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是走是留

身為一株新鮮水靈的樹，變異梧桐其實并不易燃。

奈何狡猾的人類不但火攻，還用酒精助燃，不過半個小時它就被燒得奄奄一息，杵在馬路中間一動不動。

圍攻它的幾人爆發出一陣歡呼，但很快就被一個中年男子喝止。

“叫個屁啊！還沒完呢！小陳，你和老馬去拿滅火器，其他人繼續！不把這玩意燒成焦炭，老子不姓武！”

中年男人偏頭啐了口唾沫，餘光掃過街道，忽得一怔。

幾秒鐘後，蘇則便看到他朝自己走來。

“姑娘，你從哪過來的？一個人太危險了你快回……哦，不好意思啊小夥子，剛沒看清…咳！”中年男子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嚨。

他長了張标準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體型健碩，氣質敦厚又帶了點煞氣，明顯是個練家子。

蘇則搖搖頭，明知故問道：“沒關系，你們在幹什麽？”

“哦，我們本來要去鄉下，結果剛出小區就碰到那棵樹。現在到處是怪物，能殺掉一個是一個，免得它們害人。”

男人說着又關切地問蘇則：“你呢？看你過來的方向這是往城裏走？我勸你最好別去，別看現在安安靜靜的，其實到處都藏着怪物，很危險。”

“怪物？”蘇則很想做出疑惑無辜的表情，奈何難度太高，只能盡量用語氣彌補。

“你不知道？”男人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嗎？”

“我睡得早。”蘇則說着半真半假的話。

“那你運氣夠好的……”男人長長嘆了口氣，“其實具體發生了什麽我們也不清楚，只能确定出現了很多怪物……甚至，還有人變成了怪物？”

蘇則眉頭一皺：“人？變成了怪物？”

Advertisement

“對，喪屍片看過嗎？和那個有點像，但比喪屍厲害，力氣很大，行動敏捷，我有兩個朋友就變成了那種怪物……”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男人的表情略有扭曲，既恐懼又憤怒，還潛藏着一些悲哀。

他抹了把臉，強壓下激蕩的心情，再次勸說道：“變成怪物的肯定不止我朋友，再加上那種怪物，人越多的地方肯定越危險，你可千萬別再往城裏走了。”

蘇則順着男人的手勢看了眼半焦的變異梧桐，忍着心痛問：“所以你們決定去鄉下？”

男人點點頭：“對，鄉下人少，比城裏安全。”

“……但鄉下樹多，”蘇則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動物也多。”

男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下子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男人又抹了把臉：“你說得對，人會變成怪物，植物也會變成怪物，沒道理動物就不會變。城裏至少都是小型動物，但鄉下……唉。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武承志，退伍軍人。那邊那幾個都是我戰友，你呢？”

“蘇則，”蘇則簡短地回答，擡頭看了眼變異梧桐，“我能走近點看看那棵樹嗎？”看看還能剩下點什麽不……

武承志回頭看了眼變異梧桐的狀态，然後爽快地點點頭：“行，去看看也好，免得以後遇上了手忙腳亂的。”說完，他轉身朝變異梧桐走去，并一直擋在蘇則前面。

兩人剛靠近，有個拿着滅火器的人就喊了起來：“班長，這樹都焦了，我是不是可以滅火了啊？”

武承志走過去對着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我讓你拿滅火器是防止火勢蔓延，不是讓你給它滅火！讓它燒！”

“哦。诶班長，那小子是哪來的？老外？”

“什麽老外，人是華州人……”

武承志話音未落，另一個人又走了過來：“老武，咱們什麽時候出發啊？這路是不遠，但要安置這麽多人，再晚點天就該黑了。”

聽到這話，

武承志臉色一暗：“……說到這事，我正想和你們商量商量，還要不要去鄉下。”

男人面露驚訝：“這事不是說好了嗎？而且是你說老馬家在鄉下建的房子大，安置咱們這幾家人不成問題，怎麽又變了？”

武承志拍拍男人的肩膀，安撫道：“老劉你先別急，這事也是那位小兄弟提醒我才反應過來。你想想，連樹都變成這個樣子了，動物還能安安穩穩的？咱笠陽緊挨着長陵山，鄉下就在山腳，以前安穩日子都有野豬出沒，現在這個情況萬一沖出個什麽怪物，咱們哪抵得住？”

老劉沉默了一會：“……那怎麽辦？躲屋裏？要是再碰上小李小周那樣的……一個兩個咱們還能對付，可這城裏差不多四百萬人啊！”

想到在自己面前變成怪物的朋友，武承志默然無語。

昨天晚上一起經營車行的戰友在他家喝酒小聚，喝到一半小李小周睡着了，他們也沒在意，只當他倆喝醉了。結果半夜收場時，他倆忽然暴起，撲向了昔日的戰友。

因反應不及時，場面一度非常混亂，他們五個人廢了很大的勁才把兩人制服，而且幾乎人人帶傷。當過兵的他們尚且如此狼狽，更何況是普通人？

想到這，武承志就覺得自己被小李活活咬掉一塊肉的上臂在隐隐作痛。

抱着滅火器的男人看看武承志，又看看老劉，忽地一笑：“其實去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幾個在一起。”

一臉凝重的武承志聞言，擡手又是一巴掌，然後在男人的痛呼中對老劉說：“城裏是有怪物，但好像很怕光，白天不會出來；鄉下确實人少，但其它怪物多，而且晝夜都有。我也不好說哪裏更安全，不如把大家夥都叫過來，咱們再商量商量。”

“好吧。”老劉有些無奈，揚聲把另外兩人叫了過來。

蘇則瞄了眼商量是走是留的五人，擡腳撚了撚變異梧桐已經完全變黑的樹根。

皮層燒焦了，內皮層好像也燒沒了，就剩中柱……武承志他們說的變異人好像很厲害，五名退伍軍人只能對付兩名變異人，難怪有粗重喘息聲的房間裏幾乎全是血腥味……

但怕光是怎麽回事？

沒等蘇則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武承志的聲音：“小蘇，我們還是決定去鄉下，你呢？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蘇則轉頭看向武承志等人，有些疑惑：“為什麽？”

“城裏的危險都看得到，鄉下至少人沒那麽多，其它的……應該沒那麽難對付，”武承志說着看了眼已經完全燒焦的變異梧桐，“我們拖家帶口的，實在不敢冒險。”

蘇則想說，如果不想冒險，不是更應該呆在熟悉的地方嗎？但想想自己沒親眼見過變異人，無法确認他們的危險性，而武承志幾人和變異人正面交鋒過，有所顧慮很正常。

他想了想，開口道：“我要進城。”

武承志頓時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小蘇，你沒見過那些怪物所以不知道害怕，他們……已經不是人了。”

說完，武承志脫下外套，拉起短袖的袖口，露出包紮過的大臂：“不光是我，這裏的每個人都被咬了不止一口，如果不是我們受過訓練，恐怕會被活活咬死。他們好像很怕光，所以白天都躲了起來，但這并不意味着安全。小陳的車停在地下車庫，我們本來想開出來，結果……”

像是回想起什麽恐怖畫面，武承志深吸了一口氣：“……總而言之，這些怪物躲在暗處，你聽哥一句勸，去哪也別去人最多的市中心！”

蘇則看了眼随聲附和的衆人，應道：“我會小心的。”

武承志無奈：“好吧，那你自己小心。”

說完，他走到變異梧桐旁，确定這棵大樹已經死透了，便和其他幾人一起清理街道騰出一條路。之後他們

進入小區，不一會就開着三輛車出來了。

為首的那輛SUV停在蘇則面前，武承志探出頭：“小蘇，現在雖然還有電，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停了，你一定要多準備點充電寶，保持手機有電。唉，現在不像我們小時候，還有電臺廣播什麽的，如今國家要發布消息只能靠通訊網絡，所以一定要保持手機有電！”

蘇則點點頭，看了眼副駕駛座上的女人，以及她懷裏好奇看着自己的小男孩，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他只低聲說了四個字：“一路順風。”

武承志笑了：“謝謝，也祝你平安，再見！”

目送三輛車遠去，蘇則轉頭看向名為東方麗景的小區，看向小區門口直通地下停車場的通道。

側耳聽了一會後，他決定先回蘇秋瑜家。

儲備糧被燒，新的“供應商”還不知道在哪，好在背包裏的根須夠他吃個兩三天，暫時不用着急。

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現狀。

一路順利地回到蘇秋瑜居住的平苑小區，蘇則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站在了三樓一戶人家門口。

這戶人家就是有血腥味、且有粗重喘息聲的兩戶之一，另一戶在二樓。蘇則多爬這一層樓，不是吃飽了勁沒處使，完全是因為這戶對面沒有活人，鬧出再大的動靜都沒人能看到。

看着緊閉的房門，蘇則腦海裏浮現出這戶人家的相關信息。

兩位老人，一位年近四十的兒子，一家人很少和小區其他人來往，是非常普通的三口之家。

但是現在，屋裏只有一個聲音，來自未知變異者的粗重喘息聲。

蘇則深吸一口氣，倒拿扳手，讓手柄向外。這個扳手是他在回來的路上找了家五金店借的，走的時候還專門留了紙條和電話號碼。

不過應該不會有人追賬吧！

蘇則面無表情地想着，手上一個用力，直接将扳手手柄捅進了鎖眼，暴力破壞了整個鎖芯。

失去鎖芯控制的房門，在他抽出扳手的同時，吱呀一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