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丢人

蘭澤掌心裏冒出來一層冷汗,他和對面的阮雲鶴對上視線,阮雲鶴隔着半空盯着他,盯了他片刻之後收回了視線。

謝景庭在一旁道:“蘭澤,你臉色看起來不大好,方才出去做什麽了。”

蘭澤心髒還在跳着,他此番得罪了阮雲鶴,日後他還如何在書院待。

他回複謝景庭道:“方才奴才見督主一直沒有回來,就出去尋督主了,沒有找到督主,反而迷了路。”

“這般。”謝景庭沒有多問,在他盤子裏又夾了兩塊點心。

蘭澤略有些心不在焉,他此時有些後悔,不應該對阮雲鶴動手……阮雲鶴喝多了。

若是阮雲鶴也能像他一樣醒了就會忘記醉酒時的事就好了。

這自然不可能,接下來宴席上,阮雲鶴沒有什麽動靜,只是時不時地朝着他的方向看一眼,目光如有實質。

蘭澤因為阮雲鶴的視線而心驚膽戰,他越想越害怕,回去路上魂不守舍。

若是阮雲鶴想針對他,他想起來上次考試時落水,還有那扇上鎖的門。

他不想自己成日出狀況……到時候興許會被趕出國子監。

蘭澤險些忍不住想跟謝景庭說,可他若是跟謝景庭說了,謝景庭會不會像上次那般把他送去給阮雲鶴。

畢竟……謝景庭提醒過他,讓他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蘭澤?”謝景庭又喊了他一聲。

蘭澤這才回過神來,謝景庭正看着他,語氣稱得上溫和,“你有心事?”

蘭澤搖搖頭,對謝景庭道:“督主,奴才沒事。”

“奴才有一件事騙了督主。”蘭澤猶豫半天,他忍不住道:“督主,奴才和阮世子的關系沒有那麽好。”

這般……他現在認錯,若是阮雲鶴真的對他做什麽,到時候他再求謝景庭,興許謝景庭會搭理他。

“我知曉了,”謝景庭嗓音平和,微涼覆蓋着薄繭的手指蹭過他的耳垂,問他道:“這是被狗咬了?”

蘭澤咬着唇,他原本只是害怕,如今謝景庭這般問,他莫名又覺得有幾分委屈。

他未曾招惹過阮雲鶴。

“是奴才不小心碰到的。”蘭澤略微別過臉,他有些不自在,撒謊撒的拙劣,耳垂上的牙印應當不怎麽明顯才是。

馬車晃晃悠悠,謝景庭問他道:“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地方磕到?”

蘭澤正要說沒有,他擡頭對上謝景庭的目光,謝景庭眼底像是蘊着平靜深邃的海面,他莫名有些怕,話音到嘴邊不敢說了。

這般……蘭澤腦海裏浮現出來一些畫面。小的時候,有些恩客喜歡上了娘親,會質問娘親為何還要見別人。

謝景庭溫和道:“蘭澤,你手腕是怎麽回事?”

蘭澤露出來的手腕這會已經發青,一看便知是被人用力握出來的。

他下意識地想要藏手腕,這會已經沒有辦法藏,細白的手指扣着自己袖子邊緣,低着腦袋道:“督主大人,這是奴才……不小心磕出來的。”

這回是謝景庭要多管閑事,蘭澤原本沒有要告狀的打算,他又忍不住擔心,若是謝景庭知道了呢,會不會把他送到阮雲鶴那裏去。

謝景庭看出來了他心中所想,對他道:“你不必擔心,若是阮江壁所為,我會為你讨回公道。”

蘭澤情不自禁地微顫,謝景庭從暗格裏拿出來了淤藥,芍藥花的藥瓶,藥瓶看起來似乎有些年代了。

他甚至覺得有些像前朝的東西。

謝景庭用手帕擦過他的耳垂,蘭澤感覺耳垂火辣辣的疼,他忍不住微微側臉,臉頰蹭過謝景庭的手指,好像是他在朝謝景庭撒嬌。

他忍不住臉熱,臉上紅了一片,視線微閃不敢去看謝景庭的神情,手腕上也擦了藥,謝景庭仿佛沒有注意他這般別扭。

“身上有沒有受傷。”謝景庭問他。

蘭澤想說沒有,這個時候他莫名不太敢撒謊,興許是出于直覺,或者是一些別的小心思。

他解開外袍,裏面的衣衫很好分開,如今馬車上只有他們二人,蘭澤指尖掀開自己的衣裳,他有些不好意思,耳垂處的觸感隐隐還在。

若是他沒辦法讓謝景庭幫他,回到國子監阮雲鶴不會放過他。

少年衣衫披在肩側,細白的指尖向上撩開衣袍,清澈的眼眸中略帶委屈,衣衫下是一截細瘦的腰肢,宛如雪綢的皮膚上印着幾枚烏青的手印。

蘭澤略有些不好意思,他神情不大自在,低垂着眉眼道:“督主,這些都是阮世子掐出來的,奴才在假山碰到他……他喝醉了酒,便要折辱奴才。”

謝景庭有一雙非常好看的手,那雙手宛如冷玉,修長骨節分明,可當那雙手按着他為他塗藥時,蘭澤卻有些受不住。

興許是出于愧疚,謝景庭願意親自幫他上藥,或者只是一時興起,蘭澤知道自己不應當不識趣。

謝景庭的手指擦過他的皮膚,讓他略有些顫栗,怪異的感覺傳遍全身,他離謝景庭太近了,近的能夠聞見謝景庭身上的雪枝香。

他看着謝景庭的側臉,謝景庭面上沒有什麽波瀾,仿佛在例行公事。

蘭澤被迫抓着自己的衣裳,方便露出來底下的淤青,他另一只手扶着車壁,随着馬車的晃蕩略有些不穩。

在他險些失力的時候,謝景庭扶了他一把,他的腰被攬住,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蘭澤宛如觸電一般,他渾身繃緊,耳垂邊透出淡淡的粉。

“督主……奴才還是自己來吧。”蘭澤被陌生的反應沖擊,他急得有點想哭,一雙清澈的眼睛水盈盈,嗓音都變了個調,抓着自己的衣服略微向後退。

耳邊的少年音變了個調,比平時要嬌上幾分,謝景庭這才看向蘭澤,蘭澤渾身泛出一層淺淡的粉,臉頰緋紅,耳尖處在跟着冒煙。

白的晃眼的腰肢在眼前一晃而過,謝景庭收回了手,藥瓶到了蘭澤手裏。

蘭澤覺得自己丢死人了,他臉上發熱,腦袋暈乎乎的,緊緊地攥着藥瓶,一路上都不敢再跟謝景庭說話。

謝景庭沒有再問他什麽,蘭澤把自己的衣衫系好,直到他下馬車,走出去好一會,常卿給他送來了兩份點心。

是謝景庭給的。

蘭澤把點心和藥瓶抱在懷裏,他耳朵尖這會沒有這麽熱了。

剩餘的兩日蘭澤沒有再見到謝景庭,第三日晚上他就要回國子監了。

蘭澤被常卿送過去,路上他都在擔心,常卿對他道:“督主南下辦事,小公子若是有事可以給屬下傳信。”

“小公子,不要辜負督主的期待,好好念書才是。”

常卿給了他一張新的令牌,對他道:“以後小公子不必再跟着阮世子了。”

蘭澤聽到這一句,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他不用再做阮雲鶴的伴讀,這樣不在一間屋子裏會好很多……只是阮雲鶴當真會輕易地放過他嗎。

他拿着令牌進了國子監,到學堂的時候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他的新院子離阮雲鶴住的地方很遠。

到先生點名時,先生直接略過了阮雲鶴,蘭澤這個時候才知道,阮雲鶴在家裏思過幾天,可能一段時間不來國子監。

蘭澤松了口氣,他忍不住想……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阮雲鶴在家思過,和謝景庭有關系嗎?

“告示告示,嶺南一帶出現前朝餘孽,督主前去平反,在途中受了傷。”

國子監裏學子最喜歡議論的便是朝事,雖說人人口中閹人禍國,國子監裏卻有許多學生依舊崇拜謝景庭。

蘭澤不喜歡聽那些,他又聽不懂,每日功課他都寫不完,他在書桌前抄寫前一日先生講的文章。

這些世家公子少時耳目濡染,無論是成語、典故,詩詞,懂得都比他多,蘭澤記性差,他知道自己知道的少,有空便去了藏書閣看書。

國子監裏藏書閣放了許多書,裏面還有解答猶疑的地方,有不懂的可以留一張字條放在牆上,路過有知曉的願意解答,會在下面寫出來答案。

蘭澤不會的太多了,他路過時發現這邊沒有什麽人,他留了一張字條在牆角,問了先生講的問題,他聽不懂。

:為何三過家門而不入。

蘭澤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很簡單,這是先生上課講的典故,大禹治水時幾次路過家門,卻不舍得進門去看妻子。

道理蘭澤似懂非懂,可他覺得若是他,換成娘親的話,他一定會忍不住去看娘親。

娘親如今已經過世,若是娘親還在活着,每見一面,都是他如今遙不可及的奢望。

他這般想着,把自己的想法寫了上去,他有練字,如今字依舊不好看,看上去略微笨拙,像是小孩子的字。

蘭澤留下字條之後就把這件事抛到了腦後,這兩日先生又組織了一場考試,蘭澤拿的依舊是丙三,排在倒數第一。

他有些難受,自己抱着飯團來到藏書閣,他喜歡坐在角落的位置,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自己前幾天留下來的字條有人回複了。

字體看起來略有些眼熟,蘭澤一時沒有想起來在哪見過。

:我心思蜀,今朝別日傷別離。

作者有話要說:

問:為何三過家門而不入

蘭澤:表達了對妻子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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