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跟車“你要不去我家待一會兒?”……
夜色深沉,公寓裏光影明亮。
給lion倒好貓糧,阮念踢踏着拖鞋走向客廳的陽臺,嘴巴裏時不時哼個小調,腳下的步子也輕快不少。
江城前兩天下了雨,地面的水跡還未完全消散,此刻濕氣彌漫,她擡眸伸手去試,果然,陽臺上晾了許久的衣服,也如她預料之中的沒幹。
低頭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阮念不自覺就擰了下眉毛。
已經晚上九點半了。
那明天再去倒騰烘幹機好了。
飛快地做了決定,她扭頭便要往客廳裏走。臨走時眼角餘光不經意地一瞥,就對上了樓下久久站着的一個熟悉身形。
那人正站在樹邊,身子完全隐在了黑暗裏,手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熄,映出了他的半邊臉龐。腳下的步子時不時往牆邊的角落移動,像是在躲什麽人,
瞳孔微張,阮念在陽臺邊莫名有些疑惑。
還沒走嗎?
視線順着男人躲避的那個方向看過去,一輛白色的小型面包車很快地進入了她的關照範圍。
“戴口罩是因為怕人跟蹤。”
那天在超市,柏頌輕聲跟她解釋。
阮念對此自是了然,沉默幾秒後有些無奈地點頭:“出名了是會這樣。”
男人低着頭,黑色口罩沒遮住的雙眼裏并沒有什麽喜悅,反倒積累了一大團陰霾。像是有什麽東西重重地壓在他肩膀上。
低頭思量幾秒,阮念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不喜歡出名嗎?”
柏頌垂眸看向她,半晌輕輕點了點頭。
“為什麽?”她繼續問。
畢竟在常人眼中,出名不僅意味着有粉絲,更意味着是某種財富密碼。
“會有很多人喜歡你,這樣不好嗎?”
中央空調的冷氣呼呼地落在頭頂,不經意間吹亂了她的短發,超市裏人潮洶湧的聲音似乎一瞬間在耳邊消失殆盡,只剩下了男人輕輕的語調傳來。
“是喜歡。”他低聲回答:“但也是負擔。”
“換作是你,你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無條件對你的好嗎?”他把話頭轉向她,阮念被問住,一時卡殼,愣在原地沒有回答。
“而且再說了,”他低聲笑,語氣裏滿是嘲弄:“他們的喜歡從來就不是無條件的。需要我的隐私去換取,需要我的家庭住址去換取,需要我無休止地接他們的電話和短信去換取,更別提我之前還……”
柏頌說到這突然頓了一下,黑色的瞳孔微縮,神色瞬間變得鐵青,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太好的事。
阮念見狀,手指不自覺就握緊了。
她知道。
那段視頻火了之後,很快就有人扒出了他家經歷的那場火災。
把他和陳阿姨曾經經受的傷痛,再一次大庭廣衆地提了出來,面上說是同情關懷,背地裏卻是不經允許就公開了他和他母親當年受傷的照片。
警察被逮捕過的出獄犯人報複,縱火燒了其家,死傷無數。
聽起來就很吸引人的新聞話題,一次又一次地往他和陳阿姨身上投擲,像是不會流血的刀子。
沒有人在乎已經想要走出來的他們,是否願意被人提起痛苦的過往;
也沒有人在意當初被縱火致死的其他家庭,是否已經成為了他們永遠的心結;
他們只想讓自己感動。
喉嚨一瞬間堵塞,阮念低頭沉默了許久才重新昂首,輕輕勾着嘴角,試圖給予他一些安慰:“那往好的方向想呢?出名之後,你的演出機會會越來越多,來看你音樂會,喜歡你音樂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柏頌輕聲一笑,語氣隐隐有些嘲弄:“你真覺得,他們來看我,是來看我的演出嗎?”
“德不配位是悲哀。”
“參加音樂會的聽衆,半數不是為你的琴藝而來,也是悲哀。”
他的語氣消沉,像是積累了很久的傷痛,終于有了訴說的機會。
“而且我不需要那麽多的愛。”
他輕聲開口,言罷視線徑直投向她的臉龐。
阮念不太習慣被他這樣看着,身子瞬間僵硬了起來,有些莫名的心虛。
畢竟她去看演出也不是單純去看演出的,而是去看人的。
當然演出也很好看。
“所以這就是你三個月都沒有參加音樂會的原因?”她裝作不經意問起。
柏頌輕輕點頭,或許是此刻思緒紛飛,他沒有注意到面前人如此異常敏感的關注。
“那接下來,你也會很少出現嗎?”她跟着問。
柏頌:“嗯,等這段時間過去了,應該才會重新開始演出。”
雖然烏旭之間慫恿過他很多次,讓他接幾個綜藝節目上着玩,就當鍛煉了,但最後無一例外,全都被他給拒絕了。
烏旭:“不趁這段時間打個火你明天就糊了知道嗎?”
柏頌懶散應答:“那不正好,反正我也沒錢搬家了。”
烏旭:“……”
“那我可以去看嗎?”阮念聽他說演出的事,下意識就問出了口。等說完才意識到有什麽不對,連忙捂住嘴巴:“不好意思,我剛……”
柏頌見狀不禁勾起了嘴角,眼角的陰霾消散了不少:“可以。”
悠長地思緒被腳邊lion輕輕的嚎叫打斷,阮念再次垂眸看向樓下。
“又被跟車了嗎?”她輕聲嘟囔,半晌抿起嘴角,表情有些無可奈何。
低頭抱起腳邊的lion走向客廳,随手鎖緊陽臺的房門,她伸出手指碰了碰它四處扒拉的粉紅小爪子,勾着上揚的嘴角交代:
“媽媽去幫你找爸爸了。”
“你好好在家呆着,等媽媽回來。”
夏日的晚上雖然氣溫不高,但還是有些炎熱。
從電梯裏一出來,她沒跑幾步額頭就冒了細汗。樹下的男人此刻正低着腦袋,忙碌的手指一直滑動着屏幕界面,西裝外套放在胳膊肘上,白襯衫在黑夜裏有些莫名的顯眼。
阮念小心地避開了面包車的方位。
“柏頌。”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瞬間轉身,看向她的眼神裏充滿了疑惑。
“你怎麽下來了?”
“我剛在樓上看你沒走,就想着下來看看。”
柏頌聞言怔了幾秒,旋即順着她的眼神看向了門邊的車,心裏便也明白她知道了。
“再等一會,他們見不到人,就會走了。”柏頌淡淡開口,像是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一樣熟練。
阮念:“哦。”
或許是靠近大樹,四周的蚊蟲格外多。
飛來飛去的小蟲子讓阮念不自覺就起了雞皮疙瘩,面上卻還要強裝自然,仿若腿上被叮咬的痕跡并不存在。
“我記得你是A型血,對嗎?”
低頭看着手機上烏旭十分鐘前發來的短信,女人柔和的聲音突然傳至耳畔。
他有些疑惑地點點頭:“嗯。”
“那怪不得。”女人輕聲吐槽:“我是O型血,所以蚊子只叮我,不叮你。”
柏頌一時怔愣,半晌無奈地笑出聲:“這種謠言,你也會信嗎?”
阮念聞言勾起嘴角跟着笑,也不具體說信不信。
“總要為招蚊子找個借口嘛,不然還能說是晚上吃的太好了,蚊子追着味過來嗎?”
女孩邊說邊笑,像是故意地在逗他。
柏頌帶着笑意的眼角慢慢收斂,像是已經明白了什麽。
“我沒事。”他輕輕開口,瞬間打斷了阮念籌謀好久的計劃。
面上莫名有些尴尬,她試探性地開口,臉上滿是擔憂:“我、我這不是看你臉色不好,就想讓你開心一下……”
眼眸突然閃爍,女人的臉龐和多年前的重合,有那麽一瞬間,柏頌像是又看到了那個夏天的籃球場。
“你不能總這麽挎着臉。”
女孩穿着藍色校服,學生氣十足的短發搭在耳後,有些恨鐵不成剛地沖他開口:
“柏頌,開、心、一、點!”
或許是那句“我沒事”打碎了兩人之間好不容易冒出來的柔和情緒,又或許是出神的柏頌讓阮念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越界了,總之之後的十幾分鐘,兩人都保持沉默,沒有再說一個字。
可偏偏蚊子不讓。
腳腕處的搔癢讓阮念站着也感覺如坐針氈,但因為顧及着面前還站着人,她也不好意思直接伸手撓,只能煩躁地踢着腳尖。
“你要是等着急了,可以先回去。”
柏頌看她表情急躁,也不想強迫她什麽。
阮念聞言,瞬間便定住步子不動了,半晌才輕聲解釋:“我沒等着急。”
柏頌眼角不經意瞥過去,只能看到女人有些失落的臉龐。一時間不免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不應該為了強裝堅強打斷她的話。
畢竟那樣或許還能再說一會兒話。
微風悶熱,烏旭人還沒到,這下連柏頌都有點急了。
“這下面蚊子多,你要不……”身側的阮念突然出聲,語氣裏帶着些遲疑,頓了好幾秒才繼續商量:“你要不去我家待一會兒?”
“去你家?”柏頌聞言愣了一秒,旋即立刻反問,語氣莫名冷了下去,還夾雜着隐隐的怒氣。
阮念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有些慌神,連忙擺手:“你要是介意就算了,我……”
“你知不知道一個獨居的女孩子邀請男人回家會有什麽後果?”柏頌眉頭瞬間蹙起,像是訓小孩一樣低聲開口,語調是她沒聽過的嚴肅認真。
還有點兇。
“你就不懂怎麽保護自己嗎”他繼續說。
阮念這下沒應聲,只是表情已經開始變得頹喪。
柏頌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語氣有些差,怔愣了一會後柔聲開口:“我不是兇你,我就是……”
阮念卻像是不在乎一樣撓撓頭,打着哈哈笑着說:“沒事。剛剛……是我沒考慮好。”說完眼神卻還是有點委屈,腦袋不自覺就垂了下去。
柏頌瞧見,立刻出聲:“我給助理打電話了,他等下來接我。”
阮念:“哦。”
“我……”柏頌看着女人的表情,還想再說點什麽,剛出口一個字就被阮念低聲的嘟哝打斷。
“我不是獨居。”
柏頌:“?”
“我還有只貓,是公貓。”
“雖然已經是公公了。”
柏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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