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說誰傻兒子呢！”

這句話被耳朵靈敏的葉敘聽到，他潇灑從臺階上跳下來，人站直，高了蘇星星一個頭。他微微俯下身，說完這句話，随後擡手，毫不客氣地摸了摸蘇星星的手，并弄亂了她的頭發。

“哎，讨厭！”蘇星星踢了他一腳，從他魔掌中逃脫。

兩人吵吵鬧鬧，騎着自行車回家。

夜晚，城市很靜。路邊沒什麽人，只有偶爾車駛過的聲音。蘇星星坐在自行車後座，看着路燈一盞盞從他們身後掠過，看前方刮來的風吹起葉敘的衣角。

他輕輕松松騎着，車速很快，帶着一種恣意的随性，這讓蘇星星有種在風中行走的飄然。

他游刃有餘地騎着車，一邊跟蘇星星聊天。本是他起的頭，最後說的多的都是蘇星星。

她跟葉敘講自己白天發生的事情，最後講到了額外補課的事情：“聽老師說，十二月份就要去參加比賽，先參加市裏的，然後全省，全國。不過這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葉敘在前面嗯了一聲，問道：“你們有多少人補課？”

“二十個人，我們班有兩個人。”蘇星星順口提了一嘴譚見麟，“他挺厲害的，老師一點就通，剛剛也是他第一個交卷的……”

葉敘猛然剎住車。

蘇星星沒有防備之下整個人往前傾，她下意識抱住葉敘，腦袋也砸在他的背上。她還沒多久說話，就見葉敘微微側頭，語氣有些暴躁：“蘇星星，你怎麽總在我面前提另一個男人！”

蘇星星下意識回道：“他是我同桌，我平時也沒有接觸很多的人……”

“譚見麟，譚見麟。”葉敘不太痛快地重複，“天天念叨着他的名字，我都聽膩了。”

蘇星星從自行車後座起來，往前走了幾步，跟葉敘正對着。葉敘偏了偏頭，看着其他方向。

他的眼神略過她望向前方，他看着光的方向，那光便折射在他的眼睛，襯得他瞳孔很黑。這雙眼睛專注看人的時候會給人深情的錯覺，但此刻在光下，他眼中的焦躁與不爽十分明顯。

他的嘴巴抿成一條直線，下颌線繃得緊緊的，像是有點委屈。

蘇星星被他這樣矛盾的表情給弄得說不出話來，她心裏現在有很多想法，要麽哄他，但是葉大少爺可不是那麽好哄的。要麽直接攔下一輛車潇灑離開，但之後兩人大概要別扭好久。

蘇星星想起他們十幾年的交情，選了前者。

“我只是想跟你分享我的生活，但是你知道的，上學很無聊的，我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在做題，也沒跟其他人接觸。”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輕輕扯了一下，“你別生氣了大少爺，你要不喜歡，我以後就不提譚見麟了。”

明明衣角只是被輕輕扯了一下，卻好像一下攝取了他全部的心神。他目光落到蘇星星的臉上，她直直站在她的面前，跟他平視，眼中裝進了周圍的光，很亮，滿滿的都是他。

葉敘聽了她的話，詭異地被安撫住了，但是心底還有止不住的煩躁。只要想起那個名字，心裏的煩躁像是張牙舞爪的猛獸，怎麽都壓抑不住。

他第一次對一個人有強烈的敵視，他說不清感覺，所能感受到威脅。

有人在觊觎他的寶貝。

他本能地開始敵視。

那天回到家，葉敘喊住了要回家的蘇星星。

她回頭，眼裏有疑惑。葉敘沉默地握了握車把手，最後才道：“你有很多朋友。”頓了頓，“你也有我。”

蘇星星不明所以點點頭。

“所以你別和譚見麟玩了好不好？”

“為什麽啊？”蘇星星疑惑道。

葉敘語塞，找不到理由，只好道：“我不許。”

“……”

蘇星星翻了一個白眼，沒搭理發神經的葉敘，“我回家了啊，大少爺。”

她轉身毫不留戀地推門而入。

因為葉敘無故發神經，蘇星星晚上還認真琢磨了一下和譚見麟的關系。雖然兩人是對手，但是她還是蠻欣賞譚見麟的，因為她從小到大的圈子裏，還沒有一個成績跟她差不多的。

葉敘和孫浩他們幾個人，雖然風趣幽默，但是在學習方面都不太能跟她有共同語言。突然出現一個能跟她一起讨論問題的人，蘇星星覺得頗為新奇，想把譚見麟變成好兄弟以後一起玩！

不過葉敘好像不太喜歡他。

蘇星星覺得有點苦惱。

第二天早上，蘇星星和葉敘一起去學校。她昨晚沒睡好，昏昏欲睡，沒怎麽跟葉敘說話。葉敘也沒說話，表情平靜地跟她分開。

結果大課間的時候，孫浩和群青就來找蘇星星的。

“小蘇姐，你是不是和葉哥吵架了？”孫浩把蘇星星喊到走廊外，低聲問道。

“啊？沒有啊！”蘇星星很懵，雖然昨晚有別扭，但是她哄好了呀！葉敘這人還是有優點的，不記仇，事情過去了就不會再記仇。

群青：“你不知道他今天跟吃了□□一樣，臉色超級難看的，跟誰欠了他幾百億！”

蘇星星很淡定：“他不是經常這樣嘛！”

她初二初三的時候經常聽他們說葉敘脾氣差，早就習慣了。

“可是你在的時候他脾氣都很好……”孫浩一不小心就說來一句大實話。

蘇星星一臉拒絕：“他生氣的時候我也不想湊過去。”她偷偷說了聲，“會被罵的！”

孫浩和群青兩人都不相信，認識這麽多年，他們就沒見過葉敘罵過蘇星星。

雖然欺負過，但也只是調皮逗逗她，反正沒罵過。

孫浩和群青對視了一眼，孫浩輕咳一聲，換了一個老好人的說辭：“那就不管葉哥了，哪有女孩子哄男人的道理，是吧青哥。”兩人一唱一和，孫浩繼續說道，“不過葉哥雖然脾氣差了點，人還是不錯的，平日裏對你也很好。你說想吃什麽，葉哥開一個小時的車排兩個小時的隊都一聲不吭的。”

群青也說了一個：“而且你給葉哥買的小豬佩奇坐墊他也用了，還有水杯，書架這些東西，全都擺在桌上了。你說他一個這麽讨厭學習的人，為了用書架都把書整整齊齊堆在桌上了。”

“我葉哥那麽愛形象的人，粉紅色坐墊說用就用……還不讓人坐他的位置。”

……

“打住。”蘇星星比了一個手勢，阻止他們繼續說下去。她無奈點點頭，“我去就是了，別講了。”

孫浩和群青嘿嘿笑了起來。

他們兩個人是來做說客沒錯，但是他們也不是只偏向葉敘。在蘇星星這邊是這個說辭，在葉敘面前，也是勸着他要大氣，不要讓女孩子來哄。

蘇星星大概有事耽擱了，一直沒有過來。葉敘也黑着臉在教室待了一天。孫浩和群青怕他憋久了爆發，于是下課就跑到他座位旁邊勸解他。

“葉哥，你有心事了跟我們說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們幫你想辦法。”

葉敘分了一點眼神給孫浩，“去去，少埋汰我。”

“葉哥，你是個男人，不能等着小蘇姐來求和啊！你看看小蘇姐平時對你也不錯，你脾氣這麽糟糕她也沒嫌棄你。”

“……”

“瞧瞧，你周圍這些東西，都是小蘇姐給你買的呢！”群青勸解着，“我看這些東西可都不便宜呢！”

“……”

葉敘不想聽，從書桌上抽出一本書，翻了幾頁，開口問孫浩：“今天複習哪一課？”

群青的話戛然而止，兩人面面相觑，孫浩不明所以地給葉敘翻到了函數這一專題。

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群青和孫浩傻眼地看着葉敘，葉敘表情淡淡地看着書本。他安靜地把前面的概念看完，目光停在後面的習題上。

目光長久地凝固住了。

半晌，葉敘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他白皙的手指輕搭在額頭上，表情有些無奈。他把書往群青和孫浩的方向挪了挪，修長的手指指出一道題，問他們：“這題怎麽寫？”

“啊？”

兩人反應如出一轍，驚訝過後老老實實地看題目。他們如同葉敘一樣，目光在題目處長久地凝固着。

雖然……雖然他們的成績是比葉敘好了一點，但本質上還是個學渣啊！

就在三人對着一道題目陷入了沉默時，蘇星星來了。

她本來早上就要過來，奈何老師拖課，她一直到下午才有時間過來。

在走廊外，蘇星星一眼就看到了葉敘。他的表情果然不是很好，靠在椅子上，姿勢懶洋洋的，一手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指間夾着一支筆。他的眉頭緊緊皺着，目光專注看着桌面。

孫浩和群青也在他旁邊，目光愁苦。

蘇星星好奇，從窗口探入，看他們在幹什麽。

他們的說話聲也傳入她耳中。

“我覺得可以先看答案找點思路。”群青提議道。

孫浩也跟着提議：“我覺得直接放棄比較……小蘇姐！”

他聲音激動，一下子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葉敘臉色微變，動作迅速地将書本合上。

群青神經粗，并沒有發現葉敘表情變化，一臉驚喜地說道：“葉哥，咱們可以問小蘇姐怎麽寫！”

葉敘臉色更差了，他沒理群青，轉頭對蘇星星說道：“你先退後一點。”

蘇星星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退後。只見下一秒，嘭的一聲響起，葉敘力度極大的把窗戶拉上，隔絕了蘇星星的視線。

嘭的一聲響起，全班都安靜了。

孫浩沒忍住笑了一下，帶着群青也笑了起來。

在外面的蘇星星猛地回過神，沖裏面吼道：“葉敘，你給我出來！”

葉敘思考了幾秒，還是出去了，表情不是很開心，道：“幹嘛？”

蘇星星氣得眼睛都帶着火：“你膽子大啊！竟然還給我耍脾氣了！要小蘇姐教你做人嗎！”

葉敘好久沒有聽她以小蘇姐自稱了，有點想笑，他努力控制表情，還是沒忍住，笑了一下。

蘇星星還計較着呢，氣呼呼說道：“如果你下午不買一大袋我喜歡的零食過來給我賠罪，我就要跟你冷戰！”

至于喜歡吃什麽，她沒有說，因為他都知道。

葉敘表面不屑，下午還是提着一大袋零食去找蘇星星的。蘇星星瞥了她一眼，決定大人有大量原諒他。

她把零食放在自己的課桌下，然後就要跟葉敘出去，走到一半的時候，蘇星星拍拍葉敘，說：“葉敘，我鞋帶掉了。”

“怎麽，還得我給你綁啊！”

帶着反問的語氣，要多高傲就有多高傲。

蘇星星不跟她計較，蹲下來自己系：“你等我一下。”

葉敘乖乖在旁邊等着。

蘇星星系完鞋帶，跟葉敘出了教室：“好了，送你出來了，再見。”

“……”葉敘不甘道，“蘇星星你這也太冷漠了吧！”

蘇星星笑眯眯地看着他，見他實在心有不甘，于是退了一步：“行吧，我目送你回去。”她機智補充，“你別得寸進尺啊！”

“……”

無話可說的葉敘只能離開，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回頭，果然看到蘇星星站在原地目送他。

大概是因為兩人和好了，她眉梢眼角都帶着笑，眼睛亮亮的，像是裝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葉敘轉身，低聲笑了一下。

随後他頂着衆人的視線回到了教室。

晚自習他如同往常一樣玩手機，卻發現今晚班上十分躁動，不少同學經過他時會突然沉默，等到略過他時又會回頭看他。

那一張張臉上的表情都帶着深意。

葉敘不得不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走光了。

一直到下課，實在忍耐不住的孫浩跑到葉敘旁邊，“葉哥，實在對不住了，但是其他哥們也想看，我……我先走啦！”

他快速拍完葉敘的背後照，然後靈巧敏捷地離開，跑出好遠都能聽到他笑出鵝叫的笑聲。

葉敘臉一下子黑了。

他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背，然後撕下一張便簽紙。

一頭栩栩如生的大豬頭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