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番外·重回前世
皇帝關心他, 在乎他。
這個認知讓錦竹覺得很不可思議。
當他心存死意,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時候,理應視他為仇敵的皇帝,竟在乎起了他。
錦竹故意坐在窗邊吹風, 故意将茶水放涼再喝, 故意每夜在榻上坐到天明。
他以各種方式糟蹋自己的身體。
是為了尋死, 也是想知道皇帝有多在乎他,又能在乎他多久。
皇帝的反應比錦竹想的要激烈, 皇帝的決心和耐心,也比他想的要強。
為了讓他好好睡覺, 皇帝甚至親自來他房中,與他同塌而眠。
皇帝擁着他, 熾熱的體溫通過接觸傳遞到他身上,讓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獨自挨過無數個冷徹心扉的寒夜, 卻是第一次被這樣的溫暖籠罩。
他……貪戀這樣的溫暖。
有那麽一瞬, 錦竹的求死的念頭産生了動搖。
他想就此沉淪其中, 一輩子就這麽過下去。
真的這樣能過一輩子嗎?
雖然不知道皇帝為何将他帶回朝陽殿禁足,但朝陽殿是皇帝寝宮, 皇帝不可能永遠将他禁足于此。
與其将來被迫失去, 倒不如自己狠心了結。
在皇帝言明他能在皇宮各處走動後, 錦竹悄然甩開跟着他的宮人,去了皇宮內寒氣最重之地。
他坐在四面環水的湖心亭中, 寒氣入體,四肢百骸都在疼。
他心裏告訴自己,再忍一會, 很快就能解脫了。
想這些的時候, 他一直側頭看着禦書房的方向, 哪怕脖子都僵了,也沒換過姿勢。
錦竹清楚皇帝不會來。
年關剛過,政務繁忙,皇帝每天都要在禦書房忙到很晚,沒那時間來找一個終歸離不開皇宮的人。
可他卻忍不住心存期盼。
如果……皇帝來了呢?
那他就不尋死了。
禁足于朝陽殿,無陛下之令,再不離開。
意識渙散之際,錦竹看到一抹明黃在漫天飛雪中朝他奔來。
一如當年,他擦去手中沾染的鮮血,獨自步入冷宮,尋那僅剩的皇子。
少年初長成的皇子撲入他懷中,緊緊摟着他的腰,說“王叔,我怕”。
而今,他被徹底長大成人的皇帝擁入懷中,皇帝用身體為他遮擋風雪,聲音微顫着道“王叔,別怕”。
那次被帶回去後,錦竹病了許久,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每次清醒時,他都能看到皇帝的身影。
有時皇帝坐在桌案前批閱奏折,有時皇帝在他榻邊看着他,有時皇帝躺在他身邊熟睡。
皇帝為他做到這份上,說不動容是假的。
錦竹已經決定再活一段時間。
只是他依然不解,皇帝為何不讓他死,為何要對他這般上心。
他詢問皇帝,皇帝沒回答他,卻同他……
錦竹至今記得他的心髒跳得有多快,渾身都在顫栗,不是因為惱怒或恐懼而有此反應,而是因為興奮。
也是那時,他才明白自己對皇帝究竟存着怎樣的感情。
不止是對親自看顧長大的孩子的疼惜愛護,也不止是對曾經的對手的惺惺相惜,更不止是對即将開創盛世的明君的尊敬敬仰。
他……愛他。
他在意皇帝的态度,貪戀皇帝給他的溫暖,全是因為這一個“愛”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皇帝讓他恨他,錦竹卻恨不起來。
還得始終緊閉雙眼,不讓皇帝看到他眼裏的情意愛意。
接下來的日子,皇帝依舊與他同塌而眠,卻很少同他行那日之事,隐隐還有種相敬如賓的意思。
錦竹不知緣由,猜測是那日的體驗不夠好,又或是皇帝已經厭了他。
他身份尴尬,皇帝不願同他親近,他自然不好主動湊上去,便也跟着調整态度,與皇帝保持距離。
可他才剛保持了半日,就被皇帝拉上榻,填補了所有距離。
這樣重複數次後,錦竹發現了,皇帝不喜歡跟他太過親密。
一旦他表露出親近之意,皇帝就會有意跟他保持距離,
而當他表現得冷淡,皇帝反而會寵幸他。
莫非……皇帝就喜歡欲迎還拒的類型?
·
遲阮凡安排好災後赈濟之事,再回朝陽殿,便已是半夜。
錦竹也不知是一直沒睡,還是被他入殿的聲音驚醒。
遲阮凡進入房中時,錦竹正躺在榻上,睜着墨黑的眸子看着他。
看着錦竹縮在被中的身影,遲阮凡有些慶幸。
至少對方知道蓋上被子了,而不是穿着件裏衣,一坐到天亮。
“王叔先歇息,我沐浴過就來。”遲阮凡遠遠站在門口。
他剛從外邊回來,帶着一身的風雪寒意,不能就這麽接觸攝政王。
“嗯。”錦竹下意識應了聲。
随即,他反應過來自己表現得太順從,而皇帝就喜歡跟他對着幹的,只有那樣才能激起皇帝征服的興趣。
于是,錦竹故意板着臉道:
“臣不睡,陛下也別再來臣這了。”
他緊張地盯着皇帝的表情,在被中的手微微握緊,就怕皇帝真一路之下走了。
遲阮凡面色微變。
不讓他來,就能借機糟蹋自己的身體的對嗎?
他絕不會讓錦竹如願。
遲阮凡差點就澡都不洗了,直接欺身上去。
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他忍耐下來,狠狠說了句“你給朕等着”,便大步朝浴池所在的偏殿走去。
将全身泡得暖烘烘的,遲阮凡才沉着臉回來,在錦竹身邊躺下。
他伸手擁住錦竹,帶着不容拒絕的力道。
錦竹微低下頭,似是想順勢鑽進他的溫暖的懷裏,卻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停了住。
遲阮凡本就怕錦竹又生死意,見其真不願忍辱負重了,他當即将錦竹摟緊按進懷裏,并扣住其後腦勺,迫使其面對自己。
他傾身覆上,将錦竹吻到近乎窒息,才放過他。
遲阮凡用指腹碾按着錦竹的唇,低聲道:
“王叔,乖一點,嗯?”
最後那一聲“嗯”低沉暗啞,尾音微微上揚,帶着些許告誡的意味,讓錦竹半邊身子都酥了。
他閉上眼,不讓皇帝看到他眸中的情緒。
這個動作看在遲阮凡眼裏,就是隐忍抗拒。
遲阮凡心中發愁。
他需要攝政王多恨他一點,只有這樣,攝政王才有求生意志。
可他又不希望攝政王恨他,他們明明應該是相愛的。
最終讓攝政王恨他的想法占據了上風。
必須得活着,才能相愛。
于是,遲阮凡在錦竹的隐忍“抗拒”下,強行讓錦竹感受了他。
遲阮凡也深知不能壓迫得太緊,總得給人點希望。
他叫水給兩人仔細擦洗過,随後擁着錦竹道:
“王叔若是在朝陽殿中待得無聊,明日便随我去禦書房吧。”
錦竹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低聲問:“陛下是讓臣去禦書房中伺候,還是……”
遲阮凡是要給攝政王投喂蜜棗的,可不是準備又一棍子敲下去,忙道:
“想什麽呢,我是讓你幫忙整理奏折。”
說着,為了維持大惡人的形象,遲阮凡捏着錦竹的下巴,道:
“王叔乖乖聽話,朕就保證不在朝陽殿之外的地方這般對你,否則……”
遲阮凡故意停住,留給錦竹充足的想象空間。
錦竹确實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夢裏都是皇帝在禦書房裏要他的場景。
但當他醒來後,就清楚這不可能發生。
皇帝對朝政極為認真,不可能在禦書房內行那種事,除非他把皇帝激怒到極致,氣得皇帝立刻就要收拾他。
“王叔心情很好?”遲阮凡見錦竹眼中帶笑,不由問道。
錦竹忙收斂笑意。
在皇帝身邊待太久,他都忘記要克制了。
遲阮凡也不在意,略有些感嘆道:
“只是去禦書房,竟能讓王叔這般開心。”
如果不是他們現在關系不對,遲阮凡真想把奏折朝政,統統交給攝政王。
錦竹聽着皇帝的話,就知道今晚的親密是沒了。
可他也不能說是想到和皇帝“收拾”他才笑,只能順着皇帝的話道:
“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
遲阮凡只以為自己這顆“蜜棗”給對了,心情愉悅地用狐裘把錦竹包嚴實,帶他去了禦書房。
遲阮凡把全部奏折都交由錦竹整理,自己則坐在禦案後,看錦竹整理好送來的奏折。
錦竹看了會身前一摞摞奏折,又忍不住擡眸看皇帝,疑惑問:
“陛下就這般信任臣?”
“自然。”遲阮凡含笑道。
攝政王或許會對他出手,對效忠他的朝臣出手,但絕不會對天下百姓、江山社稷出手。
這就夠了。
至于朝臣們進入禦書房,看到攝政王後,內心是有多驚駭莫名,遲阮凡便不管了。
在遲阮凡和錦竹共同的維持下,兩人和諧地過了五個月。
到了錦竹的生辰。
遲阮凡一下早朝,就去禦膳房煮長壽面。
這是他上輩子養成的習慣,每當攝政王生辰,他就煮一碗長壽面。
又時是禦膳房做,有時是他自己動手。
人老了,別的不求,就求個長壽。
可惜上一世,攝政王還是先他一步而去。
遲阮凡擡手揉了下被蒸汽弄得有些模糊的眼睛,揮開湊過來的太監總管,親自把面撈了起來。
把面放入食盒之中,交由随行的太監拎上,返回朝陽殿。
“王叔,快來嘗嘗我做的長壽面。”
進入朝陽殿,遲阮凡把面取出,對屋內喊道。
錦竹早就起了。
遲遲沒見皇帝回來,他正猶豫着是等皇帝下朝後帶他去禦書房,還是自己過去,便見皇帝從禦膳房的方向而來,還帶回了……長壽面?
錦竹有些詫異,“陛下還記得今日是臣生辰?”
他幾乎不過生辰,就是他權勢最盛之時,也沒辦過生辰宴。
唯獨他剛把皇帝從冷宮帶回來的那一年,小皇帝不知從哪知道了他的生辰日,在那一天拎着食盒來到禦書房,同他吃了碗長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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