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趙寒往出去跑,是因為她看見一抹疑似羅青稗的人影。
趙寒從人堆裏往進去擠的時候,羅青稗正好掄了對方一個巴掌,打在那男生的臉上。
那男生大概沒想到,愣了一下,掄起巴掌就要還過去,看熱鬧的人拍視頻的拍視頻,口頭勸說的口頭勸說,不知是沒敢還是沒顧上,實際拉架的一個都沒有。
趙寒費力擠了一下,也只來得及抓住這個男生往羅青稗臉上掄過去的手——才認出來這男生也是個熟人,紀婷新交的男朋友,她現階段帶的學生,前兩天還在飯局上見過。
對方雖然看起來俊俏,畢竟是個男生,掄過去的手勁趙寒鉗制不住,抓了一下就放開了,她已經在人群中間了,一下子擋在羅青稗前頭,掃了一眼還拍視頻的圍觀群衆:“都散了吧。”
但這話有什麽震懾力?散去的人三三兩兩,圍觀的人成群結隊。
趙寒有點氣,語氣也冷了:“課不上了?交學費來看熱鬧的?”
未必是因為怕她,是既然要看熱鬧,便不想讨個沒趣,圍觀的人嘟囔着散了大半,還有人邊走邊不舍地往後看過來。
紀婷男朋友捂着半邊臉,看着趙寒的時候眼神冷,嘴角還彎着一抹笑,是痞笑:“學姐,護犢子不是這麽護的,她剛打了我一巴掌!”
“動手是她不對。但我問你,她為什麽動手?”趙寒對這個人的皮相生出警惕之心,這個人要是肯下功夫,拿下十個紀婷,也不成問題。
“誰知道她為什麽,神經……”
趙寒打斷他這個“神經病”的論調,微蹙了眉頭:“不能好好說話?那就叫你們導員,或者報教務處,打架鬧事,你們倆一個也別想跑!”
紀婷男朋友嘴角的笑不見了,眼神斂過來,瞪着趙寒,趙寒不動聲色,心裏也沒譜,說到底,是羅青稗動手在先,而且她現在是代課的老師,決不能和他動手,此時形勢對她并不利!
加上她的名聲,羅青稗的名聲,事情鬧大了,往後對她們更不利。
這時上課鈴響了,別的代課老師三三五五都走了過來,看着對峙的三人,有人問起怎麽回事,趙寒笑了下:“一點小摩擦。”下巴一點紀婷男朋友,把這個選擇抛過去,以免自己要息事寧人而這個男生在背後拆臺,更不好看。
紀婷男朋友估量了下情勢,鼻子裏哼了一句:“沒事兒!”他看着趙寒冷笑了下,不情不願地進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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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寒這才顧得上回頭看羅青稗,她那張向來情緒不多的臉上,此時一點表情也沒有,恨恨盯着教室門。
上課的時間到了,趙寒是個代課的老師,她那一句“不許出來看熱鬧”就算有用,也只是沒人走出來圍觀,但教室窗玻璃上貼着一雙又一雙好奇的眼睛。
趙寒在羅青稗背上拍了拍:“先上課吧。”
羅青稗一進教室,紀婷男朋友就把書包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下,班上人面面相觑。
趙寒也就冒充過導員,其實也沒處理過這類問題,她在講臺上定了定神,盡量想客觀,不論羅青稗這個人性格好不好,羅青稗忙得沒有時間招惹是非是個客觀事實,相反,那天飯局上觀察,紀婷這個男朋友是個招貓逗狗的主,這事兒打人是羅青稗理虧,詳細追究起來,其中緣由未必對紀婷男朋友有什麽好處。
趙寒臉上不見笑意,但把語氣緩和下來:“咱們先上課?先給你倆伸冤?還是先把你們打包護送到教務處?你說。”她點了一下紀婷的男朋友。
“學姐這話……”紀婷男朋友怪笑了一下:“行,我選上課。”
“那這事到此為止,就不追究了?”趙寒是怕到時候紀婷男朋友再徇私報複,就羅青稗那小身板,招不住人家一巴掌狠的。
紀婷男朋友很意味深長的道:“當然不追究。”
“羅青稗,你呢?”趙寒問。
羅青稗才緩過神來似的,水汽漫上眼眶,語氣裏帶着點哽咽:“不追究。”
衆目睽睽地,羅青稗還是動手打人的那一個,趙寒再怎麽想,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麽安慰羅青稗,只能含混的說:“既然如此,那咱們上課。”
但下了課趙寒還不放心,等着和羅青稗一起走,一大節課過去,羅青稗緩過來不少,往圖書館去的路上,羅青稗快步走在前面,悶生悶氣地說:“學姐,我沒事。”
趙寒拉了一下她衣領,她停住了,趙寒才說:“武力值不對等的情況下,不要輕易動手,遇上個橫的,吃虧的是你自己。遇事生氣歸生氣,不求給對方的傷害最大,至少保證對自己的傷害降到最低才是正道。”
羅青稗聽出了另一層意思,她擡眼望着趙寒:“學姐……”
趙寒最怕她這副樣子叫學姐,幾乎讓她不敢去看羅青稗一雙眼睛。趙寒無奈地嘆了口氣,邊走邊說:“這個男生我不看好,為了安全,最近你最好和別人結伴而行,也別一個人抄近道走偏僻的路。”
羅青稗點了點頭,兩個人一路走到圖書館門口,羅青稗要在這裏兼職兩小時,而趙寒還有別的事,就此該分別。
但羅青稗站在圖書館門口,不動。
趙寒催她:“去吧,有事打我電話。”
羅青稗低頭看着腳尖,沉默地有點固執。
趙寒輕柔地,安撫地,不帶試探和惡意地問她:“怎麽了啊?”
“就是……嗯,我沒有搶別人男朋友,那天堵我的那個男生,他先來追我的……我不知道他追我之前有沒有女朋友,他說沒有……他們說的送我那個大款,是學生家長,那天講題講過了時間,外面下雨我又沒帶傘……”她說了好幾句,才擡起頭來,輕紅爬上她的眼眶,泫然欲泣,又忍住了,咽着哽咽,有些語無倫次:“沒有懷孕和流産,都沒有,我也沒有打堵我的那個男生,他們說的從前的事我也沒有……我……”
從前的事,是羅青稗這裏,暫且提都不能提的事,她咬着牙,眼睫一顫,兩行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是忍無可忍後的脆弱和無奈,是欲語還休,百口莫辯。
這種經歷趙寒有,特別能感同身受,羅青稗這個模樣,叫趙寒一時之間忘了自己性向帶了的禁忌,本能地伸手摟了一下羅青稗,把羅青稗攬進了自己懷裏。
羅青稗趴在她肩頭,像沉溺在深海時抱住一塊浮木一樣抱住了她,忍着哽咽,強拉着理智要把話說清楚:“我都沒有,都沒有,我不是她們說的那種人,不是,不是……我今天打人,是因為,因為他,他造謠污蔑我,他要……我不同意,他就動手動腳,這不是第一次了……”
趙寒撫着她的背,直到她稍微平息了些,才放開她:“你們組長不是蘇歡嗎?不行你請一天假好了。”
羅青稗抹掉了眼淚:“不用的學姐。”羅青稗是難過歸難過,錢不能不掙的人。
趙寒替她抹了下眼淚:“行了,那上去把臉洗幹淨,再去報道。”
羅青稗低着頭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趙寒看着羅青稗進了圖書館才去實驗室,心裏是一種說不清的滋味,聽到實驗室的喧嘩聲才回過神來——桂老板回來了。
比預算的時間提前,桂老板看來心情不錯,還帶了特産給大家分,是傳說中的鮮花餅,好幾種味道不同的小點心。
痘臉學長拿了好幾個抹茶味的:“小程,給你。”給程一雪丢了過去。
程一雪接過:“謝了!”
趙春看着這一幕,沖趙寒挑了挑眉頭,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程一雪轉手就把痘臉學長給她的抹茶味鮮花餅給了趙寒:“學姐,剛嘗過,所有味道裏這個最好吃。”
搶這點東西,不過是給桂老板面子,誰能認真?
趙寒搖了搖頭:“你喜歡就拿着,我什麽味兒都成!”桌子上還扔着幾個,趙寒随手抓了兩個扔包裏,她對這些東西都淡,拿回去給羅青稗。
但這是個機會,趙寒随便沖桂老板辦公室喊:“多謝老板,下周給您帶點我媽自制的小吃。”
桂老板來了,晚上給他們突擊了一個會,上周的學長開會是和風細雨派,頂多給程一雪翻了個白眼,桂老板風格就嚴峻多了,混事兒的都挨了一頓呲兒,程一雪的槍手遍布實驗室,當然沒事。
會開完了,桂老板點趙寒:“我聽說你課上的還不錯,我手頭還有點事,你先帶兩節。”
趙寒有點為難:“理論我會講,實際應用我肯定不如您,講課有局限性,耽誤了人家也不好。”
紀婷道:“小趙學識沒問題,但是現在學生多難管啊,碰上鬧事的,她沒處理過,稀裏糊塗的處理不公允,後面都是禍患!”
趙寒瞟了一眼紀婷,沒吱聲。
桂老板等不住趙寒的下文,問了一句:“誰?學生跟你鬧事兒?”
趙寒看了看紀婷,看了看程一雪,淡淡說:“不是跟我,是他們同學之間,我碰上的時候一個男同學動手要打女生,我攔了一下,讓去教導處,他們都不願意去,私下和解了。我也怕有禍患,真要動手,女生哪裏能是男生的對手!”
桂老板蹙了下眉頭:“現在的都是些什麽學生!”他們都是帶大課的,上課的學生別說不是一個班的,不是一個專業的也有,這種事代課老師管不上:“再有下次通知導員,還打起了女生!”
趙寒應了一聲:“就早上第一節 課的事兒,這半天功夫都從新校區傳到本部實驗室了,看來這事兒影響真的挺壞!”
紀婷:“我也是中午吃飯聽說的。”
桂老板也看了看紀婷沒說話,趙寒更不想多說,學生鬧事兒這一出就這麽過去了。
近期院裏各個實驗室有個有個彙總的彙報,桂老板給大家布置了任務,讓大家報選題就散了。
紀婷路過趙寒的時候臉色十分難看,趙寒喊了她一聲,她轉過身來,雙手懷抱在胸前,嘲笑地:“怎麽?”
又是和從前完全不相同的一副姿态,這大概就是趙春說的,趙寒在和紀婷的關系上敬酒不吃吃罰酒的結果。
趙寒沒理她這幅架子,她直截了當地:“你的這個男朋友我不多說,你自己多留意一點。”
紀婷炸了:“留意他什麽?你的意思這是他的錯了?你護犢子還沒護過瘾嗎?他臉上那巴掌印是真的……”她說着,頓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立刻一臉嘔吐狀地盯着趙寒:“我明白了,我去,你簡直,你簡直……你太惡心了。”
趙寒從她這個表情也知道了她恍然悟出的道理,無語而疲倦地起身:“行,我不多說,你好自為之吧。”
她本意也不是要說紀婷男朋友和羅青稗打架的事,是要說紀婷這個男朋友心不正,紀婷長期耽擱下去,十有九成會在感情上受到傷害。
當然現在什麽都不用說了。
趙寒出了實驗室,還覺得紀婷那一臉着實被惡心到了的表情在眼前似的——不用說,紀婷想的肯定是她和羅青稗不清不楚,借着這點竊來的職務之便,欺負了她的男朋友。
人的想象力一旦如脫缰的野馬開始狂奔,那是怎麽也收不回來的,趙寒這幾天有更重要的事做,沒空理會紀婷和她男朋友,羅青稗她當然擔心,但是也沒工夫經常跟在羅青稗屁股後面轉,蘇歡跟她接觸的時間都比自己長。
這事她明着和蘇歡沒法說——沒立場,沒理由,只能言語裏提過,蘇歡很當回事的,哪天羅青稗狀态不好,蘇歡的信息就過來了。
有個人幫襯至少能省點心。
趙寒在實驗室泡了一天,邊走邊在包裏找煙,摸了半天,煙沒摸到,卻碰到了等她的程一雪。
院裏彙報是每個學年的定例,時間總在這前後,錯不了多少,今年從通知到彙報的時間緊,大家報了題目後開讨論會,最後定了桂老板不在時主持會議的學長,趙春,趙寒和程一雪去。
散會了,程一雪被派去送資料,大家才在私底下交頭接耳:“有沒有天理了,還有程一雪?”
和程一雪有競争的是紀婷,上次論文署名的事她就不爽了,這會兒牢騷更大:“就憑她自己還能成,不知道這回又是哪個狗腿子幫她做的資料,自己不成就算了呗,這還找槍手,什麽玩意兒!”
女生就算了,實驗室裏的男生,除了主持會議的學長,剩下的大都給程一雪做過狗腿子,而且選題的事兒,程一雪确實找他們問過問題,他們多多少少還是出過主意的,紀婷這話一出,實驗室裏靜了半分鐘。
“我,題是我選的,她那資料我做的!”趙寒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地道。
開會前大家才分了趙寒從家裏帶來的李河派純手工小吃,舌尖上的辣味還沒散呢,有句話叫吃人嘴軟,于是實驗室又陷入了安靜。
紀婷把一沓資料在桌上摔得啪地一聲,沒再說話,痘臉學長解圍:“大家一個實驗室,相互幫助應該的嘛!”
趙寒笑了下道:“我不是為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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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