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冬去(四十八)

可一切瞬息萬變。

踏入關內的第一人,在邁開步子的一剎那,被飛矢擊中,正中額心。

他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彈盡糧絕的城池,何以變出一眼望不到頭的千萬越騎?那策馬立在前頭的銀甲将軍,手持長劍,卻是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何以從天而降?

然而身後高漲的熱情已經容不得他喊一聲“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前赴後繼的兵馬被流矢穿透。他此生看見的最後場景,是滾滾鐵騎碾壓而來,他的眼珠子被馬蹄踩破,痛苦與黑暗同是降臨,如堕煉獄。

公孫顯踏上被血染紅的關城階梯,滿目瘡痍。關城上,衛士錯落跪在地上,都朝着一個方向。

那盡頭,霍良坐在城牆邊上,似乎已經沒有了氣息。林岱抱着他,正失聲痛哭。

殘陽如血。一切似乎靜止,只剩耳邊呼呼的風聲和将士們的啜泣。

公孫顯仰頭,長長嘆息。

他上前,向林岱一禮,道:“我乃齊王府長史公孫顯。”

林岱擡頭,通紅的兩眼滿是茫然。

公孫顯看着他,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剛才,他已經從守軍的口中得知了這城內的事。城中守軍大部分已經戰死,尹追和霍良也接連喪生,當下這城中主事的,只剩下林岱。

公孫顯的援軍剛從瓜州的戰場下來,不休不眠地在大雪中狂奔了三天三夜,幸好到達及時。

不過縱然如此,陽關的城防也已經破碎不堪,而城中的死傷慘狀更是讓他不忍目睹。

心中又長嘆一口氣,公孫顯俯身,将手按在林岱的肩上。

“關城之中還有不少弟兄,将軍何不帶他們先去安頓?”他低聲道,“其餘諸事,某可助将軍一臂之力。”

Advertisement

林岱胡亂擦了擦臉,忙站起身來,向公孫顯還禮:“容在下替總管、霍兄及一衆弟兄安頓好後事,再來與長史交接。”

“我可代為安頓後事。”這時,一個聲音從林岱身後傳來。

公孫顯看去,驀地怔住。

那張臉,對他而言并不陌生,正是常晚雲。

“林将軍。”晚雲擦了擦眼睛,對林岱道,“霍将軍他們的後事且交給我吧,剩下的弟兄們還等着将軍發話。”

說罷,她輕輕側了側頭。

林岱朝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見這關城中剩下的人都立在不遠處,身上和臉上滿是血污,只望着他。

林岱明白她的意思,沒有推拒。他留了兩個人下來幫忙,而後,領着衆人相扶相攜,走下城去。

軍士們做了擔架,晚雲讓他們将霍良的屍身擡起,扛到城下去。

這時,她才發現公孫顯沒有走開,站在幾步外看着她。

晚雲心中一動,忙上前問道:“長史,阿兄在何處?他是否安好?”

“殿下安好,正往官署去。”公孫顯看她髒兮兮的臉,低聲斥道,“只是娘子……殿下早着人往堯村去尋娘子,娘子如何還在陽關,也太胡鬧了!”

晚雲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擡頭看向血跡斑斑的戰場,倏而放聲大哭起來。

援軍并未遠追,将戎人驅逐十裏之外便鳴金收兵。返回陽關時,公孫顯已安排親衛清理戰場。否則以關城的慘烈,怕是越騎的馬匹都不能通過。

孫煥和樓月亢奮地讨論着剛剛結束的追擊。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無用的戎人。”樓月道。

“何止無用,我方才還瞧見個被剁了腦袋還尿褲子的。”孫煥回,“害我差點沒憋住笑。”

官署裏,公孫顯和裴淵呈報陽關的情況:“尹追和霍良戰死,現中郎将林岱總領。守城之戰死三千,傷者逾兩千,醫帳說,傷兵有半數熬不過今夜。兵器損耗嚴重,城門盡毀,所幸糧草尚且充足。”

說罷,他看了一眼正走進來的孫煥和樓月,低聲道:“常晚還在關城中,我剛才看見了,安全無恙。”

裴淵忽而頓住,蹙眉問:“什麽?”

那話語中已隐隐有了怒氣。

公孫顯憶起方才在城樓上的慘烈場面,只得道:“莫看我,我也不知何故。方才我聽林岱說,中郎将霍良昨日重傷,幸而她在,用針刺之法為他強行續命,才撐到了剛才。”

裴淵揉了揉眉間,有片刻眩暈,問:“她在何處?”

“剛才在料理尹、霍二人的後事,現在在醫帳裏。”

裴淵緩過神來,颔首,“打斷你了,你繼續說。”

公孫顯繼續道,“我已着兵、倉二曹往沙州募集工匠。但城門修築尚需時日,城防空虛乃大患。”

裴淵沉吟,道,道,“我留鳳亭和赤水軍在此鎮守。”

“那玉門關……”

“我明日一早就過去,看情況再議。先點三百精兵,讓他們早點休息,辰時發兵。”

“是。”

孫煥也除了甲胄,上前道,“老九,你先歇息歇息,看你的眼睛都要滴出血了。三郎那邊,我去也行。不是說他還撐得住麽?料也沒有大問題。”

樓月嗤笑一聲:“你們二人,一個喜歡喊打,一個喜歡喊殺,湊在一塊盡會壞事。”

“笑話,兵臨城下,不打不殺,難道抱回來寵着麽?”

兩人一旦打嘴仗,裴淵半句閑話也不必多說。

他也不歇息,只說他片刻就回來,說罷,徑自走出議事堂。

夥房終于勉強傳上飯。吃了幾日冷食的将士終于吃上了熱騰騰的湯餅。

醫帳中卻是半刻不得清閑。

醫官輪換着去填肚子,晚雲卻跟中了邪般,怎麽叫也不去。

她手上一個叫張申的傷兵,腿不能留了,聽聞後崩潰地大喊大叫,正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晚雲并不言語,任由他罵,等他罵累了,依然還是截了他的腿。

還有個傷兵,聽聞自己的胳膊不能留,哭着喊着寧願去死。晚雲不言語,出門去找了他的同袍來。幾個同袍圍着他又罵又哭,發洩了一場,最終還是讓晚雲為他截肢。

來到醫帳裏,晚雲就忙個不停,一刻也不停歇。

帳裏的傷藥用完了,晚雲忙又跑到倉庫裏去取,翻找了好一會,等到找齊了,回頭,驀地發現門前站了個人。

裴淵負手站在後頭,也不知站了多久。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