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駕駛員 (1)
當第一道爆炸聲響起時, 往庫房跑的幸存者們不約而同地渾身一抖,紛紛停下了腳步,往西方望去。
高大的圍牆阻隔了人們的視線, 他們看不清戰場更不知道戰士們面對的是什麽, 但接連不斷的炮火聲和源源不斷逆着人群向圍牆方向行駛的重型武器,卻給了他們希望。
“沒問題…肯定沒問題……我們有炮有導彈,肯定能贏…肯定能贏……”
“對對對, 我們有炮肯定能贏!哈哈…炸他丫的!”
“東風快遞,使命必達!炸死這幫龜孫兒!”
“這麽多炮不會走火吧?別變異人沒炸死自己給圍牆開個洞那樂子就大了……”
“呸呸呸!你能想點好的嗎?”
“為什麽這些變異人會來攻擊基地啊?這樣下去還有安全的地方嗎?啊?”
“媽媽, 我害怕!”
“不怕不怕, 沒事的, 軍人叔叔會保護我們的……”
盡管連天的炮火聲給了幸存者希望, 讓他們不再那麽恐慌,但實際上形勢并不容樂觀。
一開始, 熱武器确實占了上風。
無論是變異人還是變異野獸, 面對導彈炸彈幾乎沒有抵抗力, 一炸就是一大片, 無數殘肢翻飛,爆炸範圍內,不是屍體就是失去行動能力不斷哀嚎的變異生物。
而且變異生物智力有限, 面對如此強而有力的武器與慘烈的傷亡,它們根本不知道躲避, 依然朝着一個方向悶頭沖刺, 目标明顯得根本不需要激光制導,閉眼狂轟亂炸就行。
可問題也出現在它們不怕死這點上。
一顆炮彈砸下去, 炸出一片空地, 可不到一秒就立刻被填滿, 源源不斷的變異生物們悍不畏死,違背生物常識發瘋般地向着基地沖刺,靠着數量一點點縮短着和基地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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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變異生物不知道拐彎,沒有選擇繞過火力最猛的西面,從側面進攻。
蘇則站在圍牆上,聽着起此彼伏的爆炸聲,看着不斷接近的變異生物大軍,表情平靜,目光沉凝。
對于變異巨熊的來襲,他并不覺得意外,早在得知他們離開長陵山的第二天就有鳥群飛出時他便明白,這頭詭異的巨熊早晚會找上門來。
而從它們進攻的方向也能看出,這頭熊是從長陵山直線奔襲而來,目标明确,沒有走一點彎路,這些變異生物想必就是被它一路驅趕至西山的。
可問題是,這裏有太多矛盾之處了。
變異巨熊目标明确,還能驅使其他變異生物,證明它的确擁有超乎想象的智慧,和這場災難存在密切聯系;可它的策略又很簡單粗暴,直線路程不知道拐彎,如果它這個時候驅使變異生物繞過正面戰場,基地早就被攻破了。
哪怕是烏鴉,也知道叼石子喝水;實驗室的小白鼠更是能輕松破解迷宮;所有生物都本能的知道趨利避害,就像他在長陵山第一次狩獵的變異野兔一樣,一旦發現不對,逃跑是它們的本能。
可一頭似乎擁有高度智慧的變異巨熊卻不知變通,思考模式十分僵化。
就在蘇則琢磨着這個不可調和的矛盾時,第一個變異人沖破了火力線,朝着圍牆狂奔而來!
邢律舉槍爆了那個變異人的頭,大聲吼道:“敵方已突破火力線,RPG準備!”
為了避免誤傷,炮火集中在距離圍牆約三百米的地方,沖破這條火力線的變異生物,只能交由戰士們解決。
RPG有效射程三百米,但因變異人速度極快,因此命中率并不高,不一會便有好幾個變異人沖到了圍牆下。
一時間槍聲不斷,紀文成邊開槍邊大聲吼道:“所有人做好近戰準備!”
邢律則趁着開槍的間隙 ,看了眼蘇則和林修竹。
林修竹看似很淡定,但他握着戰術匕首的手一直在抖,眼睛看着圍牆下的變異人,眼神卻有些飄忽掙紮,有種馬上就要轉身逃跑的感覺。
這是普通人面對如此境況的正常反應,沒有當場腿軟已是值得表揚。
而蘇則,同樣是注視着血肉橫飛的戰場,他卻顯得十分平靜,有種無形的東西從他體內升騰而出,有如實質般包裹着他。
那是只有戰士才會有的濃厚戰意。
忽然,邢律看到蘇則的嘴唇動了幾下,下一秒,他便猶如一片落葉般,飄下了城牆。
“蘇則——!”邢律心髒一縮,想都沒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
[不能讓它們上來。]
一旦變異人沖上圍牆,等待所有人的,便只有單方面的虐殺。它們速度太快,爪子鋒利堅硬,只要近身,人類絕非它們的對手。
至于可能造成的基因污染……都殺光就好了。
當炮火響起,血肉橫飛時,蘇則就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态裏。
他冷靜地分析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及時察覺到了變異巨熊行動的矛盾之處,能理智地去思考這些疑點。
但于此同時,他又抑制不住心中的沖動,情緒越來越高漲,曾經約束他的條條框框,在此時此刻變得異常脆弱,堅持的原則似乎也能被說服。
于是,他跳了下去,任由那股沖動操縱了自己,感受着某種東西在體內複蘇,直至填滿他因失憶造成的空洞,甚至延伸出去高漲于外,如同一面旗幟。
——那應該是一面旗幟。
蘇則想着,借着掉落的勢能,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入一個變異人頭頂。血液飛濺而出,變異人軟軟倒地,而他順勢一滾,抽出匕首反手劃開了另一個變異人的肚皮。
——它柔軟飄揚獵獵作響。
緊接着蘇則将匕首甩了出去,插入一個變異人的脖子,然後幾步上前在它倒地前拔出匕首,反手劃開了另一個變異人的脖子。
——在漆黑的背景中閃爍着炫目的光芒。
蘇則如同幽魂般在槍林彈雨中游走,手中的匕首寒光閃爍,每次揚起,便有一個變異人癱倒在地,一時之間,他身周一米多的範圍內竟沒有一個變異人能站着。
那是他的旗幟,是他們的旗幟,是——
忽然,蘇則停了下來,呆呆地看着前方。他腦海中那個呼之欲出的名字變成了幾個白色方塊,旗幟、戰意在瞬間消散,只餘下一片空白。
在戰場上,這樣的停頓是致命的。
一個沖破火力線的變異人沖着蘇則奔馳而來,它的目标是那座石頭房子,并不是眼前散發着甜美香氣的食物,但這并不妨礙它順道撕碎他。
就在它舉起利爪,即将把面前的障礙物撕碎時,一聲槍響,它的頭沒了,紅的白的就在蘇則面前飛散開來,如同一朵絢麗的煙花。
“蘇則!”邢律大吼一聲,一把把蘇則拉到身後。他還想說什麽,卻被更多撲上來的變異人打斷,只能一邊開槍,一邊頭也不回地對身後人大聲吼道,“回去!”
蘇則此時已經回過神來,手腕輕輕一晃挽了個劍花,反手割開一個變異人的脖子:“不!”
邢律都快氣炸了:“你他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知道!”蘇則吼了回去,“如果讓它們上了圍牆,誰都擋不住!”
邢律:“所以你他媽就來擋嗎?你以為自己是變形金剛刀槍不入嗎!”
蘇則:“我是!”
邢律:“你是個屁!快回去!”
蘇則:“你才應該回去!你擋不住它們!”
邢律:“我也是進化者!你能擋我為什麽不能! ”
蘇則:“那你為什麽要我回去!”
邢律:“你!”
“總得有人站出來,也會有人站出來。”蘇則回頭看了眼挂滿變異人的圍牆,扭頭迎面沖向撲來的變異生物。
“瘋了…都瘋了!”林修竹用腕足将一個爬上圍牆的變異人掃了下去,另一根腕足卷着匕首挑飛了另一個。
匕首劃開皮肉的感覺讓他幾欲嘔吐,卻又不敢後退一步,只能硬撐着左支右绌,視線在圍牆周圍掃過時,總能看見蘇則和邢律的身影。
“都他媽瘋了!”
不知是羨慕蘇則他們的強大還是憤怒于自己的軟弱,林修竹怒罵着将八根腕足揮舞成網,一個人就守住了接近五米的圍牆。
他身旁的尖刀小隊也在奮力搏殺。
因邢律和蘇則的存在,他們這一段勉強能守住,但每個人都黑着臉,擔心跳下圍牆的邢律和蘇則。
“大宇!你一個人能行不!我要把達子抽出來!”紀文成在攻擊間隙大聲吼道。
“行!”大宇胸前有一道貫穿整個前胸的猙獰傷口,湧出的鮮血幾乎染紅了他手上兩把沖鋒槍的槍把,好在傷口已在逐漸愈合。
紀文成立刻命令道:“達子架槍!支援老邢蘇則!”
“是!”達子把沖鋒槍往身後一甩,探手将一直背着的狙擊槍摸到身前。
如果是狹小環境,且數量不多的情況下,狙擊槍在面對變異人時幾乎派不上用場。
但現在這個時候,視野開闊,變異人又悶頭往基地沖不會躲避,狙擊手閉着眼睛都能打中它們的頭。
但達子的目标卻不僅僅是做到這一點。
達子深吸一口氣,舉起狙擊槍,想要标準邢律身邊的變異人。但因兩者的速度都快得驚人,幾乎是他看見的同時,他們不是出了瞄準器,就是互換了位置。
邢律成為進化者這件事并不是秘密,各項測試也表明他具有超乎人想象的反應速度,能跳下圍牆并且到現在都沒受傷,也足以說明他的能力不比變異人差。
至于蘇則,那更是另一個維度的存在。他剛跳下圍牆時的表現,讓他們這一段的炮火聲都有了瞬間凝滞。
想要幫助他們還不添亂,并不容易。
達子穩住狂跳的心髒,舉着狙擊槍的手紋絲不動,腦海裏不斷默念着:慢點慢點……不着急不着急……呼吸呼吸……
漸漸的,身邊的炮火聲沒了,隊友消失了,就連邢律和蘇則也不見了身影,唯有變異人還存在,呼嘯的風還在。
腦子裏有什麽東西發出嗡的一聲,達子似乎在瞬間看清了變異人的行動軌跡,風速、溫度、濕度,乃至風向風力、目标距離都在此刻無比明晰。
扣下扳機,正要撲向邢律的變異人應聲倒地,一槍爆頭。然後是蘇則正要攻擊的目标,不遠處正在奔來的一二三四五個變異人。
連續扣下扳機,幾乎為邢律和蘇則掃出一片空地,達子放下狙擊槍大口喘着氣,滿頭冷汗不停滑落,臉上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能幫上忙了!
同樣的事,在所有防線上上演,有戰士情急之下撕掉了變異人的手臂;有人能無視重型武器的後坐力,一個人操作兩臺重機槍;還有人也跳下了圍牆,以驚人的速度在變異人之間游走,每一步都讓身邊的變異人揚起一片血花。
但即便他們站了出來,并努力突破了自身的極限,依然沒能完全守住防線。
“報告!三號點被攻破!”
“報告!七號點被攻破!”
“庫房防線設立情況如何?”
“防線已設立完畢!”
“報告!防線正遭遇攻擊,一營二營損失慘重,請求支援!”
”
三營呢?!”
“報告!三營…全滅!”
“……讓一營二營守住,四營立即支援!死也要守住!撤退進度如何?”
“正在組織撤離!”
“優先老弱婦孺!讓衛院士他們先走!”
雖然副司令早已下了命令,讓人護送衛風棠等科學家們提前登上了裝甲車,但想順利撤離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人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基地從安全角度考慮,庫房區後面的門開得并不大,只能供一輛車出入。衛風棠他們雖然早就上了裝甲車,卻把優先離開基地的機會讓給了運送孩子的運輸車。
等孤兒院裏的孩子被送走後,剩下的人便産生了分歧——孩子不願意和父母分開,無兒無女的人可以将逃生的機會讓給孩子,卻不願意讓其父母共享。
“請有序上車,孩子婦女優先!”
“讓我上去吧求你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孩子就算了!為什麽放那個男人上車!不是孩子婦女優先嗎!”
“那個女人壓根不是那個孩子的媽!我聽到他喊她小姨了!”
“媽媽我要媽媽!媽媽!”
“爸爸……嗚嗚爸爸……”
眼看才第三輛車就被卡住了,運輸班的戰士急得不行卻毫無辦法。
想再開個門洞,卻發現找不出一顆手雷,所有武器都被運到庫房區防線以及西面圍牆,剩下的只有戰鬥機和坦克之類的重型武器。
而架設有重機槍的裝甲車,因讓路給其他運輸車,現在被堵在最後面,已經超出重機槍的可控範圍,一旦開槍很容易誤傷平民。
後方防線傳來的槍聲、慘叫聲如同催命符一樣敲在每一個人心頭,沒人能保持理智,所有人都想盡快離開這裏,争搶着每一個可能活下去的機會。
忽然,第三輛車上的一個男人親了親懷中女兒的額頭,然後把她往身旁女人懷裏一塞,起身就往外走。
女人驚了:“你幹什麽?!”
男人咬牙道:“不能就這樣堵着,戰士們擋不了多久,如果讓那些怪物沖進來,所有人都活不了!既然…既然他們覺得男人不該上這輛車,那我就去殺變異人!只要我女兒能活下來,要我做什麽都行!”
“爸爸!爸爸不要走!爸爸——!”
男人含着眼淚,在女兒的哭叫聲中下了車,越過人群和車隊徑直朝防線走去。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陪着孩子上車的男人們吻別妻兒,紛紛沉默地下了車。戰士們沒有阻止,只是默默組織其他人上車填補空缺。
看着這些父親、丈夫的背影,人群裏一個紋着花臂的男人啐了一口,轉身朝防線走去:“媽的,老子跟它們拼了!”
“對!我們一群大老爺們,還跟女人孩子搶位置!丢不丢人!有本事殺變異人去!”
“戰士們在前線拼死拼活,我們卻在這和女人孩子搶車,算什麽爺們!”
“操他媽的!老子今天不殺幾個變異人,就對不起基地這兩個月給的飯!”
“艹,反正車也不夠,老子殺個變異人墊背也算他媽的值了!”
原本堵着車隊的人群,有一部分反向湧向車庫防線,堵在車隊前方的人也默默讓開,看着一輛輛載滿婦孺的車向外駛去。
告別女兒的男人走到庫房防線,看着滿地的鮮血殘肢腳下一軟,費了一番功夫才抖着手從血泊中撿起一把匕首。
見一個變異人撲向前面的戰士,他瞪着眼珠子舉着匕首沖了過去,卻在下一秒就看到戰士的手臂飛了出去。
男人渾身一抖,匕首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抓掉戰士手的變異人,一步不停沖着他就撲了過來。
眼看男人就要身首
異處,一個身影突然擋在他面前。銀光閃過,溫熱的血液撒在白色頭發和橘色貓耳上,變異人應聲倒地,橘貓女孩回頭看了他一眼,轉身朝着另一個變異人撲去。
男人驚呆了。他是笠陽市的幸存者,因為妻子死于變種人之手,他平等地痛恨着每一位變種人,曾積極參與驅逐變種人的抗議集會。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被自己最痛恨的變種人救了。
男人咬牙忍住心裏翻湧的酸澀,撿起地上的匕首,跟着橘貓女孩沖了過去。
衛風棠坐在相對安全的裝甲車裏,透過防彈玻璃看着外面發生的一切,眼淚止不住地流。
“這就是我們……最偉大的民族……”
秦瑜坐在他對面,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看着窗外,而是看着衛風棠,看着他微微漂浮的衣角,無風自動的頭發,以及從他胸前衣兜裏掉出來,此時卻懸浮在他大腿上方的老花鏡。
忽然,秦瑜笑了。
她起身走到門口,伸手推開了裝甲車的門。
聽到聲音的衛風棠回頭一看,差點心髒驟停,漂浮的衣角和老花鏡瞬間掉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秦瑜!你要幹什麽!”
“老師,”秦瑜站在裝甲車外,認真地看着衛風棠,像是想把他記在心裏,“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您,在我心裏,你不是我的老師,而是資助我讀書,帶我走出大山的恩人。”
說完這句話,裝甲車的車門咣當一聲合攏,衛風棠沖過去想開門,卻發現怎麽也打不開。
“秦瑜!秦瑜!”衛風棠瘋狂地推拉着車門,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秦瑜看着被樹枝封死的裝甲車門,滿意地勾了勾唇角,然後面無表情地掰斷連在她手指上的樹枝,轉身向防線走去。
随着距離防線越來越近,她身上的衣服片片碎裂,無數樹枝從她身上長出,向着兩側向着天空,不斷延伸。
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一堵由樹枝組成的牆壁聳立在庫房防線和車隊之間,形成了第三道防線。
而此時秦瑜的身影,早已完全消失在這道防線之中。
此時位于第一道防線圍牆的蘇則等人,完全不知道基地內發生的事。他們甚至沒有任何人轉頭看一眼身後,所有人直勾勾地看着西山方向,臉上的表情如臨大敵。
那頭變異巨熊,沖破火力線了。
***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蘇則還是被變異巨熊如今的狀态驚到,心裏忽然有了一絲不确定性——自己真的能再次殺掉這頭熊嗎?
初見時巨熊大約三米高,體型雖大,但還在人類能接受的範圍內。可如今,這頭熊已經不單單是巨熊了,或許叫它泰坦熊更為貼切。
哪怕是匍匐在地,用四肢奔跑移動,它依然龐大得令人心驚,目測肩高超過五米,直立的話恐怕會超過十米,即使隔着兩百米的距離,也給人一種猶如實質的壓迫感。
原本的深棕色皮毛消失不見,僅剩虬結的肌肉裸露在外,看起來已完全不似活物,卻依然在活動并不時地發出咆哮聲。
頭骨發生了變形,類似鳥類的喙直接怼在了原本嘴部的位置,每一聲嚎叫,既有熊的低沉,也有人類的悲鳴,以及鳥類的尖銳。
四肢也和之前有所不同,除了爪子更長更尖銳之外,最大的不同是,它的前肢長出了能和其它手指對握的大拇指,而這,是靈長類的共同特征。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基因污染了……蘇則割開面前變異人的脖子,迎着變異巨熊就沖了過去。
随着距離的縮短,蘇則愈發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沒錯。變異巨熊或許不能再稱之為熊,它現在更像是以熊為基礎,融合了人類、鳥類、變異人的聚合體,扭曲而怪誕,完全超出了人類知識體系能夠理解
的範疇。
如果這些還不足以描述它的強大,那麽它裸露在外的肌肉足以說明問題。
那道位于基地三百米外的火力線由連續不斷發射的對地導彈組成,威力自不必言說,穿過火力線的變異巨熊當然也遭遇了導彈的正面打擊。它的肌肉上有燒灼留下的痕跡,但也僅僅是痕跡,并沒有出現任何傷口。
蘇則目光一凜,沖到變異巨熊腳下反手握着戰術匕首狠狠劃過它的腿。
刀刃在瞬間陷入肌肉組織裏,猶如陷入沼澤泥潭,拔出時連上面原本沾着的變異生物血跡都消失了,幹淨得就像剛從刀鞘裏抽出一樣。
蘇則不死心握着匕首又狠狠捅了一刀,結果一樣,甚至刀尖反饋回來的那種堅韌感,讓他聯想起了自己的皮膚。
蘇則一瞬間有些絕望,這樣的變異生物沖進基地,後果是什麽根本不用想象,可他們連破開它防禦的手段都沒有。
也不是沒有。
忽然,蘇則腦中靈光一閃,剛沖到變異巨熊身前的邢律就看到他丢掉匕首,整個人飛身躍起,趴在巨熊後腿上張嘴就是一口,然後狠狠一撕。
“快走——!”變異巨熊發出一聲慘叫,撕裂的傷口有深紅近黑的液體流出。
見這一招有用,蘇則頓時心中大喜,但下一秒他就忍不住yue了起來——這肉也太惡心了!
邢律原本想罵人,卻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一下子不知道是笑還是繼續罵人,只能嘴角微抽地舉槍解決掉周圍的變異人,然後一個翻滾躲過變異巨熊的巨掌,撿起地上的戰術匕首拋給蘇則。
“接着!”
蘇則抓住匕首,反手插入他咬出的傷口,然後握着刀利用體重一刀劃下,給變異巨熊的大腿開了個一米多長的口子。
“走——!”變異巨熊怒了,終于停下腳步,擡掌朝蘇則拍去。
蘇則靈活躲過,跑到另一邊如法炮制,給變異巨熊整了個左右對稱。
邢律見狀将身前的變異人解決掉,跑到蘇則開的第一條口子那,直接用手去撕傷口。可變異巨熊裸露的是肌肉,不是皮膚,憑人力根本扯不斷肌肉束,氣得他給了傷口一槍,轉身又去對付變異人。
而此時蘇則已經爬到了變異巨熊的後腰上,準備順着脊背爬上它的脖子,給它開個頸環。
忽然,變異巨熊停下了試圖攻擊蘇則的動作,仰頭發出一聲咆哮:“快走——!”
咆哮聲未落,原本奔向基地的變異生物齊齊一震,轉身就向變異巨熊奔來!
蘇則瞳孔一縮,連忙低頭去找邢律,卻正好看到他躲避不及被一只變異人撲倒在地。
“邢律!”蘇則急忙跳了下去,一把扯開那個變異人,發現邢律雖然被它撲倒,但及時避開了要害,只是被它的爪子在胸口劃了幾道不算深的傷口。
蘇則頓時松了口氣,正要開口,就看到邢律臉色大變,抱着他就地一滾。
變異巨熊大掌揮下,邢律帶着蘇則躲過了正面攻擊,卻依然被它拍飛出去,巨大的爪子在他腰側留下四道猙獰的傷口,鮮血撒了一路。
“邢律!”蘇則慌忙起身追了過去,搶在變異生物之前把人護在了懷裏。
來不及檢查邢律的傷勢,甚至沒有機會把人帶走,無數變異生物撲來,連帶着變異巨熊也近在咫尺,發黑的利爪如網般落下,蘇則拿着一把戰術匕首,能擋住這個,擋不住另一個。
眼看變異巨熊巨掌再次揮下,蘇則勉力抱着邢律在變異生物腳下翻滾,把它們當做盾牌擋住了絕大多數傷害,卻還是被巨熊的利爪劃破了後背。
尖銳的痛感傳入大腦,蘇則剛感覺到後背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便聽到一個機械音在耳畔響起——
[檢測到駕駛員DNA洩漏 ,解除核心休眠,開始掃描。]
[掃描到可能威脅駕駛員生存的S級生物改造及其産物A級改造生物,根據####星最高法令,遭遇S級文明入侵時,駕駛員生命高于一切,允許暴露。]
[啓動機甲……能量不足啓動失敗,請駕駛員選擇武器自救。]
忽然,一個類似白水晶的半透明六棱雙尖柱出現在蘇則側前方,并投影出一個全息屏幕,屏幕上有圖片飛速閃過,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他會看不清。
蘇則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卻來不及細想,大吼道:“你選!”
[鑒于目前情況,核心建議駕駛員選擇####之刃。]
全息屏上高速滾動的圖片停留在一個類似月牙的雙刀武器上。
蘇則哪有選擇的餘地,想都沒想大聲道:“就這個!”
[已選定####之刃,開始變形。]
白水晶柱飛到蘇則手邊,下一秒便如水般融化,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就變形成了兩把雙刀。
說是刀其實有些不準确,這兩把武器長約一米,全身呈半透明狀,整體是月牙形,尖端尖銳如勾,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敲擊痕跡,和博物館裏石器時代石刃上的痕跡一模一樣。
蘇則以為自己不會使用它們,只是死馬當活馬醫地伸出了手。可等他握住兩把刀的把手,感受着它們和他手掌嚴絲合縫般的契合,他忽然有種感覺——
它們就是他的武器,是他手臂的延伸,是給敵人帶去死亡,為“我們”帶來勝利的……榮耀之刃。
***
“怎麽回事?變異生物退兵了?”
“不對…沒有!它們在向變異巨熊那裏集中!”
“為什麽?那裏有什麽……卧槽,我們的人是不是在那裏?”
“好像是…邢副隊喜歡的那個白化兒好像在那!”
“老莫呢!老莫在哪?別死啊老莫!”
“老莫在那!泰山的猩猩在他旁邊!诶?他們要去哪?”
“何隊也在往那邊跑!到底出什麽事了?”
“老邢呢!蘇則呢!達子你看到沒有?!”
“老邢蘇則被變異生物包圍了!”
“什麽!快!火力支援!大宇阿宏……大宇呢?”
“大宇扛着RPG跳下去了!阿宏也跟過去了!”
“胡鬧!達子你在這守着,其餘人跟我跳……”
“快看!那是什麽!”
紀文成聞聲望去,只見變異生物聚集處忽有光芒透出。
那道光十分柔和,如月光般輕柔又飄忽,從空氣中優雅劃過,殘影彙聚如同一場夢幻的燈光秀。
而每一道光芒劃過,便有變異生物身首異處,鮮血如同潑墨般噴灑而出。
忽然,向着那裏奔跑的特種兵,以及圍牆上的戰士們同時聽見了一聲哀嚎,那頭給人極大壓迫感的變異巨熊的兩個前肢飛了出去,肚皮也被劃開了一條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能抵擋住導彈的龐大身軀,在那光芒前如同紙糊的一樣。
“我在做夢嗎……”有戰士看着這一幕,不可思議地低聲呢喃着。
旁邊的戰士擡手給了他一耳光,用同樣呢喃的口吻問他:“痛嗎?”
“痛。”
“那就好。”
尖刀小隊也看得滿臉茫然。
“隊長,還跳嗎?”
“……達子,那邊的情況如何?達子?達子!”
達子舉着狙擊槍,盯着瞄準鏡,好一會才開口道:“副隊躺在地上,似乎昏迷了;蘇則……蘇則在……”
紀文成急得不行:“在什麽?快說啊!”
達子想了一會,終于找到一個還算準确的描述:“在玩水果忍者。
”
紀文成傻眼了:“……哈?”
對于達子來說,他通過瞄準鏡看到的情況确實只能用“水果忍者”來形容。
每一道光芒閃過,便有複數的變異生物被砍成兩半,有時候上半身還沒落地,便被第二道光劃過,屍體因此變得更碎,稀稀拉拉的掉落在地。
而光芒中心的蘇則,肢體舒展如同在跳舞,感覺沒費什麽力氣就輕松地劃開了敵人的身體,甚至隐約能看見他眼中透出的愉悅。
是的,就是愉悅。
之前蘇則的表現也很驚豔,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參與戰鬥的人,身體的反應速度、戰鬥意識,比起他們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現在的他,更上了一層樓,就像鳥飛上了天空,狼回歸草原,魚潛入深淵,他終于拿到了最趁手的武器,将整個戰場都變成了他的主場。
“你在說什麽啊?該不是連續狙擊把腦子搞壞了吧?”小熊抹了把臉上的血跡,湊了過去,“你讓我看看,什麽水果忍者?”
達子瞄了他一眼:“給你你也看不到。”
小熊怒了:“艹!瞧不起誰呢!我也經過狙擊手訓練的好嗎!”
達子無奈,只能把狙擊槍遞給他:“給你給你,你看就知道了。”
“這有什麽看不到的……卧槽,好快!”小熊拿着狙擊槍試了一下才發現,蘇則移動速度太快,導致瞄準器根本跟不上,只能看到光芒劃過留下的殘影。
不情不願地把狙擊槍還給達子,小熊嘴裏還是有些不服氣的嘀咕:“這麽快你怎麽看到的?該不是騙人吧?”
達子拿着狙擊槍想了一下,老實回答:“我好像進化了。”
“……卧槽!”
蘇則從來沒有感覺如此舒适過。
這兩把彎刀是如此的趁手,他甚至有種刀尖就是指尖的錯覺,每一次劃開敵人的身體,就像是指尖插入黃油般輕松惬意,如臂使指。
他還無師自通地找到了彎刀的變形形态,只要把兩把刀的手柄碰在一起,它就能變成一個長度超過兩米的新月狀武器,揮舞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就在蘇則沉溺于這種感覺時,手中彎刀開口了。
[核心提醒駕駛員,A級改造生物正試圖逃跑。]
蘇則瞬間從沉迷的狀态中抽身而出,眼中厲芒一閃,雙手用力分開彎刀,一個扭腰擺臂回旋加速,将右手的那一把扔向了變異巨熊。
彎刀旋轉着飛向變異巨熊,因半透明的刀身不斷發出光芒形成了殘影,遠遠看起來就像一輪滿月從戰場上飛過,最終直直地切入變異巨熊後腦,将它從中間一分為二。
巨熊轟然倒地,無數變異生物在短暫的靜止後四散奔逃。沉郁了整個早晨的天空,在此時閃過一道刺目的光,随後轟隆聲起,厚重的雲層終于兜不住沉重的雨滴,大雨傾盆而下,仿佛在宣告這一場來自變異生物的進攻已正式落下帷幕。
***
與此同時,地球的另一端,普爾切某地下實驗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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