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欠你的統統還給你

燈影裏站着一個身材峻拔的男人,面部冷削,渾身透着寒氣。

江莫幽盯着男人背影,渾身顫抖,嗓子幹澀,好半天發出聲音,“侯爺!”

旁邊站着的青年,觑了她一眼,一臉冷漠,說:“大哥,我先回去了。”

這是廣平侯府嫡次子趙琰。

江莫幽死死地盯着趙琰的背影,走路蹒跚,一只跛腳,一條腿瘸了,心忍不住哆嗦,出嫁時,送親的船靠岸,岸上接親的趙琰斯文儒雅,對自己極其友善。

愧悔難當,眼淚強忍着沒有落下來。

緩緩地跪了下去,死對江莫幽都是解脫。

趙澈擡手,示意左右退下。

所有人都退下後,廳裏剩下夫妻二人。

江莫幽低垂着頭,鼓起勇氣,極低的聲音,“我知道我不應該活着,我就想确定侯爺安然無恙。”

趙澈徐徐轉過身,抓起桌上的一套衣服,甩在她面前,“換上,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聲音寒咧,沒有一絲往昔的溫柔。

江莫幽什麽都不問,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資格,聽憑趙澈處置。

換上衣裳,有人為她易容,面對易容後的趙澈,臉孔陌生,沒有表情,江莫幽反而心裏壓力減輕了,能夠面對。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十幾匹駿馬奔馳。

茫茫曠野,冷風呼嘯着,穿透身體,江莫幽坐在馬背上,背後的男人的身體挺直僵硬,曾幾何時,兩個人共騎一乘,趙澈胸膛溫暖,護着身前的江莫幽。

曾經溫柔呵護她的男人,幽深若寒潭的眸淬了冰一樣,冷硬的身體拒絕着她,她不敢靠近,飕飕的風從兩個人中間穿過,趙澈冷透了的心,千瘡百孔,再也不能回暖。

馬背颠簸,江莫幽身體羸弱,五髒六腑翻江倒海一樣,她的身體縮成一團,馬匹奔跑一點沒有減速,背後不再是那個對她體貼入微的男人,心早破了一角,凜冽的風灌入,空蕩蕩的,長久以來沒有心的她,像丢失了最寶貴的東西。

經過的城池,城門口張貼着官府通緝反叛趙澈的告示,懸賞捉拿廣平侯趙澈。

廣平侯趙澈這樣冒險的舉動,官府做夢都想不到,他們懸賞捉拿的反叛,出現在天子腳下,官府的眼皮底下。

京城太傅府

書房裏,太傅江文廷和秋娘兩個人在說話。

秋娘面帶愁雲,憂心如焚,“老爺,大小姐在北地侯府,不知是死是活,老爺要想辦法救出大小姐。”

太傅江文廷面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硬下心腸,說:“幽兒就是死了,保住我大夏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免受離亂和刀兵之苦,死得其所。”

秋娘含淚道:“老爺和隐公子定下的計策,誘使廣平侯娶大小姐,當時老爺便知道如今的結局,老爺可是大小姐的親生父親,老爺忍心拿大小姐的命換取您的官位。”

江文廷厲聲道;“胡說,我是為了官位嗎?我江文廷深受皇恩,為人臣當以死報效朝廷,別說幽兒一人性命,就是要我江氏一門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秋娘低聲央求,“老爺讓奴婢在小姐和廣平侯的新婚夜在熏香裏下合歡散,後來隐公子拿毒藥給小姐,哄騙小姐毒死廣平侯,奴婢人微言輕,老爺當初答應奴婢,事成後救出小姐,保證小姐安然無恙,可是小姐如今背上謀害親夫的千古罵名,老爺,大小姐落在廣平侯手上,奴婢現在閉上眼噩夢連連,大小姐自小沒了親娘,老爺不管小姐死活,于心何安!”

這番對話,沒想到被躲在帷幔後兩個人全聽了去,江莫幽渾身顫抖,原來這一切都是韓隐和父親的圈套,自己成了他們的誘餌。

寺廟劫持她,是父親和韓隐早安排好的,趙澈救了她,也是早有預謀的,她只不過是一顆棋子,親生父親和青梅竹馬的戀人根本不顧她的死活,這場戰争開始便是以犧牲她為代價的。

趙澈攬着江莫幽腰越上牆頭,轉瞬消失在黑暗中。

馬車出了京城,江莫幽癱軟地靠在馬車座椅裏,渾身冰冷,如墜入冰窖一般,臉色煞白,烏黑的瞳仁空洞,沉寂得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随着馬車的颠簸,身體止不住的搖擺,像秋風中的落葉,聲音像不是自己發出來的,“侯爺,當初你為何娶我?”

當初廣平侯趙澈救下她後,京城流言四起,廣平侯趙澈請旨賜婚,皇帝順水推舟,下旨賜婚,江莫幽嫁給趙澈做了廣平侯夫人,趙澈一定知情,或者以趙澈的睿智,應該是早猜到的。

趙澈面色淡漠,深眸漆黑如墨,沒有一點光亮,“我不娶你,便出不了京城。”

如果廣平侯趙澈當時不娶自己,太後和父親根本不能放虎歸山。

原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唯獨她被蒙在鼓裏,被親人和最信任的人利用,舍棄。

她曾經恨趙澈,趁人之危,狹恩圖報,趙澈救了她,卻也毀了她。

她與韓隐天各一方,再無相見之日。

成婚後,趙澈對她所有的好,視而不見。

廣平侯趙澈被迫接納她,卻對她尊重體諒,寵溺呵護,她蒙了眼,蒙了心,差點害死他。

知道真相後,更加無顏面對他。

通往中原要道的榆關,朝廷大軍駐紮在哪裏,北地進入寒冬,南方兵将不擅寒冷的氣候作戰,屯兵榆關單等天暖後,冰雪消融,進兵讨伐廣平侯。

榆關朝廷大軍的統帥是文臣韓隐。

韓隐指揮朝廷大軍大敗廣平侯軍隊,太後,小皇帝龍心大悅,賜婚公主,一道聖旨,上韓隐為驸馬。

朝廷特使帶着公主的大批陪嫁,送寶慶公主到榆關與韓隐完婚,寶慶公主不是先帝的親生女兒,是皇家宗室之女,太後的養女,深得先帝太後的喜愛,寶慶公主慕韓隐的才華,下嫁韓隐,得償所願。

榆關太守府做了韓隐的府邸,皇恩浩蕩,寶慶公主帶來豐厚的嫁妝,皇帝和太後賞賜的金銀珠寶十幾車。

驸馬府張燈結彩,鼓樂喧天,大辦喜事期間,滿城歡慶,驸馬府防守松懈。

驸馬府後花園裏,朦胧夜色中,衣袂飄飄的韓隐站在涼亭高處,遙望北方,眼底如夜色一樣黑涔涔。

這時,走過來一個人,亭子下的小厮攔住,小聲說;“秋姑姑,我家大人今晚心情不好。”

秋娘置之不理,徑直走過去。

“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值千金,韓大人為何還站在這裏。”

韓隐不回頭,也知道是誰了,微不可聞一聲嘆息,“她是我韓隐一生最對不起的人。”

胸腔裏的一口濁氣,吐不出,憋得難受。

秋娘站在他身旁,望着前方一片黑暗,嘲諷道:“韓大人不是喜歡我家小姐嗎?難道都是假的,害我家小姐被關押在地牢受盡折磨,韓大人,你的心腸可夠狠的。”

韓隐袖中籠着的手攥成拳,骨節咯咯作響。

心被生生撕裂,鮮血淋漓。

一刀刀淩遲他。

“我沒救下幽兒,我沒用。”

風中聲音帶着顫抖。

秋娘對他的反應不以為然,“自古癡情女子薄情郎,韓大人知道了廣平侯趙澈對我家小姐一見鐘情,與我家老爺定計,小姐被迫嫁給廣平侯,韓大人又拿毒.藥騙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心性單純,誤信了你的話,以為廣平侯服下後只是短暫的昏迷,兩軍罷兵,難道韓大人就沒想過事發後,我家小姐是怎樣的下場,落在敵手求生不能求死難,秋娘作惡,知道因果報應,奈何秋娘的命是江太傅救的,無奈做了違心之事,可韓大人與我家小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拿我家小姐的命換功名利祿,韓大人如願以償,現在是平步青雲,做了皇家貴婿。”

秋娘譏諷語調順着風飄過來,盡是鄙視不屑,“韓大人,我好奇地想知道,你指揮朝廷大軍讨伐廣平侯,如果趙澈拿小姐的性命威脅你,你退兵嗎?”

韓隐的胸口劇烈地疼痛,衣袖抖動。

此刻,他心裏只有一個答案,退兵。

靜默無聲,聽不到回答,秋娘嗤笑一聲,“我多此一問,大人出賣最心愛的人,半夜醒來可曾有後悔過?”

秋娘說完,便不屑一顧地走了。

剩下韓隐一個人仍然站在原地,石化了一般。

春寒料峭,夜晚的寒,浸透衣袍,他已經沒有知覺,身體沒有溫度。

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在吶喊,他後悔過,每時每刻都在後悔,幽兒遠嫁廣平侯時,他就已經後悔了。

他一個文臣,卻主動請纓帶兵讨伐廣平侯,一心想要奪回幽兒,這私心在他內心深處不可告人。

“隐哥哥你在哪裏,我怎麽找不到你。”

梳着雙髻的少女歡快的笑聲破開雲霧,猶如萬道陽光灑下。

韓隐突然發出一聲悲鳴,像受傷的野獸。

黑暗中的兩個人離開。

江莫幽唇角邊一絲笑,潋滟決絕。

萬箭穿心是什麽滋味,江莫幽深切地體會到,可趙澈呢,他難道不是嗎?。

驸馬府前廳開喜宴,文臣武将推杯換盞,驸馬韓隐被部下将領們拉着喝酒,已經有七八分醉意。

被人攙扶着送入洞房。

洞房裏靜悄悄的,武将是不敢擅入公主的卧房。

韓隐踉跄地進去,醉了就什麽都忘了,什麽都不想了,他沒有心了。

“恭喜韓大人。”

突然不知何處發出的聲音,如此熟悉,深入骨髓,韓隐瞬間一驚,轉瞬一喜,轉過身,暗淡的眸亮了。

一片紅光中,江莫幽朝他走來,難道自己出現幻覺,紅光刺眼,他揉揉眼睛。

癡癡呆呆,失聲喚道:“幽兒妹妹!”

醉後有些呆滞的眼睛放出光來,跌跌撞撞撲過去。

“韓驸馬!”

一聲輕嗤。

韓隐酒醒了大半,身子定在原地。

唇角抽了抽,滿臉痛苦地望着眼前美若天仙的女子,張了張嘴,“幽兒,我…….”

“韓驸馬,沒想到我江莫幽賣了個好價錢。”

“不……不是……”韓隐急于否認。

“你和我父親所作所為我全都知道了。”

韓隐跌坐在椅子裏,痛苦地抱着頭,“幽兒妹妹,君命難為,為免大夏子民生靈塗炭,你恨我吧,我沒能救下你。”

“好一個生靈塗炭,你們殺進故城,血洗故城,血洗侯府,連三歲的孩子都不放過,簡直禽獸不如,別跟我談什麽為了天下蒼生,黎民百姓……”

江莫幽越說越悲憤,漸漸凄厲,“滿口仁義道德,衣冠禽獸。”

韓隐絕望地擡起頭,乞求地,徒勞地為自己辯解,“可是廣平侯是叛臣,誅滅九族。”

“誅滅九族。”江莫幽冷笑一聲,“我就是趙家九族裏,你們殺了多少無辜百姓,你效忠的皇帝昏聩無能,百姓餓殍遍地,滿朝上下貪官污吏,有本事你們在戰場上跟廣平侯打,行下作之能事,令人不齒。”

曾經在朝堂上舌戰群雄的韓隐被罵的啞口無言,羞愧難當。

酒精使腦子變慢,反應過來想起一個問題,

“幽兒妹妹,你怎麽出來的……”

露出驚喜神色

韓隐站起來,激動地朝前走了幾步,伸出雙臂要抱住江莫幽,手還沒觸碰到她,突然定住,驚愕地怔怔地望着她。

一把閃着寒光,鋒利的刀子插入他的心髒。深深地沒入,江莫幽握刀的手裏只剩下刀柄,可見恨他之深。

韓隐唇角有鮮血流出,露出一絲笑容,解脫了,癡癡地凝望着她,“幽兒妹妹,來世忘了今生這一切,記住那個隐哥哥。”

他吃力地摸出令牌,伸向她,“拿着!”

沒有令牌,殺了朝廷命官,出不了城。

染血的令牌塞在她手裏,韓隐緩緩地倒下,目光鎖在她身上。

趙澈出現,看見這一幕,沉默無言。

江莫幽看了眼倒在血泊中,曾經兩情相悅的那個少年,兩個人以這樣的結局告終。

轉過頭,笑容凄美,“趙澈,我欠你的統統還給你。”

突然蹲下,拔出韓隐胸口插着的刀,對準自己的心髒。

洞房裏漫天的紅,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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