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自食其果

秦雪昭指着姜貞娘惡狠狠的說道,她年紀小,五官雖然不精致,但勝在眼睛清澈肌膚白皙,但現在她眼中全是惡意的神情,把她臉上七分的美好消減到了三分。

姜貞娘是知道秦雪昭對她沒有尊重,但她還是沒有料到秦雪昭會倒打一耙,讓她對秦家人的品行又有了新的認識。

她提着燈籠的手稍稍緊了些,臉上的神情卻沒什麽太大的變化,沒有慌張,如點漆般的眼眸筆直看向秦雪昭:“昭姐兒,你說這話倒稀奇,難不成我讓人給嫂嫂報信把你從坑底救你是在害你嗎?”

周氏聽到秦雪昭告狀的話,銳利的目光就落在姜貞娘身上,第一反應就是姜貞娘要真害了秦雪昭,她一定會她付出代價。

但聽到姜貞娘的話後,她稍稍冷靜了下來,先別說姜貞娘有沒有膽子敢去害秦雪昭,就算她敢,也不會再大費周折再給她傳口信。

再看到秦雪昭眼睛裏的嫉妒與惡意,周氏心下有些明白過來。

秦雪昭正委屈,覺得全天下人都欠了她,理直氣壯的說道:“你就想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故意害我出醜!”她之前喚了那麽久姜貞娘都沒有出現,她的話根本不算誣陷姜貞娘。

總之她就要周氏替她出一口氣!

周氏何嘗看不出來秦雪昭的心思,但女兒又委屈又被驚吓到,她正心疼,一個是疼愛的女兒,一個是沒有什麽地位的弟妹,都不用計較周氏都知道應該選誰。

“弟妹,夜裏風寒,昭姐兒也受委屈了,你當叔母的就讓讓小輩,讓她順順氣。”周氏把慈母的姿态做得很足。

姜貞娘的目光落在周氏母女臉上看了許久,然後故意作出恍然的模樣,她看向周氏:“嫂嫂,我給昭姐兒賠個不是了——”

聽到姜貞娘的道歉,秦雪昭趾高氣揚的擡起頭,感覺剛才在衆人面前丢的顏面,又以另一種方式回來了。能把姜貞娘的臉面踩在腳下讓她受損的自尊心得到了安慰。

祖父是忠勤伯,姑姑是太子妃,外祖父是永明伯,她再如何都是忠勤伯府高高在上的嫡長孫女。

周氏也對姜貞娘的識時務很滿意,本來姜貞娘在伯府就無依無靠,她根本不覺得讓姜貞娘這樣一個長輩給秦雪昭這個小輩道歉有什麽不對,即使她也知道是姜貞娘救了秦雪昭。

只是兩母女高興的情緒都沒有維持多久,就聽到姜貞娘繼續說道:“要是我知道昭姐兒是另有安排,故意待在坑底的,我就不多事了,昭姐兒,叔母沒有壞了你的安排吧?”

姜貞娘半垂着頭的,神情懊惱,溫柔的聲線透着自責與擔憂,落在在場人耳中都覺得情真意切的很。

剛剛要被淡忘的屈辱又浮現在秦雪昭的腦海裏,她的胸口劇烈起伏,尖利着聲音說道:“誰給你說我故意的!”她明明是被人陷害才掉進坑裏的。

但這麽說也不對,顯得她像是一個被人玩弄在鼓掌中的醜角。

但她不可能說她是故意的,她根本就沒什麽安排,秦雪昭臉漲得通紅,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接姜貞娘的話。

周氏見秦雪昭有些失态,她看了姜貞娘一眼,有些懷疑她是故意的,但那種膽小怕事的想法,還有那如風吹柳絮的語調不就是姜貞娘平日裏的性子嗎?

“昭姐兒,沒事了,你先和娘回院子吧。”雖然聽着讓人心梗,但姜貞娘歉也到了,再為了這點小事糾纏下去,把別宮裏其他人驚動了,丢人的還是秦雪昭。

秦雪昭見周氏都不幫她了,更是有些氣急敗壞,但周氏冷着臉是真的有些動怒了,她只能憤怒的攥住裙角向着周氏走去。

姜貞娘站得離周氏很近,秦雪昭走過來時,姜貞娘清麗婉約的身影就立在周氏身邊,秦雪昭忽然就起了一個惡意,她伸出手推向姜貞娘的肩膀。

讓你不下來陪我!

秦雪昭腦海中都已經想好姜貞娘掉進坑底的可憐狼狽場景了。

只是不知為何,背對着她的姜貞娘忽然往右走了半步,秦雪昭的手掌推了一個空,身體也失去平衡,釀跄着向前面跌倒過去,而周氏就站在姜貞娘前半步的位置,姜貞娘往旁邊移了,秦雪昭推得方向就變成了對着周氏正面推去。

現在就兩個可能,要是秦雪昭沒借着力,肯定會臉着地摔在地上,這地方荒僻,土坑邊還有些小石子,要是秦雪昭運氣不好,說不準臉就要花了。如果秦雪昭借着力了,那唯一可能被她借着離的人多半會被她推下土坑。

秦雪昭摔過來時,周氏本來是可以選擇躲開的,但女兒再蠢笨都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了,她心下惱怒她,但是看到秦雪昭驚恐的面容,還是沒躲開。

于是,秦雪昭站穩身子的同時,周氏被自己的親生女兒推下了坑。

秦雪昭吓人臉都白了,趴在坑邊,哭喪得喊着周氏:“娘,你沒事吧?”

好在坑底的泥土松軟,周圍又全是被周氏帶來的下人,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周氏就被救了上去。

和秦雪昭一樣,在土坑裏摔了一跤的周氏發簪松了,頭發也亂了,衣衫也被弄髒了,看着都沒有往日是盛氣淩人。

秦雪昭擔心得走到周氏身前,還沒有說話,就被周氏打了一巴掌。

秦雪昭從來沒被人打過,周氏一巴掌讓她的臉火辣辣的疼,她的眼裏都是淚水。但看到怒目瞪一身狼狽的周氏,秦雪昭哭都不敢哭。

姜貞娘面上功夫做得很足,她關心的前去攙扶周氏,蹙着眉問道:“嫂嫂,你沒摔到哪兒吧?”然後她又看向秦雪昭,拿出長輩的架勢,“昭姐兒,你夜裏走路怎麽不小心些?要是把嫂嫂傷到了,那可就是大罪過了。”

“都怪你要躲——”秦雪昭動了動嗫嚅道。

啪——

姜貞娘微睜着眼一臉茫然的看向秦雪昭,好似還沒有看懂什麽狀況,秦雪昭的話就被周氏的一個巴掌打斷。

這次周氏的力度比上次還要重點,她氣得臉色鐵青。她畢竟年紀也不小了,摔一跤後,渾身隐隐作痛,她吸了好幾口氣後厲聲說道:“你鬧夠了嗎!非要惹得別宮裏的人都來看笑話你才滿意?走,回去!”

如果秦雪昭不是她一看不錯看着長大的,她都要懷疑秦雪昭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孩子了?在皇家別宮敢把自己叔母往坑裏推,如果不是顧忌秦雪昭的名聲,她哪用費那麽大勁兒把姜貞娘的命保下來?

苦主都沒察覺,正該把事情遮掩過去的,她倒好了,還想自己把事情叫嚷開。不要說進宮,就是講究一點的高門貴胄都不會娶這麽一個媳婦。

姜貞娘聽到巴掌聲,睫毛顫了顫,像是被吓到一般垂下眼簾,在周氏母女沒看到的地方,姜貞娘的嘴角向上翹了翹。

秦雪昭怎麽會覺得,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為難她後,她還會對她毫無防備,特別是秦雪昭那句“下去陪她”就像個刺一樣讓她如鲠在喉,她怎麽會給她機會。

她就是故意站在周氏身後,原本想得是如果她來不及反應,就拉一個墊背的人,沒想到秦雪昭竟然真的半點都不會遮掩情緒,最後讓兩母女自食其果。

真是暢快呀,周氏這樣在她看來是她永遠難望項背的人,也會有這麽狼狽的一刻。她還是周氏是無懈可擊的呢?

那她一直恐懼的大夫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姜貞娘想了一會兒,噙着笑擡頭看了一眼高挂在夜幕上的月光。

不管怎麽說,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呀。

一場好戲散場,姜貞娘帶着愉快的心情也領着丫鬟回了住處,一夜無夢,她睡了一個嫁到忠勤伯府後最好的覺,直到辰時才醒了過來。

不用去侍候大夫人給她請安,姜貞娘不用早起,她又在床上歇了一刻鐘,聽着窗外的鳥語花香,她的心情透着幾分松快。

歇夠了,她不緊不慢的起床,丫鬟也走進來給她更衣梳妝,姜貞娘的衣衫都很素淨老氣,分到她院子裏的衣服本來都不是什麽好料子,鮮亮的布料早都被其他人選走了。

同一件衣裙,往常穿在姜貞娘身上顯得她病弱蒼白,仿佛随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但如今穿在她身上就襯托着她飄逸靈動容貌清麗。

小丫鬟給姜貞娘梳頭時,都忍不住看了鏡中的姜貞娘好幾眼,明明五官還是相同的五官,除了臉上多了幾分血色,怎麽姜貞娘感覺變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整個人如同吸飽水的芍藥花,清妍動人,渾身都舒展開來。

她心裏納悶,但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溫泉別宮的膳房手藝很好,不愧是長公主宮裏的廚師,好幾道菜姜貞娘都不曾耳聞,味道更是讓人贊不絕口,特別是那一小蝶芸豆糕,甜而不膩入口即化,不過膳房送過來的份量也不多,芸豆糕被切成一口大小,一碟就三個。

姜貞娘搭着配菜用了碗粳米粥,把一碟芸豆糕都吃完了,還吃了幾個水晶包,最近一段時間她的胃口都很好,今天的早膳她用的格外香。

用完早膳後,姜貞娘還有些遺憾的想,之後她應該沒機會再用到這些美味的膳品了。

姜貞娘原以為宴會已經結束,今天她和周氏她們就該回府了,只是等到晌午她都沒等到周氏那邊人通知她離去。

姜貞娘心中納罕,派了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去周氏她們住的院子問話。

沒一會兒周氏身邊丫鬟跟着一起來到她的房間,并給她傳了一個消息,周氏和秦雪昭的身子都有些不适,五雲山山清水秀,她們打算先不走了,再修養幾天。

姜貞娘眼神有些狐疑,養病再哪兒不能養,為什麽周氏她們非要留在溫泉別宮,不怕叨擾到南陽長公主嗎?

不過,周氏說要留下來,這件事就輪不到她做主,周氏話裏的意思沒有讓她先回去的意思,所以她也只能先待在溫泉別宮。

留在這邊也好,沒有大夫人的磋磨苛待,風景膳食都不錯,而且正好給她時間好好想想該如何應付秦家了?

她不怕死,但在攪得忠勤伯府翻天覆地前,她還不甘心去死,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斃。

這廂,祁明軒正在別宮東殿院落水天一色中,批閱專人送過來的奏折。

南陽長公主最寵幸的長史恭敬的跪在大理石的地磚上,頭埋得很低沒敢擡頭,只等着上首的穿着月白常服的男子發話。

不管別宮是不是長公主私産,但當皇帝駕臨時,別宮的一切都會由皇帝做主安排。

祁明軒擱下朱筆,他的聲音帶着些漠然:“你說有好幾家向長公主告罪說身有不适想在別宮修養幾天?”

一旁的為庸一聽就知道祁明軒是不會應允的,這些人是真把皇家別宮當做自家別院了嗎?還有她們打什麽主意不是司馬昭之心嗎?

也不知道是誰把陛下來到溫泉別宮的消息洩露了出去,為了能進陛下的後宮,真是哪都不消停。

“各府是請不起大夫嗎?”祁明軒話中帶着輕諷。

語氣不重,卻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長史連忙磕頭認錯:“長公主說別宮本就是皇家宮室,自然是聽陛下你的安排,下官這就給各府傳話,讓她們早些回家治病,莫給別宮留下了病氣。”

長史額頭都是汗水,他說完了後,等着祁明軒讓他退下。

忽然就聽到高高在上的帝王用微磁的聲音說了兩個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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