飯。

她的學業成績,除了語文和英語基本沒眼看,但她在藝術方面,天賦異禀。

顧嬈溜了的當天,家裏就知道了。不過長輩縱着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折騰得不算太過火,也就都由着她鬧了。

顧珩威嚴地睨了他一眼,大約不太信任他對顧嬈突然的關心,臨了撂下一句,“別逮着機會就找你妹妹麻煩。”

“……”

醉了,他做什麽了啊。

跟齊晟不期而遇,讓顧嬈抑郁了整整一下午了。擔驚受怕倒是不至于,她只是很不期待見到顧淮之。

左右再過一段時間,她還要回趟燕京,自首認個慫好了。但在那之前,她十分不歡迎顧淮之過來冷嘲熱諷。

不過她也沒太多精力考慮這個。

忙完了第一期的“美人為骨”,《風聲鶴唳》快開機了。

電影和電視劇不同。電視劇恨不得多拿熱度和關注,沖一沖收視率,想拿獎的電影恨不得低調再低調,上映前無人問津最好。

顧嬈這幾天都要泡在草場了。

滬上的郊外有個馬術俱樂部,依山傍水,坐落着一個千畝草場。內部娛樂設施一應俱全,不過以馬術為主。

射擊她假期裏玩過正統的,甚至摸過真槍,并不需要糾正姿勢一類的東西。但是騎馬,她真的不行。

學不會用替身就麻煩了,別看徐臻平日裏随意溫和,一工作起來吹毛求疵。上次散了酒局,霍翊還提醒過她一句。

顧嬈想了想自己挨罵的場景,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去學騎馬。

沈良州過來的時候,站住了。

他遠遠的瞧着她,總覺得眼前的情形很玄幻,他啞然失笑。

顧嬈太緊張了,死死地拽着缰繩,趴在馬背上,基本想要抱住馬兒不撒手了。

“宋小姐,您先放松一下,趴在馬背上馬兒也會不配合,”工作人員苦口婆心地勸導,“您先試着直起身來……”

“別別別……別碰我。”顧嬈很無力,見到工作人員要拉缰繩,如臨大敵,基本要驚聲尖叫了。

她跟工作人員磨了一個下午,毫無進展。

不過有一點這個工作人員說對了,這匹馬被她趴得不舒服,像是有些煩躁地甩了甩頭,然後在原地晃悠。

一颠一颠的,就是不肯老實一點。

顧嬈很想原地去世。

她正在馬背上長籲短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她那兒抽走了缰繩。

沈良州饒有興致地上下掃了她一眼,覺得稀奇,“你敢暴雨天氣飙車,不敢騎馬?”

“這不一樣。”顧嬈後槽牙咬合,對他的幸災樂禍很不滿,“敢攀岩的人不一定敢過獨木橋,沒安全感好吧?”

一個取決于是否恐高,一個取決于平衡感,本質不一樣。賽車和騎馬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沈良州無聲無息地挑了下眉,似乎也是這麽個理兒。他聲音清潤,“你別忙了,我教她玩。”

這話是對工作人員說的。

那個工作人員遲疑了幾秒,掃到顧嬈也沒拒絕的意思,自然不難猜到這兩人的關系,也就配合地退出了這折磨人的勸說。

“诶,你幹嘛?”顧嬈抿了抿唇,無聲地嘆氣,“我真不是來玩得,我真的想學騎馬。”

“我教教你啊,”沈良州眼睛輕眯了一下,唇角泛起細微的漣漪,他無聲地笑了笑,“不過,你這不像是來學騎馬的,你都快跟它成連體嬰兒了。”

他這描述毒了一點,不過還真是這麽個景兒:顧嬈手摟着馬身,跟摟着救命稻草似的,鋸都鋸不開。

“……”顧嬈瞪了他一眼,眼角眉梢染上薄怒,“這能怪我嗎?我沒PTSD已經心理很強大了好吧?”

她小時候在英國的馬場學騎馬,外國的教練全然不會保姆式的教育,因此不會太看顧。

顧淮之對這些東西都是得心應手,一點就通。她不服氣,進度快了點,一個不慎,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沒摔到臉确實萬幸,不過小腿側至今有一寸不明顯的小疤痕。

自此以後,她對騎馬多少有點心理陰影,最主要的是,家裏人也不想讓她接觸了。

“不就是不會騎馬嗎,你還落井下石。你要失去你的女朋友了。”

“現在還敢威脅我呢?”沈良州清冷的眸色一斂,略顯淡薄的唇彎了一下,“不怕我……”

“沈良州,你有點良心吧,”顧嬈咬牙切齒地打斷了他的威脅,“你女朋友快被吓死了,你非要說風涼話是嗎?”

沈良州想了想自己剛來的時候,她怯懦無力的表情,眉間微蹙,一舉一動如弱柳扶風,不知道的還真信了這個林妹妹轉世。

現在看來,精神狀态還不錯,也不是很怕。

沈良州突然開始解風衣,慢條斯理地将風衣紐扣解開,顧嬈詫異地睨了他一眼,“你脫衣服做什麽,大白天耍流氓嗎?”

這話自然是玩笑話。

沈良州無言地晃了她一眼,将風衣一撂,握住了她的手背。顧嬈都沒回過神來,沈良州已經扶住她,踩住腳蹬,一使勁翻身上馬。

“你幹嘛……”顧嬈将驚恐壓在嗓間,嗓音都變了調,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沈良州已經上了馬。

他動作利落又迅速,全然沒給她消化的機會。

在她失措間,肩上傳來一股力道。他在她驚魂未定的時候,将她拉了起來。

顧嬈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雪松的香氣輕淡,壓在她的鼻尖兒。

“你想吓死我嗎?”顧嬈感覺要炸。

這種經歷太驚悚了,她都快吓死了,他仗着馬術好就刺激人,她都快看到死神牽着地獄犬,笑嘻嘻地朝自己招手了。

“怕什麽?我在。”

沈良州圈住她,語調輕描淡寫。

“萬一馬跑了怎麽辦?”顧嬈回想了一遍,還是覺得犯怵,手肘搗了一下他,“我都說了我真的不敢。”

“你這進度,明年也完不成。”沈良州握住她的手肘,圈住了她的腰身,毫不客氣地嘲笑她,“而且,我讨厭被人觊觎。”

“嗯?”顧嬈沒跟上他跳脫的思維。

別的女人穿騎馬裝,大多一掃往日姿态,英姿飒爽。顧嬈卻不同,玲珑有致的身段,就是穿麻袋也能穿出風情萬種。

所以這身騎馬裝,硬生生被她穿成了制-服-誘-惑。

周圍不少道貌岸然的男人一個勁兒地偷瞄她,視線讓人極度不适。

沈良州也沒解釋,就覺得她心挺大。

他冷不丁的伸手,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腰部,“直起身來。”

她腰側敏感,被他一點,一個激靈坐直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他剛剛的話十分……色氣。

顧嬈過激的反應讓沈良州微詫了兩秒,低聲笑了起來。他在她身後湊到她耳邊,“你是不是特別——”

最後兩個字他壓得快沒聲了,被風一卷,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灼熱感順着臉頰攀爬到耳廓,顧嬈猜自己肯定臉紅了,反手掐了他一把,羞怯藏在了薄薄的愠色裏,“你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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