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陌路人2

“子衿，推奶奶去院子走走。”樂奶奶說。

庭院角落，那株高大的桃樹已經長出新枝芽，一顆顆青色的果子挂在上頭。樂子衿怔怔的看着那兒出神，憶起那次摘桃花時與周俊熙的碰撞，不過，現在想起周俊熙，她已經覺得很模糊了，許是因為自從那次在書店看見他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緣故。但是，每次到療養院來，她潛意識裏都帶着一絲希冀，希望遇見什麽，可是，卻什麽也沒有遇見。

“子衿，子衿！”

樂奶奶的呼喚聲驚了正在沉思的樂子衿，她蹲在奶奶面前：“奶奶，怎麽了？”

“我的帕子掉了。”樂奶奶發現孫女的不專心，可是卻沒有直接揭穿。

樂子衿俯身，拾起地上的帕子，抖去上面并未沾上的灰塵，然後才還給奶奶。

“很久都沒有見到俊熙了。”樂奶奶有些失落的說着。

樂子衿怔然，旋即一笑：“是嗎？”

“你見過他嗎？子衿？”

樂子衿眼底閃過一絲黯然，接着從輪椅扶手旁拿起小水壺，遞到奶奶面前：“奶奶，喝水。”

樂奶奶喝完水之後，自言自語般，“那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海清？”

是誰在叫奶奶的名字？樂子衿随着聲音望去，只見一位七十左右的老婦人，坐在輪椅上，護工推着她正往這邊來。

“繁珍？”樂奶奶喚着老婦人的名字。

兩個輪椅靠近時，兩位老人緊緊握住對方的手，眼底全是喜悅。

“這就是你的小孫女？”被稱作繁珍的老婦人略顯昏黃的眸子看着樂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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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奶奶點頭，拉過樂子衿的手：“子衿，這位是朱奶奶，是俊熙的外婆。”

起初看朱奶奶與奶奶熟悉的模樣，樂子衿知道，這位一定是在療養院跟奶奶關系非常好的朋友，當她正準備禮貌的稱呼時，卻聽到“俊熙的外婆”，她的耳根騰的有些微燙，心底輕輕蕩漾，到唇的聲音也有些莫明的慌亂：“朱奶奶。”

朱奶奶滿是皺紋的臉帶着笑容：“海清，你的孫女一個比一個漂亮。”

樂奶奶心裏了然，因為樂欣妍時常陪着俊熙一看朱奶奶，可是，卻極少來看她這個親奶奶，心底不禁有些黯然：“你們家俊熙也不錯！雖然是男孩子，可是又細心又孝順！”

“奶奶！”周俊熙的傳來。

“我在這！”朱奶奶樂呵呵的朝周俊熙回答，然後對樂奶奶說：“看，說曹操曹操到！”

樂子衿心砰砰直跳，這是那晚在宴會上遇到之後，一個多月來，她第一次看見他，不禁大膽的打量起他來：那雙狹長的桃花眼泛着溫情，那薄唇帶着笑容，整個人看起來俊朗極了，可是當他越走越近時，她又騰的調轉視線，看往別處，可是，耳根處卻愈發的燙了起來。

周俊熙仍舊帶着迷死人的微笑親切的跟樂奶奶打招呼，他游刃有餘的在兩位老婦人之間，逗得兩人樂呵呵的。

“俊熙，這位就是我常說的樂奶奶的小孫女，又懂事學習成績又好。”朱奶奶拉着孫子，熱心的替他介紹着。

豈料周俊熙卻絲毫沒有再看樂子衿一眼，從身後變戲法似的拿出水壺：“奶奶，你不是要喝水嗎？”

由始自終，他的目光沒有再落在她的身上，在他們略顯熱鬧的場面裏，樂子衿靜靜的，靜靜的一個人伫立在樂奶奶身後，孤單的一言不發。直到最後，樂奶奶說：“俊熙，能麻煩你替我送子衿回去嗎？”

面對慈眉善目的樂奶奶，周俊熙沒有拒絕，只是微微颔首：“好。”

可是，當告別兩位老婦人，離開庭院來到停車場時，周俊熙卻突然停下腳步，不過卻沒有回頭，語氣冰冷：“我們恐怕不順路！”

樂子衿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雖然是樂奶奶囑托他送她，可是，由始自終，他沒看她一眼，覺得尴尬極了，又遇他這樣一說，女孩子的羞恥之心讓她鼻尖一酸，眼眶濕潤，她強忍住心底的不适：“沒事，我搭公車就行了。”說完，急急的轉身往公交車站走去。

周俊熙修長的身體僵硬的立在原地，不過，他卻沒有回頭看她一眼，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後，他才僵硬着身體打開車門。

樂子衿茫然的坐在公交車上，心底卻酸澀無比，他的視若無睹讓她的心莫名的痛起來，胸口窒息的難受。

高考之後，樂子衿閑在家裏，不過，她倒真買了十字繡，準備給奶奶繡一個方枕。

“三小姐，幫我把這盤冰送到二小姐房裏好嗎？”福嫂忙着廚房裏的事，分手乏術。

樂子衿端着冰盤來到樂欣妍房門外，正欲敲門，卻發現門并未鎖上，而裏面正傳來哭泣聲，她一驚，樂欣妍在哭？她站在門口躊躇着。

“哭什麽哭？”白梅看着窩在單人沙發裏的女兒，原本美麗的臉龐泛着陣陣淚花，那梨花帶雨的模樣讓她心疼，可是，她左勸右勸，好說歹說，樂欣妍就是不聽，只是哭，她也有些不耐煩了：“在我面前哭有什麽用？換了是我，就去你周伯母面前哭，去俊熙面前哭。”

樂欣妍心底的不悅被母親的話激得火山爆發，她擡起滿是淚痕的面容：“我除了不會跳舞芭蕾舞，不會故做優雅之外，我有哪點比不上溫媪？”

“她怎麽能跟你比？”白梅為了平息女兒心中的怒火，貶低溫媪：“她的名聲現在糟糕透了，周家不會置你于不顧而選她做兒媳的。”

“你又唬我！”樂欣妍不依的朝着母親說話：“說什麽跟周伯母早就談好了，可是，你看看俊熙，他對我，哪兒有一點男朋友對女朋友的體貼？”說着說着她又傷心起來：“這不，溫媪上個禮拜剛去英國，他馬上就跟過去了，我聽在英國留學的同學說，他們整天出雙入對的… …他們… …他們把我擱哪兒了？”

門外的樂子衿胸口窒息得難受，周俊熙？溫媪？那日他們倆相擁，他替溫媪擦去淚水的模樣還清晰的出現在她的腦中，是的，他們，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不會吧！”白梅不信的說：“昨天我還跟你周伯母喝下午茶，她說俊熙去英國只是考查，過些日子就會回來。”

“周伯母不過是維護自己的兒子！”樂欣妍氣惱極了，不争氣的一直落淚，“媽，都這時候了，你還在替俊熙說話？你女兒被他抛棄了。”

樂子衿心一緊。抛棄？抛棄？抛棄！原來對于樂欣妍而言，“抛棄”這個詞語比任何事情都要可怕，都要讓她無顏。

“什麽抛棄不抛棄的？”白梅輕嗔道：“媽敢打包票，你周伯母一家，是萬萬不會允許溫媪那樣的女人成為兒媳的，更何況她被崔先生抛棄了。”

“可是俊熙… …”

“俊熙又怎樣？溫媪的臭名早就遠播了，短時間內，她肯定沒有臉回到A市，”白梅替女兒出着主意：“媽會催着你周伯母，早點讓俊熙回來陪你。”

樂欣妍仍舊悶悶不樂，哭泣聲一直沒有停過。

白梅拿過紙巾，想替女兒擦去眼淚，卻不料發現門角的那抹綻藍，于是不悅的說：“誰在外面？”

樂子衿硬着頭皮走了進去，手裏的冰塊已經開始消融了，她低頭将冰塊放入桌上，然後掉頭就走。

“樂子衿！”白梅喚住了她，聲色俱厲的訓斥道：“再讓我發現你偷聽，小心我縫上你的耳朵！”

樂子衿臉紅得無比倫比，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過來！”白梅喚住了低頭走出去的樂子衿，指着冰塊：“幫欣妍敷眼睛。”

樂子衿臉漲得通紅，想躲又不能躲，只能垂着頭蹲在茶幾面前，用薄棉把冰包在裏面，然後走到樂欣妍面前。

白梅替樂欣妍擦掉淚水，示意樂子衿往她的眼睛敷去。

樂子衿顫抖着，将冰包輕輕的放在樂欣妍的眼睛上。

“啊——”突如其來的冰涼讓樂欣妍不悅，狠狠一把推在樂子衿的肩上，将她推倒在地。

腦後傳來強烈的疼痛讓樂子衿濕了眼眶，好疼，她掙紮着坐起來，發現腰也被剛才烙在茶幾邊緣而隐隐作疼。

“笨手笨腳！滾出去！”白梅發現女兒不悅的神情，朝樂子衿吼道。

樂子衿隐忍住幾乎落淚的沖動，唇咬緊，猛的走出房間。剛走出房門，身體的疼痛與心上的酸澀讓她的淚水泛濫了，可是，她強忍住自己不發出一聲低泣。

多年的委屈讓她心底堵得難受，這明明是她的家，可是，現在卻成了叔叔的家，而她，卻成了寄人籬下。

“媽媽——”她伏在枕間哭泣，已經許久，許久，她沒有叫過媽媽了，可是，現在她已經無法忍耐，羞辱與憤怒讓她年輕的心受傷了，多年沉積的怨讓她的心受傷了，傷口上像是被抹了鹽一樣，愈來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