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年後我先離開,沈修臣接着第二天也回來了。

其實他原本還要再留上幾天,不知使了什麽招式竟然哄得他爺爺松口放他離開。我問他,他笑嘻嘻地和我裝傻:“十幾年前我看着你離開,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可不能再那般沒長進。”

我知道他是用這話晃點我,但是想着雪飄如絮堆銀砌玉的日子,小小的沈修臣趴在門框上,兩頰通紅,一邊吸溜着鼻子一邊抹眼淚的模樣,心還是軟了下來。

罷了罷了,他不說就不說吧,總歸他不會害我。

我向搪瓷杯裏抖了些茶葉,準備泡壺茶醒神,恰巧辦公室裏的飲水機沒水了,而且還沒過初八,政/府大樓裏的都是自願或是非自願來值班的倒黴蛋們,很遺憾,我的秘書不在這群倒黴蛋之列。

我拎着茶缸,慢悠悠地去沈修臣那兒讨點水,路經電梯門,鋼板上映着我的樣子,頗有幾分電視劇裏下鄉老幹部的感覺。我被自己這個念頭逗笑了,搖搖頭,繼續朝沈修臣辦公室走。

沈修臣那邊的事比我多,所以秘書也跟着上班了,此時沈修臣正在外面送人,透過沒有拉下窗簾的窗戶可以看見秘書小姐遞給在辦公室候着的女人一杯一次性紙杯裝着的茶。

我再定睛一看,在裏面等着的人竟然是陳慕。

年三十沈修臣和我提起陳慕來找我我還不太在意,沒想今天在這個地方瞧見她了,而且看沈修臣沒有把人打發走,反倒是留下來招待……我眯了眯眼,看來沈修臣廢了大力氣勸老爺子提前放他回來,與這陳慕應該有上幾分原因。

陳慕看見我,緊了緊身上的棉襖,推開門,朝我這邊走來。

我之前查謝子凱資料的時候,只是知道謝子凱待陳慕并不好,沒想到會到了這種程度——陳慕嘴角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嘴唇幹得有些掉皮,讓人很難把眼前這個形容憔悴的女子和幾個月前耀武揚威的人聯系到一塊。

一個黑色的物體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抛物線,我順手接了它,是一個通體黑的u盤。陳慕此刻雖是狼狽至極,但在我面前也沒落了脾性:“反正給你還是給裏面那家夥都是沒差的,約定好的四百萬記得兌現。”

“……?”

“看來他沒有告訴你啊,”陳慕嘴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看來你們也沒表面上看起來那麽親親熱熱嘛……”

“我和容川關系如何用不着你來操心。”沈修臣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陰寒着臉,聲音冷得可以起冰碴子。

我揮手示意秘書小姐可以離開了,然後三個人一起進了辦公室,并且順手把門鎖上。

陳慕聳聳肩,大概現在有所依仗,無所畏懼:“別這麽冷淡嘛,你和容川的好事還有我一份功勞呢。”

果然,我就說為什麽多的是挑撥容沈兩家關系的方法,偏偏選上了下藥。

陳慕繼續說:“在你們接到調到遼城的通知的時候,謝子凱就找上了我,那個時候他承諾我,只要轉投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嫁入謝家,我信了他。那次接風宴就是我撺掇謝子凱弄的。”

“你想說什麽。”沈修臣面色不善。

“我把整個青春都耗費在你們倆身上,年少的時候還盼着容川哪天能開開眼喜歡我,後來你出現的時候,我還對你有一絲愛慕之情。但後來我放棄了——我雖然是蠢,但是你每次看我的眼神中,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的嫉妒太過濃烈了,所以我一度很怨恨你們。謝子凱找我後我開始想,兩個性格上都是強勢的人,無論誰下,都是丢面子的事情,我倒要看看沈大少能為容川做到什麽地步。”

沈修臣盯着陳慕看了良久,淡淡地道:“那不是丢面子的事情。”

陳慕無所謂地笑了:“和我沒關系了,我們緣分償清了,此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互不相欠。”

送走了陳慕,沈修臣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像是期末作弊被發現,等着家長責罰的孩子。

我沒準備那麽早原諒他,板着臉說道:“你不準備解釋下?”

沈修臣老老實實地道:“就像三十那天我和你說的,只不過陳慕拿了錢後,向我透露袁家似乎握着謝子凱什麽把柄,前幾天謝子凱收了一份從京城來的快遞,裏面只有一個u盤,謝子凱對u盤十分寶貝,陳慕打掃時不小心打開裏面的櫃子,結果被暴打了一頓。”

“屬實嗎?”

“我查了快遞記錄,的确有這麽回事。”

因為袁家的要挾,所以謝子凱一反常态地緊追不舍嗎……

“所以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沈修臣頓了一下:“……我不想讓你接觸陳慕。”

“說實話。”

“……”

我用手指輕敲着桌面:“難道不是因為謝子凱有黑道背景,所以你想一個人承受這份風險,所以瞞着不向我透露?”

剛剛還跟我裝一二三木頭人的沈修臣情緒激動了起來:“你既然知道,看見陳慕的那一刻你就應該離開的。”

“容川……”說道最後,沈修臣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我不想再次失去你了。”

我把人撈過來,細細地安撫道:“沒關系的。”

待沈修臣情緒平複了下來,我試着把u盤插在他辦公室的電腦看了一下,果然是加密過的。

遼城沒有精通這方面的可靠的人,這東西還是托人帶回去比較靠譜。初四還處于放假期,多數人都還在享受難得的空閑時光。

我用電話和那個人聯系了下,對方表示可以。沈修臣原本想和我一起送的,半路有個會要開,死活賴着不讓我去。

我威脅地瞪了他一眼:“時間緊迫,如果現在不送出去,等到謝子凱發現東西被盜就沒那麽容易了。”

“那也不行!”

“沈修臣,你聽我說,”我摸摸他的頭:“我已經參與到這件事來了,現在即使有危險,也是你我二人平攤。況且我只是送個東西而已,不會有多大問題的。”

沈修臣絞着手指,猶豫半晌,放棄似的撲過來咬住我的下唇:“那……你要小心。”

送東西的過程很順利,我開車返程,即将到政府大樓的時候,感覺車有些不對勁,下車查看,只覺得一陣劇痛從頭部排山倒海般襲來。

一語成谶。

暈倒之前,這是我最後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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