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借錢
蘭澤又冷又餓, 這裏沒有人跟他講話,黑漆漆的他只能抱着牆壁坐在地上,他兩天沒有吃飯, 禁閉期間每日只有一碗水。
他肚子已經叫了好幾回,自己仔細回憶着自己做過的事情,興許是他不應當寫信,若是說他抱了其他的心思……那麽每日碎碎念也算嗎?
蘭澤想不清楚,他想吃熱騰騰的點心, 想要睡自己的小床,在禁閉室待的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讨厭這裏。
他只能靠着窗戶外面的景色來分辨時間, 若是亮着便是白天,若是黑了便是黑夜,他掰着手指頭記着。
若是有人能帶他離開這個地方就好了。
蘭澤抱着自己的膝蓋默默地想, 若是阮雲鶴能夠帶他離開, 他便不生阮雲鶴的氣了。
半夜他睡不着,格外的想娘親, 只能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銀鎖,自己不想哭的,但是眼睛有一些濕潤, 他眨眨眼把眼淚壓了下去。
他在禁閉室裏度日如年, 怪不得沒有人願意來禁閉室待, 這裏實在是适合懲罰人,來過一次之後不會再有人想來第二次。
蘭澤自己掰着手指頭數了四回, 應當還有一天一夜, 然而只過去了兩天, 第三日的時候, 一大早侍衛過來帶他出去。
他不知曉是怎麽回事,侍衛告訴他:“賀大人重新查了此事,陸太史未查明讓你入禁閉室,此事會重新查清楚。”
“你先回去。”
賀大人……是那位賀大人?
蘭澤回想起來,自己曾經給那位賀大人寫了信,問對方為何書童要與主子連坐。
他路上這般想着,出來時見到陽光差點喜極而泣,路上餓的有些頭暈,自己慢吞吞地往回走。
那位賀大人……似乎是個好人。
蘭澤這般想,他回到自己院子裏吃了飯,然後便抱着被子睡過去,一整天都在自己院子裏待着。
在禁閉室蘭澤就已經想清楚,雖說他與對方什麽都沒有,對方可能是國子監的學生,蘭澤未曾見過對方,日後還是不要聯系了為好。
這般想着,他在晚上的時候又去了一趟藏書閣。
藏書閣一角非常安靜,那裏是他平日坐的位置,如今位置空着,窗臺邊緣有三株略微垂着的蘭花。
前兩株蘭花略微泛黃,已經枯萎,另外一株看起來新鮮一些,興許是早上折下來的。
蘭澤看到那三株蘭花,心中略微動容,他在桌上留了紙條,握着朱筆略微猶豫,在上面磕磕絆絆地寫下來幾句話。
本來以為對方不會回複,蘭澤兩日沒去藏書閣,第三日去的時候,在他原先借的書冊上回讀到的位置發現了一張字條。
對方似乎記憶力很好,他不過提過一次,對方卻能推出來他的學習能力下本會看什麽,以及會讀到哪裏。
字條上是溫柔俊秀的字體,對方約他月底在斷融橋見面,還囑咐了讓他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
蘭澤在國子監裏整日都只背書看書,他捏着紙條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左右瞅了瞅,明明沒人在,他的臉上依舊有些熱。
他聽說過斷融橋,是情人知己相會的地方,聽聞橋底連着長生河,若是有緣人在橋上走一遍,之後便會長長久久。
蘭澤剩餘的時日照舊三點一線,只是偶爾會走神,對月底修沐更加期待一些,忍不住想對方是男子還是女子。
若是女子,會不會是哪位公主?
國子監裏只有幾位公主有資格進來,其他的女子,除了欽定上任女官,沒有入國子監的機會。
若是男子也無妨。
月底修沐那一日,蘭澤早早地就收拾了東西。他沒想到謝景庭會過來,在看到謝景庭時略微意外。
這才想起來,這個月他算是又闖禍了,不過陸太史沒有查清楚就把他關起來了,此事應當怪不得他。
“督主。”蘭澤軟聲喊了一句,不知道謝景庭為何要過來接他,擔心是因為自己犯了錯,态度拘謹許多,乖乖地在一旁坐着。
他還不知謝景庭方才在馬車上已經看完了他的所有信件,甚至兩人互贈了東西,包括他為什麽被關禁閉,謝景庭全部了如指掌。
“我聽聞,蘭澤前幾日被冤枉關了禁閉。”謝景庭開了口,目光落在蘭澤臉上,“還要多虧賀大人,在國子監裏查出此事,沒有讓蘭澤蒙冤。”
蘭澤已經被抓過去了,哪怕沒有被冤枉,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同窗興許會笑話他,倒是沒有說到他面前。
提到賀大人,蘭澤沒有什麽感覺,他只是有幾分感謝對方,心裏更怕謝景庭誤會,他連忙對謝景庭道:“賀大人确實是好人,督主,奴才沒有和人私相授受。”
謝景庭對他道:“我知曉,蘭澤可知私相授受是什麽意思。”
蘭澤自然能明白大致意思,他和人都沒有見過面當然不算,若是說起來……應當是兩人互通心意。
“這般,蘭澤在講堂裏可有被為難,平日裏如何。”謝景庭似乎是随口一問。
蘭澤想說的話都已經寫信和別人說了,說過的自然不會說第二遍,後幾日他沒有再寫信,倒是有一些想要告訴謝景庭。
“督主,奴才在講堂裏沒有被為難,只是阮世子如今似乎很讨厭奴才,從上次被督主抓之後就沒有再跟奴才說過話。”
蘭澤收拾自己的東西每次都是帶個小包子,小包子就在他身旁放着,他從小包子裏拿出來自己做的東西。
“這是奴才做的布偶娃娃。”蘭澤拿出來的時候略有些不好意思,他補充道:“奴才上課的時候都有好好念書,這是用空閑時間做的。”
有時候睡前看書看累了,他便閑下來,會有一些空餘的時間。
他空閑的時間用一些小手帕縫成了一個布偶娃娃。布偶娃娃是按照謝景庭縫的,他只能按照謝景庭的裝扮做,娃娃胖乎乎的,看起來像是年畫版的謝景庭。
謝景庭的視線落在布偶娃娃上,他這般一看,蘭澤又有些緊張,擔心惹得他不開心。
蘭澤捏着娃娃,謝景庭不說話,難不成看到了他在裏面給娃娃穿的紅肚兜。他這般想着,拽了拽娃娃的身體,把外面的袍子拽的更加嚴實一些。
“蘭澤會的東西不少。”謝景庭這般評價了一句。
“奴才做了好幾日,還被針戳到了眼睛。”蘭澤小聲抱怨一句,他眼睫向下垂着,手裏還捏着布偶娃娃。
為何第一個做謝景庭,除了謝景庭他似乎也不能做別人,做完謝景庭他打算再做一個娘親出來,這般晚上能抱着娘親娃娃睡覺了。
前兩日他都是抱着謝景庭睡覺,興許謝景庭可怕的形象已經深入他心,他抱着娃娃版的謝景庭總感覺怪怪的。
這般說完,他的腦袋就被扶住了。
蘭澤被迫擡起頭,知曉謝景庭要看他的眼睛,他便睜大眼,眼珠裏倒映着謝景庭的身影。
謝景庭略微垂眼,明豔的容貌映在蘭澤眼底,蘭澤略有些緊張,呼吸都跟着輕了許多,對方的手指觸過他的眼皮,溫涼略微粗糙。
興許因為謝景庭常年執筆,他的指腹上有很薄的繭子,蘭澤情不自禁地眨眼,睫毛擦過謝景庭的手指。
像是小羽毛揉在上面。
“只做了這一個布偶娃娃?”謝景庭看完他的眼睛之後便放開了他,問他道。
蘭澤點點頭,做一個他都花了好些時間,這是他做的第一個,他非常喜歡,整日裏抱着,不然不會修沐時也要帶回去。
“我以為……蘭澤在講堂裏交到了新朋友,會先想到新朋友。”謝景庭煞有其事的說。
提起新朋友,蘭澤便想到了那封約見的信,對方只說了月底還有地點,沒有說具體哪一天。
他修沐有好幾天的時間呢,蘭澤打算晚上就過去看看。
蘭澤略微糾結,他想起來了上次答應謝景庭的事情,決定還是和謝景庭說實話。
“督主,奴才在講堂裏确實交了新朋友。”蘭澤想起來莫名有些臉熱,他也不知是為什麽,不好意思道:“奴才沒有見過他,他每日都會給奴才回信。”
“原先藏書閣可以放解疑字條,奴才經常一個人去藏書閣,他為奴才解了許多次疑,每次奴才留下來的字條他都會回複。”
蘭澤從小到大沒有交過朋友,更沒有被當做正常平等的人對待過,因此這般便讓他十分新奇。
至少在信裏,對方沒有嫌他笨,不會覺得他問的問題不該問,會回答他的每一處疑惑。
“奴才在講堂裏問過先生問題,先生總是覺得奴才沒有好好聽課,奴才聽不懂便是奴才的問題。”
蘭澤小聲說:“奴才把課上的問題都留下來,他會每一條都給奴才講,奴才上回抱怨了餓肚子,第二日他便給我帶了點心。”
謝景庭靜靜地聽着,問他道:“蘭澤不是沒有見過他,他如何能給蘭澤帶點心。”
蘭澤:“奴才沒有見過他,每次奴才都坐在角角,他在那裏給奴才放了點心。”
蘭澤說起來的時候又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紅通通的,“奴才笨蛋,只是在信裏提了一嘴,他便都能記住。”
“這般,他确實很關心蘭澤。”謝景庭說。
謝景庭想到了什麽,問道:“蘭澤可有在國子監裏見過那位賀大人。”
蘭澤搖搖頭,他們的講堂在國子監比較靠後山的位置,前面的學府大多都是自己考上的學生,與他們不在一起。
謝景庭只是随口一問,沒有和他講其他的。
蘭澤話還沒有說完,他要出門謝景庭當然會知道,甚至同不同意也是謝景庭說了算。
“督主,原本奴才給他寫了一首詩,先生課上講的是知己,陸太史非要說是情詩,奴才和他約了這幾日見面。”
謝景庭看向他,問道:“蘭澤今日要出門?”
蘭澤點點頭,他有些緊張,擔心謝景庭不同意,他說:“在斷融橋那裏,離得并不遠,奴才晚上就會回來。”
謝景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接下來沒有再問他什麽。
蘭澤抱着自己的布偶娃娃,他還未曾出過門,前兩次都是和阮雲鶴他們一起,并不算他自己主動出去。
他沒有和同齡人出去過,問了如意如禮,如意如禮讓他換一身衣裳,他平日裏穿的都是謝景庭為他準備的衣裳,還有帶銀子。
衣裳是謝景庭為他準備的,他的學費是謝景庭交的,可是他自己沒有銀子。
蘭澤忙活半天,第一次在意起自己的形象,總不能還像平日裏那般好像軟包子,他希望自己能看起來聰明一些,畢竟好多人都不喜歡跟笨蛋交朋友。
他特意換了一身顯沉着的藍色,衣裳襯得他那張臉更加素淨,像是出水芙蓉漾出點點波紋,一雙清澈出塵的眼眸順着晃進人的心底。
蘭澤只差銀子,他自然不好意思找女孩子借錢,若是他在如意如禮面前還有一些男子氣概,他在謝景庭面前便沒有了。
他去正殿找了謝景庭,探着腦袋瞅了兩眼,今日正殿沒有人過來,只有謝景庭在裏面。
“督主。”蘭澤直接喊了一聲,他給謝景庭行了禮,因為是開口借錢,多少有些說不出口。
他如今吃謝景庭的、穿謝景庭的,還要找謝景庭借錢,若他是謝景庭,才不會願意。
這般想着,謝景庭已經放下了折子,蘭澤到了謝景庭面前,一雙眼眸水盈盈的,細白的手指略微彎曲。
謝景庭溫和地問他:“怎麽了。”
“奴才……奴才想找督主大人借一些銀子。”蘭澤瞅謝景庭一眼,臉上紅起來,嗓音軟綿綿的,“奴才過幾日便會還督主。”
謝景庭聞言把折子放了下來,看着蘭澤這幅模樣,問道:“為何要借銀子。”
“如意和如禮說出門需要花銀子,奴才沒有銀子。”
蘭澤軟糯地說完,眼巴巴地瞅着謝景庭。
他這般看人,眼神會讓人想到一些看起來溫順無害的小動物,整個柔軟的脖頸與肚皮一并攤着,吸引一些獵人上當受騙。
謝景庭對上蘭澤那雙眼,若是換個人興許會忍不住答應,他頓了頓,對蘭澤道:“可以讓常卿跟你一起過去,用銀子便找他。”
“奴才自己去就可以,不必麻煩常卿。”蘭澤下意識這麽說,他不想讓常卿跟着。
謝景庭看了他一會,半天才問:“蘭澤想要多少銀子。”
蘭澤不知道要多少,他支支吾吾地說,“督主給多少都可以。”
謝景庭于是讓人給蘭澤拿了一袋銀子,沉甸甸地落在蘭澤手上,蘭澤沒有見過這麽多銀子,夠他買好多點心了,他有些開心。
“多謝督主。”蘭澤因為高興臉上發熱,瞅謝景庭好幾眼,甚至想要上去抱謝景庭一下,他只是想想,歡快地抱着銀子離開了。
謝景庭眼角掃到那道身影歡騰地消失,繼續看折子,好一會,殿中安靜下來,他把折子放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景庭:老婆見網友去了億點點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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