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念念十指相扣

悠長的蟬鳴聲不曾停歇,悶熱的夜風從臉頰呼嘯而過,借着樹葉的庇佑,像是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蒸籠。

後跟處是溫熱的指尖相觸,輕輕柔柔的,平白就鬧得人有些癢。

“好了。”

些許時間流逝過後,地上的人輕聲說。

她猝不及防和他擡起頭的視線對上,男人溫和的目光像是形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一下子就把她給卷了進去。

明明沒有喝酒,她卻莫名覺得有些醉。

僵硬着挪開視線,阮念收着腳,小聲道:“謝謝。”

柏頌簡單嗯了一聲,随後徑直站起身,眼神微微閃躲,呼吸的聲音莫名有些淩亂。

“要回去嗎?”沉默半晌之後,他低頭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道:“快十點了。”

阮念擡眸看他,旋即笑着點頭:“好。”

醫科大學出門便是市中心,四周的街道來往複雜,一聲接一聲的鳴笛平白擾得人心煩。

她跟着上了車,目光順勢看了眼後座,上面還放着之前在餐廳拿到的那一大束玫瑰花。眼眸瞬間閃爍,她回頭看向駕駛座上的人,側顏依舊如往常溫和。

如果我勇敢一點,

做那個主動邁出第一步的人,

你會接受我嗎?

指尖不經意攥緊,她定睛看着駕駛座上的男人,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柏頌,我……”

一陣刺耳的急剎聲突然在耳邊響起,連帶着一聲重重的悶響跟着冒出。

阮念瞬間扭頭看向前方,車窗外的黑色柏油馬路上正躺着一個白色短袖的男人,暗紅色的血跡從他身下冒出,沾染在他的白色衣服上,像是生出了花。

肇事的車只停了一秒便立即掉頭離開,圍觀的人群還有些呆楞,像是沒反應過來,半晌才慢慢聚攏了起來。

沒有猶豫地,她瞬間解開安全帶下車跑了過去。

躺在地上的男人此刻氣息微弱,喉嚨裏發出悶悶的嘶吼,阮念飛快地觀察了一下傷口,然後立即雙膝跪在地面,按照急救措施開始對男人展開急救。

血液不知不覺就沾染了裙邊,形成了一片暗沉的痕跡。

柏頌跟在她身後,見狀立刻撥打了急救電話。

不到幾分鐘,救護車就趕到了現場,阮念陪着醫護人員一起把傷者放到救護車上。

起身時因為跪的太久,她的步子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一下,柏頌站在一邊,見狀急忙就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

“我可能要跟着一起去醫院。”

情況緊急,她站穩之後便立即扭頭交代。

柏頌輕輕點頭,明白她的意思:“那我直接去醫院等你。”

“嗯。”簡單應了一聲,她轉身便上了救護車。

車門關上的間隙,透過狹小的門縫,阮念和柏頌對上了視線。

男人眼神依舊溫和,但卻感覺複雜了很多。

像是心疼,又像是驕傲。

江城二院。

和急診的醫生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阮念扭頭剛要往走廊走,就看到了坐在長椅上安靜等待的男人。

像是突然洩了氣的皮球,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裙子,不僅變的褶皺無比,上面還沾染了一大片的血跡,手上也是,全是剛剛急救時留下的暗紅色血跡。

無奈地嘆了聲氣,她擡眸看向已經往這邊走過來的男人,眼神有些慌亂。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她的臉上應該也有血,再配上這一頭亂糟糟的短發,肯定很難看。

不打算給他說話的機會,她連退兩步急忙開口道

“你別靠我太近,血的味道挺難聞的。”

柏頌似乎是瞬間停下,表情一時怔愣,半晌像是無奈地勾了勾唇,伸出手指就拉住了她的手。

阮念立刻出聲,試圖掙紮:“不是,你別拉我手,有血……”

“我不介意。”他輕聲道。

無可奈何地被柏頌拉着在長椅上坐下,阮念擡眸便對上男人溫和的視線,頓時感覺如坐針氈,打着商量想要自己去處理:“我還是自己擦吧,不然你這樣身上也會沾到血的。”

柏頌這次卻沒應她聲,只是淡淡說:“不行。”

他不知道怎麽就從護士那裏拿了消毒紙巾,十分認真地擦拭着她手心上沾染的血跡,阮念主動試了好幾次,根本就掙紮不開他的手。

走廊盡頭站着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身前女人輕微走神之際,柏頌不經意昂了下下巴,冷漠的雙眸立即對上那人看過來的視線,他不經意地勾了下嘴角,像是莫名的挑釁。

兩只手都已經擦了幹淨。

他果斷收回剛剛的目光,看向阮念時眼神重新變得溫柔,帶着溫熱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貼上她的臉頰,柔聲開口道:

“你閉一下眼睛,我把臉上的也擦掉。”

阮念瞬間就感受到了下巴上的觸碰,身子不經意就僵硬了起來,愣了幾秒才像是變成了結巴一樣開口:“嗯、嗯。”

女人乖巧地閉上眼睛,細長柔順的眼睫毛輕輕拂過他的指尖,柏頌心頭頓時一動,握着紙巾的手指都有些抖動。

他微微低頭靠近她的臉頰,腦袋不經意側開幾分,遠處來看就像是情人之間耳鬓厮磨的場景。

走廊盡頭的人消失了。

或許是因為閉上了眼,阮念的其他感官不經意就放大了好幾倍,耳邊是男人平靜中帶了點波瀾的呼吸聲,面上是他呼吸時不經意散出的熱風,至于鼻尖,則像是主動過濾掉了其他的氣味,只餘下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心思微動,阮念一時有些疑惑。

他怎麽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等到血跡徹底擦淨,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

把擦完用掉的紙巾扔進垃圾桶,柏頌轉頭回來習慣性地就牽上了她的手,動作熟練地仿佛早已在心裏演練過千萬次。

阮念心裏依舊有些不解,但最後還是沒有主動開口。

她還想再多牽會兒。

小心掩飾臉上的竊喜,她還未和他走到電梯邊,身後就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似乎是一瞬間,柏頌握着她的手指就變得用力了不少。

來的人是晏洲,他今晚值班。

擔心是剛剛車禍傷者的事,她立刻就轉身看過去,手掌也順勢脫離了柏頌的束縛。

女人小跑着步子過去,沒有注意到身後柏頌突然變暗的眼神。

“是傷者有什麽問題嗎。”她緊張道。

晏洲微微垂下腦袋,語氣莫名低沉,像是很擔心:“目前情況還好,但保不齊半夜會不會感染什麽的,你是從現場過來的,所以今晚要不正好就在這邊看一下,畢竟……”

“念念。”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溫柔的叫喊,她垂在身側的手掌被柏頌輕輕握起,十指相扣,阮念似乎是一瞬間就僵在了原地。

不知道是因為十指相扣。

還是因為那個過于親昵的稱呼。

柏頌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意,簡單打了個招呼:“晏醫生。”

“柏先生。”晏洲簡單點頭,并沒有露出多少鋒芒。

可湧動的暗流卻還是在三人之間緩緩流動。

“你想留在這?”柏頌首先問了阮念的意見,眼神雖然溫和,但莫名地就讓她有些緊張,像是做了什麽錯事一樣心虛。

她遲疑地開口:“我……還沒決定。”

聞言,柏頌的臉色瞬間緩和了不少,他扭頭對上晏洲的目光,輕聲開口:“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念念本來就上了一天班,肯定很累,她需要一個充足的睡眠。”

晏洲聞言頓時輕笑,語氣裏滿是無所謂:“柏先生,醫生工作本來就是如此,希望你作為阮醫生的丈夫,還是不要過于幹涉比較好。”

“晏醫生這話說的不對吧?”柏頌瞬間冷了語氣。

“我是她丈夫,關心她的健康本來就是我的義務。可能我确實沒有向晏醫生這樣懸壺濟世的善良之心,我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傷了哪,需要一個眼科醫生留下來。”

“我只知道現在不是她的工作時間,她不需要留在這。再說醫院那麽大,難道就只缺她一個醫生嗎?還是說……”

“晏醫生有別的想法?”

柏頌輕笑着看向他,握着阮念的手指也收緊了不少。

他生氣了。

阮念似乎是一瞬間就察覺到了。

她連忙扭頭看向他的側臉,心裏有些莫名的湧動。畢竟重逢這麽久,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生氣。

晏洲注意到了女人擔心的眼神,眸色瞬間黯淡了不少,說的話也跟着難聽了些。

“柏先生是藝術家,十指不沾陽春水,自然體會不到普通人的……”

“晏洲。”

阮念似乎是一瞬間開口,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我衣服髒了,要回去換衣服。如果傷者晚上真的有什麽事,我可以明天早點過來。”

緊握着的手指因為她的話微微放松,男人身上的戾氣似乎一瞬間消失不見。

阮念眼眸微眨,不自覺就開始腦補。

他吃醋了嗎?

晏洲見阮念不同意,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臉色終歸黯淡了不少。

“那你明天早點過來。”

賭氣一般地丢下一句話,他冷漠地轉身離開。

晚間冷風陣陣。

阮念被男人牽着手帶進了地下車庫。

“我不喜歡晏洲。”

她突然開口,語氣柔柔的,還有點緊張。

柏頌一瞬間就停下了步子扭頭看她,手指卻沒有順勢松開。

“他兩個月之前就向我告過白,但被我拒絕了。”

阮念輕聲解釋。

她不想柏頌誤會。

男人眉頭微微松弛,表情一時有些呆楞,許久之後才輕輕應了一聲:“哦。”

說完像是突然回神一般,瞬間松開了握住她的手。

“對不起。”他倉皇道歉:“我不該不經你允許就主動拉你手。”

阮念頓時呆在原地,有些驚訝他過于潔身自好的态度。

這個人貌似有點太尊重她了。

沉默無端蔓延,阮念沒有應他的話。

“你怎麽就知道我一定不允許啊……”她突然小聲嘟囔:“再說夫妻牽手挺正常的。”

柏頌聽見她的話,眸色突然亮起,有些出神。

“你……你不問我嗎?”

阮念擡眸看他,眼底有些期待。

她明明都說的那麽明顯了。

恨不得就把不矜持這三個字貼在臉上了。

半晌過後,柏頌才輕聲開口:

“我可以牽你手嗎?”

阮念點頭,帶着笑意的眼眸明亮,猶如頭頂燦爛的星河:

“可以。”

她笑着應聲,說完就立即走上前,主動拉住了他的手。

第一步她走也可以。

只要結果一樣,也沒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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