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願英魂永存

盡管有種想把機甲核心當場捏碎的沖動， 蘇則還是很快冷靜下來，想起另一件事——

既然現在已經有直接證據證明，自己的确不是人類， 那麽是不是也能确定，他的基因會污染其他生物？

想到這一點， 蘇則反射性地反手摸了把後背。

背上被變異巨熊劃開的傷口似乎已經愈合， 流出來的血也早已和飛濺到他身上的其它血液混合，有沒有在他行動間飛濺出去污染什麽，則完全無法判斷。

這個時候， 由于機甲核心占據了有利地形， 完全杜絕了小熊觸碰的可能，他倆已經從追逐戰， 轉變為打嘴仗。

小熊：“你說蘇則是S級生物，地球上沒有能傷害到他的東西，那剛才那頭熊是怎麽回事？蘇則背上的傷口還在呢！”

核心：“那頭熊是A級改造生物， 能量層級遠超地球物種， 能傷害到駕駛員純屬意外。”

小熊：“改造生物？是人造的意思嗎？”

核心：“地球沒有這樣的技術。”

小熊：“那就是外星人造的羅？為了啥？侵略地球？”

核心：“無可奉告。”

小熊：“你是無可奉告還是不知道？”

核心：“……我只開啓了百分之三十的掃描功能。”

小熊：“我知道， 你剛說了， 能量不足嘛！但你确實不知道是吧？”

核心：“駕駛員，駕駛員，我們離開這裏吧， 你需要休息。”

小熊：“啊哈哈哈哈哈哈！這是說不過找媽媽嗎？休息遁？你也太逗了吧！”

蘇則微微皺眉， 回頭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後的機甲核心：“你出來， 我有事問你。”

機甲核心不情不願地飄了出來：“駕駛員請問。”

蘇則：“我的基因會污染其他生物嗎？”

核心：“理論上不會， 能量層級差太多， 融合超越本身能量層級的基因只會導致死亡。”

蘇則：“實際上呢？”

核心：“……能量不足， 無法分析。但那頭熊體內的東西如果得到駕駛員的基因， 也許會改造出S級改造生物。”

“什麽？！”小熊驚叫出聲，蘇則立刻走向變異巨熊的屍體旁，仔細打量着它。

變異巨熊被那把彎刀徹底地分為了兩半，內髒亂七八糟地落了一地，顯然已經毫無生機，可機甲核心卻說它體內還有東西？！

蘇則圍着變異巨熊的屍體轉了一圈，擡頭問機甲核心：“什麽東西，在哪？”

機甲核心也不含糊，直接飛到巨熊的頭部：“腦部，和熊的腦組織融合在一起。不建議駕駛員直接碰觸，我無法分析它，不确定它會不會對駕駛員造成傷害。”

蘇則看着巨熊被分成兩塊、透出灰白色的腦仁，皺眉想了一會，開口問道：“那能交給人類科學家處理嗎？”

核心依然予以了否定：“不建議，這個東西明顯具有基因改造功能，并且可以和有機生命體融合，任何生物接觸它都有被污染的可能。”

蘇則：“……你說你能量不足，所以只開啓了部分掃描功能，那如果你能量充足呢？可以分析它嗎？”

核心：“可以，能量充足的情況下，我可以調用機甲所有功能，足夠完成分析調查。”

“那趕緊充啊！還等什麽啊？”小熊急了，“怎麽充？發電機可以嗎？基地有800KW的發電機！”

機甲核心停頓了兩秒才回答道：“如果用你說的發電機給我充能，在不斷電的情況下一年能給我補充3%的能源。”

小熊：“一年？”

核心：“一年。”

小熊：“那……那核電呢？”

核心：“一天5

％。”

小熊：“你該不是在騙人吧？核電站一個反應堆一天發電量就已經一千兆瓦了，才只能給你充5%？”

核心：“你說得對，我的用詞不準确，一個核反應堆一天能為我充能5.2%。”

小熊：“……”

蘇則打斷他倆的雙人相聲：“你說它和熊的腦仁融合在一起了，那你能把它分離出來嗎？”

機甲核心給予了肯定：“可以。”

蘇則又問：“分離出來後，你有辦法儲存它嗎？”

機甲核心可疑地停頓了一秒，才回答：“可以。”

蘇則完全無視了它的停頓，直接命令道：“那開始吧。把它分離出來儲存好，等找到給你充能的辦法，立刻開始分析。”

機甲核心在原地懸浮了整整三秒，才一點一點地降落至變異巨熊的左腦上方，發出一束白色光束籠罩在那灰白色腦仁上。不一會功夫，一團半透明的物質被吸了出來。

它大約只有半個拳頭大，完全呈半透明狀，形态并不固定，看起來似乎是液體，但雨滴敲打在上面并沒有融入進去，反而在它表面激起陣陣漣漪。

蘇則看着它，瞬間就想起了一個東西：非牛頓流體。

正想着，機甲核心旁邊忽然出現了一道黑色豎線，那道豎線非常細也不長，就像一根頭發般突兀地出現在空氣中，如果不是蘇則眼力過人，很容易就會忽視掉它的存在。

當那根“頭發絲”出現後，光束牽引着那團形态很像非牛頓流體的東西靠了過去，下一秒，光束和非牛頓流體就像進入了口袋一樣，直接消失在空氣中。

看到眼前這一幕，小熊眼睛都快從眼眶裏跳出來了：“消、消失了？”

機甲核心關閉牽引光束，沒有理會小熊，直接和蘇則報告道：“已存放至亞空間。”

“亞、亞空間？！”小熊覺得自己人生前23年遇見的新奇事，都沒有今天一天遇到的多。

蘇則也很想問問亞空間的原理，但他還是選擇問了最關心的事：“亞空間裏沒有有機生命體吧？”

“沒有，只有機甲本體在裏面。”

蘇則點點頭，又看了眼變異巨熊的屍體：“這裏面還有那個東西嗎？”

“沒有。”機甲核心否定道。

“那就好。”蘇則說完看了眼小熊。他還有很多話想問核心，包括自己的身世，為什麽會失憶等等等等，但現在顯然不是問這些的好時機，因此他只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的那個什麽星，在哪？”

機甲核心沉默了許久，開口時明明是一樣的機械音，卻莫名給人一種無比沉重的感覺：“####星不在這裏，不在這個宇宙。”

***

邢律清醒時有一些懵，熟悉的上鋪床底讓他一時搞不清自己在哪裏，難道之前變異生物來襲的事是在做夢嗎……不！不對！不是做夢！

“蘇則！”邢律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彈了起來，動作敏捷地就像從沒受傷一樣。

聽到他的聲音，站在書桌前的衆人同時回頭看向他。片刻後，紀文成的聲音響起：“醒了就起來吧，儀式要開始了。”

邢律這才發現，隊友們都在，而且都穿着軍禮服，戴着軍帽，就連蘇則和林修竹也一樣。他們表情莊嚴肅穆，眼神中是化不開的悲傷。

邢律表情茫然地從床尾爬了出來，路過蘇則時他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發現他似乎完好無損，心裏默默舒了口氣。

就在他要去衣櫃拿自己的軍禮服時，一個機械音忽然響起：“駕駛員，經掃描發現，這個人類對你有非分之想，我能消滅他嗎？”

邢律猛地轉身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這才發現蘇則的身後漂浮着一個六棱形雙尖水晶柱  。

它全身半透明，中心有白色霧氣，在陽光的照射下幾乎隐形，加上他之前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蘇則身上，竟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它！而且看周圍隊友們的态度，他們似乎都知道它，一點也不驚訝一個石頭會懸浮在半空中！還會說話！

沒等邢律發出疑問，蘇則突然開口道：“一會跟你解釋。至于你，不能，閉嘴。”

機甲核心委屈地往蘇則後腦縮了縮：“哦。”

盡管驚駭仍在，但聽到蘇則說一會會解釋後，邢律忽然就平靜了下來，回了蘇則一個“好”字，他拿出軍禮服進了洗手間。

在洗手間裏脫去身上的病號服，邢律對着洗手臺的鏡子看向自己腰側，卻發現本該存在的、被變異巨熊拍飛時留下的爪痕，此時只有四道淺淺的紅痕，一看就是傷口愈合疤痕脫落後新長出的皮膚，再長一段時間連這點紅痕都不會留下。

難道自己昏睡了很長時間？邢律皺眉思考了一會，但很快他就暫時放下這些疑惑，開始換軍禮服。

幾分鐘後，邢律換好衣服，和隊友一起走出營房，向着庫房區走去。

***

只要面向庫房區，沒人能忽略那堵樹枝牆。

邢律看着它，既驚訝又有所明悟地問身邊的蘇則：“秦瑜博士還好嗎？”

蘇則搖搖頭：“不太好，具體情況不清楚，但據說她一直在沉睡。”

邢律沉默了一會，又問：“我睡了多久？”

蘇則看了他一眼：“三天。”

“三天？”邢律不自覺地擡手摸向自己的腰側，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

蘇則看了眼他手上的動作，解釋道：“你剛入院時傷口就已經沒出血了，在醫院躺了兩個小時，還沒等到醫生騰出手來檢查，傷口就開始結痂。醫生說床位太緊張，讓紀隊長把你接走，不要浪費床位。”

所以自己就穿着病號服躺宿舍裏了？邢律頓時有些風中淩亂。

在他的概念裏，這樣的傷勢雖然不如斷手斷腳致殘率那麽高，但一般都伴随有內髒破損、細菌感染，甚至是多器官衰竭，結果自己在醫院躺了倆小時就被趕出去了？

難道自己擁有了大宇那樣的愈合能力？二次進化？沒聽說啊？

邢律臉上猶如實質的疑惑讓蘇則覺得有些好笑，他很想仔細解釋一下，但樹枝牆已經近在眼前，儀式快開始了。

這是一場紀念亡者的儀式。

所有幸存者聚集在秦瑜所化的樹枝牆前，軍人們穿着軍禮服，平民百姓穿着黑色的衣服，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根白色的布條，眼裏含着淚，每聽到政委念一個名字，便依次上前，将手中的布條綁在樹枝牆上。

“第四軍區軍區副司令，馬正炎。”

“第四軍區合成旅旅長，萬晉鵬。”

“第四軍區合成旅裝甲一營營長，左皓軒。”

“第四軍區合成旅劍齒虎特種兵作戰分隊孤狼小隊副隊長，常元青。”

……

四千餘名戰士們的名字念完後，樹枝牆上已是白茫茫一片，政委咽下喉嚨裏的哽咽，大聲吼道：“鳴槍！”

軍人的方陣中，位于第一排的戰士齊齊出列，舉起胸前的槍，流着眼淚沖着天空連續射擊九次。

“願逝者安息，願英魂永存！”

***

儀式結束，邢律看着樹枝牆上數不清的白色布條，許久未動。

尖刀小隊的隊友們知道，他需要時間來接受超過一半的戰友已犧牲的事實，并沒有催促他離開，只是在走之前拍拍他的肩膀給予安慰。

最後，留在他身邊的，只有蘇則和林修竹，但他倆也沒有貿然開口，都看着樹枝牆上的白色布條，默然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們還在啊。”

三人回頭一看，來人正是衛風棠院士。他穿着黑色襯衫和黑色西褲，手裏也拿着一根白色布條，笑容裏難掩悲傷。

“被實驗耽誤了點時間，希望孩子們不要怪我。”

說完，他走到樹枝牆邊，将白色布條綁在樹枝上，又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樹枝，回頭看向蘇則三人。

“走吧，去我的實驗室，有些新發現你們應該很感興趣，你也能幫忙分析一下。”

最後這句話他是對着機甲核心說的。

邢律聞言瞄了眼一直跟在蘇則身旁的水晶柱，忽然有種被所有人排斥在外的感覺，忍不住微微皺眉。

蘇則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一會跟你說。”

邢律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驚喜，剛才那種被排斥的感覺煙消雲散，連聲音都柔和了好幾度：“好。”

林修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道：“A級生物也不過如此嘛。”

正沉浸在被蘇則關照的喜悅裏，邢律沒有聽清林修竹的嘟囔，轉頭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林修竹看了蘇則一眼，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沒什麽。”他可不是一個沒眼力勁的人，既然蘇則說了一會說，那自己就沒必要這個時候上趕着解釋。他只是惡心惡臭情侶，可不是不識趣的人。

邢律也沒有一定要問個一二三的念頭，見林修竹說沒什麽，他也就算了。

一行三人跟着衛風棠來到三營實驗室，一進門，他們就看到了被放在實驗臺上的變異巨熊屍骨。

屍骨主要由變異巨熊的頭部和前肢組成，因為被雙刀劈開，頭骨是平着放在臺子上的，看着既惡心又有點詭異。

見衆人視線集中在變異巨熊屍骨上，衛風棠也沒有繞彎子，單刀直入道：“我們對變異巨熊DNA的提取有了重大突破。經分析，它的基因序列裏，确實包含了四種生物的基因片段，而且這四種生物除了人類，其他都有突變的痕跡。”

說着，他拿起實驗臺上的手術刀，指了指變異巨熊頭部的鳥喙：“一開始我們認為，這個鳥喙以及它前肢上的拇指，都是這種基因縫合的表現。但前兩天連續提取DNA失敗的經歷讓我意識到，事情可能不是我們想象得這麽簡單。

“就像人類突變為變異人，鳥類在變異初期并沒有展現高空飛行的能力，無論這些變化再怎麽匪夷所思，都需要一個過程，也就是時間。而在提取這種變異生物的DNA時，并沒有那麽困難，特別是在樣本充足的情況下。”

“但提取變異巨熊的DNA卻幾經失敗，如果不是這一次我們擁有大量新鮮的樣本，恐怕也難以成功。”衛風棠表情異常嚴肅地說，“即便是我們幸運的成功了一次，卻到現在為止也沒能成功第二次。這讓我不得不産生一個推斷。”

衛風棠頓了頓，緩慢卻鄭重地說：“也許，這頭變異巨熊是直接融合了其他物種所需器官，然後才反應到了DNA序列上。這種強行融合的行為，非外力不可為，而且也導致了它的DNA序列極不穩定，非常容易就崩潰為碎片，無法提取。”

說着，他用手術刀敲了敲變異巨熊的屍骨：“因為DNA崩解，變異巨熊的屍體腐化速度非常快，到現在只剩下這些骨頭了。”

蘇則看着實驗臺上白森森的屍骨，沒有說話。

衛風棠則看向機甲核心，問道：“你能分析出這種融合技術嗎？”

機甲核心內的白色霧氣飛速旋轉：“不能。”

衛風棠沉默了一會，又問：“你提過的S級生物改造，難道不是指這種技術嗎？”

機甲核心否認道：“不是，S級生物改造是指你們說的變異生物，它們的基因改造水平是S級，也是我

們宇宙明令禁止的技術。至于這頭熊，它确實是A級改造生物，也有S級生物改造的痕跡，但這種融合生物的技術，我們宇宙從未見過。”

說完，機甲核心往上飄了飄，莫名給人一種挺胸的感覺：“我們宇宙認為，生命生而純淨，每一個生命體都是星球母親的傑作，勤于修煉自身遠比借助外力更重要，所有的基因改造在我們宇宙都是重罪。”

“說得這麽牛逼，其實就是不知道呗。”短暫的安靜後，林修竹忍不住吐槽道。

機甲核心白霧閃爍，咻地一下投影出一個全息投影，正是蘇則曾經見過的非牛頓流體。它懸浮在空氣中，不停變化着形态，半透明的身體上隐約有彩色光芒劃過。

“雖然因為能量不足，無法完全解析，但我懷疑，S級生物改造技術和生物融合技術，都來自于它。它的結構很奇怪，整體形态無限趨近于生物組織液，內裏包含有形似細胞的組織，但并不進行任何活動，只是在組織液裏無目的地飄蕩。它質量和密度都非常小，遠低于生物組織液，這也是它為什麽能融入有機生命體的原因。”

衛風棠聽得兩眼放光：“能分離一塊給我們嗎？也許我們人類的實驗手段遠不如你，但也許能發現什麽有用的東西。”

機甲核心似乎很喜歡衛風棠，遣詞用句都禮貌了不少：“很抱歉衛院士，它雖然結構十分松散，但分子結構間的作用力并不小，想要分離它，需要很大的能量。我現在能量嚴重不足，每開啓一次亞空間，便會損失1%的能源。”

說完，它前方又彈出一個長方形方塊，半透明黑色底，閃爍着紅光的短條，眼熟得讓蘇則眉頭忍不住一跳。

“為了容納它，我現在的能源不足9%，一旦我能源耗盡，系統會自動判定駕駛員面臨絕境。為防止駕駛員DNA洩漏，系統會自動釋放亞空間并自爆，到時候半個地球都會毀于一旦。”

“半個……有沒有這麽誇張啊？”林修竹傻眼了。

機甲核心冷哼一聲：“我們####星人被稱為宇宙最強和最美種族，不少非法組織一直妄圖獲得####星人的DNA，駕駛員也是因為……總之，保護駕駛員DNA的安全，是銘刻于每一臺機甲核心上的第一使命。”

“最強和…最美？”林修竹看了眼堪比洋娃娃長相的蘇則，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你們星球的人，都長着一副娘娘腔臉嗎？”

“娘娘腔？”機甲核心顯然不太理解這個詞，短暫的檢索後，它頓時怒了，直接飛到蘇則頭上投下一束光束罩着他，聲音震耳欲聾。

“什麽娘娘腔！#％&是####星的％#&！他被####授予了&％#頭銜！是####最喜愛的孩子之一！”

實驗室裏一片寂靜，大家看着在光束照射下白色頭發閃閃發光的蘇則，腦回路驚人的一致——

是不是最喜愛的孩子不知道，反正一句沒聽懂，不過這樣的蘇則确實挺好看……更像洋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