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木雀 原來她同誰都能聊得如此熱鬧

溫桓垂眸瞧着面前的女子,她蹲在他面前,握着他受傷的左手,面上是毫不掩飾的焦急。

她偏頭去看他的傷處,烏發垂落下去,露出一截秀颀的脖頸,喉管微微凸起,瞧上去脆弱極了。

銀蟾雀靜靜躺在溫桓的右手掌心,只要他想,随時可以取了她的性命。

她的手很暖,溫桓動了動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傷處有了些後知後覺的痛意。

沈姝虎着臉:“別亂動。”

少年的眸色晦暗不明,半晌,他信手将銀蟾雀收回袖中,輕嗤一聲:“你知道上一個這般膽大妄為的人如何了嗎?”

“死了。”這臺詞過于經典,沈姝從善如流地接完,皺眉瞧了眼少年手上猙獰的傷口,“把手掌攤開些,我給你上藥。”

“你不怕?”溫桓饒有興味地瞧着沈姝。

“人固有一死。”

說完這話,沈姝覺得自己大義凜然極了。

其實她沒這麽大義凜然,她死了算是任務失敗,沒能成功救贖溫桓也算任務失敗,結局都一樣,就是從頭來過,唯一的區別就是前者得痛苦上一點。

當然,最好還是不用痛苦上一點。

少年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倏而松開手。

沈姝松了口氣,瞧見他血肉模糊的傷口,不由蹙起了眉。

少年淡淡移開了視線,沈姝以為他怕疼,動作都輕了許多。

其實溫桓只是有些不習慣。

Advertisement

他需要這種痛,唯有疼痛才能讓他産生還活着的感覺。

小和山被燒成一片焦土,什麽都沒有,幸虧沈姝知曉此次任務,預先備下了傷藥。

她打好結,瞧着少年額角沁出的冷汗,認真地替他吹了吹傷處:“疼嗎?”

溫桓轉頭看向她,瞳孔微縮。

很快,他站起身來,走過遍地斷壁殘垣,青色的袍角染上血跡和塵灰。

溫桓停在了一處廢墟前,地上還能瞧見幾片散落的琉璃瓦,在日光的映照下散着五色的光,與周圍的一片傾頹格格不入。

看得出,這裏曾經是一處華貴的宮闕。

他垂頭看了一會兒,跨過斷木和瓦片向深處走去,最終停在一具屍骸前。那屍骸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蜷曲的手掌裏似乎握着個玄鐵腰牌。

溫桓說:“這似乎是我的父親。”

他蹲下身,自屍骸手中抽出那只腰牌,正面龍飛鳳舞地刻着小和山三字,背面則是是一個虛字。

溫桓用了“似乎”兩個字,事實上,也的确是似乎。

除了每年一度的祭禮上隔着人山人海遙遙一見,他與溫虛幾乎沒打過照面。

他此前記不清溫虛的面容,此後也不會見到了。

沈姝不知該如何寬慰,半晌,拍了拍他的肩頭:“別難過。”

溫桓開口:“難過是什麽?”

這話冷硬又帶着些譏諷,沈姝直接略過了,瞥了眼他的手:“還疼嗎?”

溫桓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他對那傷處疼不疼其實不以為意。然而,聽到面前之人話中的關切,鬼使神差地,他搖了搖頭。

“那便好。”沈姝的語氣中帶着些許歡喜。

溫桓沒再答話,徑自起身離開。

沈姝起初以為他只是四處走走,可直到夜幕降臨,溫桓仍沒有回來。

山間的夜晚很冷,天邊的冷月被雲霧遮得晦暗不明,遠處時而傳來一兩聲昏鴉的啼鳴。她坐在一片斷壁殘垣間,四周是遍地焦屍,又彌散着不散的血腥氣,讓此地平添了些森然鬼氣。

坐了這許久,沈姝已經快把曾經讀過的鬼故事悉數回憶一遍了。

她叫系統:“你還醒着嗎?”

系統還醒着,但想起下午時分的一糕之仇,它很是高傲地哼了一聲,繼續裝睡。

沈姝欲哭無淚。

有夜風自遠處吹來,地上的團團黑影時不時晃動兩下,燒焦的圓木碌碌滾動,發出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怪響。

沈姝索性緊緊閉上眼,拿手捂住耳朵,盡管如此,她仍忍不住胡思亂想。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物質決定意識,我是物質你是意識...”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正當此時,不遠處傳來枯葉碎裂的聲響,聲音愈來愈近,不多時,一只手停在她的肩頭。

沈姝覺得自己被生活狠狠欺騙了。

她一把握住那只手,果然,那只手掌一片冰冷,不似什麽活人的溫度,不過倒是修長,骨節分明,不得不說,這鬼的手生得不錯。

沈姝先發制鬼,兇巴巴道:“你得做個友善的鬼。”

“死都不怕,竟然怕鬼?”溫桓挑眉,彎腰将手中的物什放在地上。

除了生火的柴枝,他還帶回了一截圓木。

想到這些焦屍都是他的族人,沈姝一時不知該如何答這問題。

溫桓倒是并不介意,将柴枝留給她,抱着圓木坐到了月華最盛的一處空地。

今日月色晦暗,他雕得也要費力些。

沈姝生了火,在火邊坐了半晌,整個人都暖和起來。她偏頭去瞧坐在遠處的溫桓,溫桓垂着頭,認真地打量着手中的圓木,而後自袖中取出一把刻刀來。

他的半邊臉被籠在月華中,面色蒼白,襯得眸子愈發黑沉,落刀時幹淨利落,顯然是極為娴熟。

沈姝看了一會兒,自懷中取出盛糕點的油紙包,起身走了過去:“先吃點兒東西吧。”

溫桓擡頭瞧了她一眼,沒接。

沈姝拉過他的手,強行将油紙包塞了過去。

幹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溫桓的思想很是有些問題。

她擺出副嚴肅的模樣:“飯要按時吃,身體是自己的。”

這句幾乎所有人在兒時都被家中長輩叨念過的話,溫桓卻聽得很是新奇。

因着這份新奇,他拆開油紙包,裏頭擺着各色糕點,被雕成了精致的形狀,瞧上去...頗有些甜膩。

溫桓的眉頭不由皺了皺。

送完糕點,沈姝重新坐回火邊,夜色黑沉,溫桓又離得頗遠,周圍黑影幢幢,她其實還有些恐懼。

她把頭枕在膝上,撥了撥面前燒得正旺的火堆,沉沉嘆了口氣。

遠處傳來一聲唿哨,不多時,有幾只雀鳥落在了溫桓的面前。溫桓将手中的糕點掰了些下來,撒在地面上,雀鳥吃得腹中鼓鼓,這才振翅離去。

他這才拿了塊糕餅送入口中。

雖然隔得有些遠,沈姝也大概能猜到溫桓在做什麽。

真是個戒備心重的少年,她想,他從前過得一定不怎麽好。

她的眼皮發沉,偏偏此時風聲作怪,周圍時不時便發出些怪響,想到自己正坐在一衆屍骸間,沈姝委實難以安枕,哈欠打得眼淚汪汪。

如此醒醒睡睡,不知反複了多久,有只小木雀被丢到她面前。

這回倒不是銀蟾雀,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木雕雀鳥。

那小木雀雕得頗為靈動傳神,連尾間的羽毛都栩栩如生,似是風一吹便要抖動起來。沈姝攤開手,小木雀一蹦一跳地落到她的掌心。

沈姝瞧了一會兒,噙笑道:“多謝。”

半晌,無人應答。

沈姝撫了撫小木雀的頭,小家夥拿圓溜溜的小腦袋蹭了蹭她的掌心。

有它伴着,沈姝倒是勉強睡了個安穩覺。

第二日一早,她揉着惺忪睡眼醒來時,面前的火堆已經燃盡了。靠坐在斷裂的梁木上睡了一夜,她的腰背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擡頭看去,溫桓仍垂頭雕着手中物什,不知是徹夜未眠還是方才醒來。

柔和的晨曦籠在少年的側臉,他的面色仍是一片蒼白,沒被溫煦的日光染上半分溫度。

沈姝走過去,同他打了個招呼:“早。”

溫桓的動作頓了頓,擡頭看了她一眼。

他手下的木雕已然成型,是只土撥鼠,兩只前爪嵌着鋒利的鋼刺,溫桓放下刻刀,在它背上輕輕一拍,小鼠自他掌心跳下,很快便沒了蹤影。

沈姝好奇地問:“它要去做什麽?”

“收骨。”溫桓答得言簡意赅。

小和山上無人愛他,可這十數載中,他們終究挂着他族人的名號。

他的眼下有道青黑,看起來沒有休息好。

沈姝點了點頭,想起他手上的傷,問:“你的傷如何了?”

溫桓漫不經心答:“無礙。”

沈姝眼尖,看見紗布上隐隐滲出血跡來。他昨晚雕刻機偃,想必半點沒有顧忌自己的傷勢。

她皺眉拉起他的左手,拆開紗布,裏面果然一團血肉模糊。

“這樣下去,你的左手就要廢了。”

溫桓垂下頭,随意瞥了眼自己的左手,神色間沒有半分波瀾。

很快,他的面上浮出漫不經心的笑意:“那就廢了吧。”

他三四歲的時候,有一次摔在地上,也是傷了左手,三四歲的孩童噙着淚花去找母親,杜煙握着他的手,看着上頭有些猙獰的傷口,目中露出些光彩。

她轉頭吩咐婢女:“去找溫虛,就說小桓受傷了。”

直到入了夜,溫虛仍舊沒有出現,哄着他等一等的杜煙黯然回屋中神傷去了。

小溫桓獨自站在漆黑的大殿中,傷口已然結了痂,直到乳母顧氏找來,将他抱回去,無人替他處理傷口。

再後來,杜煙修了無情道,便也真的無情起來,有一次他練武傷了手臂,傷勢極重,侍衛們不敢擅作主張,前來禀報夫人,杜煙盤坐在蒲團上,眉眼慈和:“都是命數,廢就廢了吧。”

溫桓毫不在意地抽回手,下一瞬,腕骨卻被人緊緊握住。

沈姝的頰邊漲得微紅,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她攥着他的手腕往上拉,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卻小心避開了他的傷處:“走。”

“去做什麽?”溫桓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調子,不配合極了。

“下山,治傷,吃朝食。”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眸色沉沉地瞧了她一眼,倒是沒再拒絕。

去醫館包紮後,兩人找了家食肆。

他們去時,正是食肆中最熱鬧的時候,裏頭人頭攢動,溫桓不習慣這種熱鬧,皺了皺眉。

沈姝拉着他坐在了角落中的一張空桌上。

她認認真真地看着櫃臺旁懸挂的木牌,問溫桓:“你想吃些什麽?”

溫桓沒什麽興致:“随便。”

沈姝一向覺得,出來吃東西,最有趣的便是幾人一起商讨吃什麽的時刻,甚至比吃本身還要有趣些。

她瞧着連個眼神都沒施舍過來的少年,默默嘆了口氣。

“你吃辣嗎?”

“不。”

“喜甜嗎?”

“不。”

“慣食葷腥嗎?”

“不。”

沈姝:“...”

她招呼小二過來:“一屜小籠灌湯包子,咦,對了,你家的包子多大?”

“兩位客官保準能吃飽。”小二笑着,誇張地比了個手勢。

沈姝也笑起來,又要了兩碗面片湯,小二為人爽快,說話又逗趣,兩人聊得很是投機。

靠窗而坐的少年看了一會兒,又淡淡移開視線。

原來她同誰都能聊得如此熱鬧。

他摩挲着昨晚的那只小木雀,眸色沉沉,看不出什麽情緒。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