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等我回到卧室的時候，沈亦霆正坐在沙發上翻閱這什麽東西。

董管家在我身後關上了門，燈光昏黃的空間裏，再一次剩下了我和沈亦霆。

這裏是沒有剛才的地下室陰冷潮濕，那裏就像個地獄，這裏是人人向往的家園，可是對我而言，現在都一樣。

尤其是肩膀上，被吳紹先抱過的地方，刺痛難忍，時刻提醒着我現在的處境是什麽，我面前的男人又是怎樣的可怕。

我感覺我就像跌入了無底洞一般，哪怕我有怨恨，也終究被恐懼吞沒。

沈亦霆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夾，清冷的聲音在卧室裏響起：“津海大學的優秀生，被送到劍橋繼續深造，主修橋梁建築，以全優的成績從劍橋畢業，現在進入津城的橋梁設計所工作。”

沈亦霆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鑽進我的耳朵裏，挑起我大腦中的每個神經讓我顫抖不已。

只見他起身，然後來向我靠近，我不停的後退，直到被他逼退在了門上。

“在害怕？”他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觸手一片冰涼。

我哆嗦了一下，立刻開口道：“沈先生！我和吳紹先以前是同學，他、他經常幫我，僅此而已！我們什麽也沒有，真的什麽也沒有！以後我也不會見他，更不會……”

“他對你是什麽心思，我一眼就看了出來。”沈亦霆打斷我的話，随即勾唇一笑。

他的笑容讓我頭皮發麻。

我搖頭，不停的搖頭，繼續解釋：“他是可憐我！是可憐！我們真的沒有半分關系，以後也絕不會有交集！沈先生，我求你不要傷害無辜的人。”

“無辜的人？”沈亦霆眼中的笑意更深。

我張嘴又要解釋，可他不再給我說話的機會，忽然将寬大的手掌覆蓋住了我的肩膀，然後對我說：“有時候，真的是洗不幹淨。除非……”

沈亦霆身體前傾，高大的身體把我壓在了門板上，我瞬間感覺到自己因為害怕而加速的心跳像個鼓錘一樣擊打着門板，那種強烈随時都會敲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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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剝掉那塊兒皮。”

沈亦霆在我耳邊說完這句話，随即他推開已經完全傻了的我，離開了卧室。

……

就在沈亦霆關門的那一秒，我終于熬不住坐在了地上，額頭，脖子，後背，手心，全是冷汗，甚至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我眼前都是沈亦霆剛才的笑。

還是那種看穿了一切，掌控了一切，自大無比的笑容，可是他卻完全可以享有這種自大。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忍着哭意，心裏把自己罵了千遍萬遍，我知道是我害了吳紹先，如果沈亦霆對他做了什麽，我的罪孽一輩子也贖不清。

我該怎麽做才能保護他呢？

想起沈亦霆剛才的話，我又想自己如果告訴吳紹先什麽，再被沈亦霆發現，是不是反而害了他？

思前想後，我真是覺得自己的無能和懦弱到了極點。

因為我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阿明提醒吳紹先，告訴以後不要再去醫院，也不要再來找我。

決定好了這一點，我從地上爬起來去找手機，卻沒有發現手機的蹤影。

我趕緊叫來了一個傭人，向她打聽有沒有看見我進來時背的那個包，這話正好被董管家聽到。

她說：“這麽晚了，陸小姐還是休息的好。”

她這話看似是種關懷，實則裏面透露出的是一種命令，我攥着衣服的下擺，咬了咬牙，還是說道：“董管家，我想要我的手機。”

董管家聽了，讓那個傭人離開，然後告訴我：“陸小姐現在需要休息，那些不必要的東西暫且不要考慮了。”

說完，她親自給我打開卧室的門，示意我進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她面無表情的看着我，那意思就是我必須進去。

“先生……先生沒收了我的手機對嗎？”我提着膽子問了一句。

董管家不回答，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可是這簡單的動作在她身上也有一種壓迫人的氣場。

我還是沒有出息，心裏對沈亦霆的害怕早就占了上風，在他的命令下，我不敢反抗，所以我還是邁了那一步。

回到了那個卧室，一個最豪華的，牢籠。

……

這一夜，我幾乎沒睡。

心裏擔心吳紹先，不停的分析沈亦霆之前的每句話，每個眼神。

我告訴自己，沈亦霆是那種可以一眼看穿人心的人，加上他的能力，他應該十分清楚我和吳紹先什麽也沒有，所以他的話應該只是警告我，讓我不要再做出來他不高興的事，僅此而已。

我心裏更害怕的是另一件事。

果然，早晨的到來并不是新一天的開始。

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就是沈亦霆的懲罰還沒有結束，他果真戳中了我的最痛處，将我圈禁，不許我去看麗兒。

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我很平靜，甚至沒多問董管家一句。

因為心已經徹底涼了，也死了。

哀求在沈亦霆的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一旦他決定好的，我只有承受，當他覺得我的懲罰夠了，我自然就可以走出去。

就好比現在我的心情，不知道麗兒醒了沒有，不知道她是不是吵着找我，更不知道她這次的病情到了什麽地步，這種分分秒秒的擔憂，好比剜心之痛。

這就是沈亦霆的懲罰。

……

我坐在卧室的飄窗上呆呆看着窗外，傭人們拿來的早餐，我也沒有動，就那麽一直坐着，直到董管家來讓我下樓去醫務室。

醫務室裏，馬研遠已經準備好，只等我過去。

他幫我仔細檢查着脖子上的傷，為了避免觸碰我，他用鑷子夾着棉花這麽一個組合的工具代替了他的手指。

看見他這樣，我頓時心裏就起了一層火！

盯着馬研遠，我問：“馬醫生，他的潔癖為什麽這麽厲害？醫生給病人看病，有觸碰再正常不過，為什麽……”

為什麽他的潔癖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麽直接的責備，我還是沒勇氣沒有說出來，但是我當時表情還有眼神，我相信馬研遠可以明白我的意思。

馬研遠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什麽也沒有說，繼續給我擦藥。

他眼中流露的也是那種冷冰冰的，毫無感情可言的淡漠，和這裏的董管家，還有那些傭人們，沒有區別。

我感覺剛才心中升騰出的那股火焰，一下子又結成了冰，變成了一種極度的壓抑，一種最傷害人的壓抑。

這整個公館帶來的壓抑。

等馬研遠的治療結束後，他一邊收拾着藥箱，一邊和我說：“你的身體雖然沒有毛病，但是很虛，喝些中藥調養一下會好的。”

我沒回應他，他應該也沒指望我會回應，整理好東西就離開了。

這一天，我渾渾噩噩，內心煎熬，卻始終只能壓抑着自己，讓自己像個木偶一樣，任憑擺布。

到了晚上，沈亦霆回來的早了些。

我和他坐在能容納十二個人的長桌旁，相對無言。

看着精美的菜肴一碟碟端上來，每一道都可以直接成為美食雜志的封面，尤其是那器皿，都是英國骨瓷的，而且有一套我總感覺在哪本歷史書上看見過，不知道是不是個古董。

我們兩個人，二十道菜。

還有八個傭人再加一個董管家站在不遠處的側廳裏等候差遣。

我頭一次見到這種陣仗的時候，連筷子都拿不穩，只覺得慈禧太後也不過如此吧，可後來也就強迫自己适應了。

而眼下，面對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我吃不下。

不是我故意矯情，而是真的沒有胃口，心裏就像壓了一口大石頭，看見吃的就覺得反胃。

然而，我遲遲沒有動筷子，沈亦霆也沒有。

當我擡頭看向他時，他就那麽死死的看着我，那種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讓我頓時覺得背嵴發涼，一種壓迫感瞬間将我逼得無所遁形。

我看着他，心裏很是害怕，不敢和他這麽僵持着，就慢慢伸出手去拿筷子，過程裏不忘觀察着他的表情，當我拿起筷子往嘴裏送了口白飯時，沈亦霆也拿起來筷子。

趕緊低下頭，我忍着那種惡心的感覺，不停的往嘴裏送白飯，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但是沒吃幾口，我就受不了了。

安靜的餐廳裏，只聽我“嘔——”一聲。

我立刻跑進了洗手間，跪在馬桶前，把剛才吃的白飯全吐了。

吐完了白飯，我肚子裏沒有食，我就開始往外吐酸水，那種感覺就好像我的胃變成了毛巾，讓人狠狠的擰着，難受的我酸水和眼淚一起往外倒。

等我吐幹淨了，我就拖着無力的身體到了洗手池那裏。

鏡子中的我，臉色慘白，雙眼也有些凹陷，眼底的黑眼圈更是讓我像鬼魅一般可怕，滲人。我才二十三歲，但是我感覺鏡子中的自己就像一個枯藁的老太婆一樣，滿目瘡痍。

終于，我哭了起來。

我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到了今天這一步呢？

本是一場交易，我賣了自己，換來麗兒的救命錢，可現在一切變得複雜，并且不可控制，沈亦霆已經威脅到了我身邊的人。

我和沈亦霆不再是錢貨兩清，而是他把我牢牢攥在了手裏。

“咔嚓”一聲，衛生間的門把手被轉動開，沈亦霆走了進來。

我迅速扭頭，恰好對上了他那冷漠無比的雙眸，我瞬間就像只待宰的羊羔立刻縮到了牆角的一處，企圖保護自己。

可企圖就是企圖，往往不會實現。

弱肉強食，羊羔何時能逃過豹子的追捕呢？

021 由他裁決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