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三個月後，《伺機而動》殺青，顧唯謹歸心似箭。

那個從天而降的小姑娘有如神跡出世，比他做過最光怪陸離的夢還要離奇。

他和晏肅不動聲色地将劇組的往來人員底細掀了個底朝天，卻沒有查到一絲線索。晏肅又往別的方向調查，以他的背景，動用了不少人脈卻依舊一無所獲。再往深處追究，怕動靜太大惹人起疑，只好作罷。

而小姑娘偏偏記憶出了問題，對自己的身份來歷一無所知，想破腦袋只依稀記得自己有名字，叫溫岚溪，以及一幀混沌的畫面。

陰暗逼仄的空間裏，微弱的光線映着一張清瘦的側臉，且是從下而上的視角，本就看不分明的面容更加模糊不清。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了，什麽都想不起來。

作為唯一一個，親眼目睹，她撕裂空間般突然出現的顧唯謹，決定收養她。

這麽一丁點大的幼崽，放任她流落在外怎麽忍心，送去孤兒院的話，萬一她表現出什麽異于常人的地方，被關起來做研究怎麽辦。

思來想去，顧唯謹決定親自照顧她。

晏肅也不磨叽，二話不說直接把小黑戶從出生證明，到監護人因特殊困難暫時寄養手續等，迅速辦了下來。

殺青宴結束，衆人告別，晏肅拍了下楚嶼森的肩膀，“楚老師，改天有機會約飯啊，今天我和你師哥還有事，就先走了。”

似乎在神游的楚嶼森擡眸，黑眼圈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疲倦，掃了晏肅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晏肅自然是來嘚瑟的，自從楚嶼森在暗道裏警告他，離顧唯謹遠一點之後，他就掏出小本子記仇。有機會就來他跟前晃一圈，不過楚嶼森的反應太沒趣了。

他湊近一點，“你最近怎麽回事，狀态這麽差，跟魂兒丢了似的。”

恰好顧唯謹跟別人拍完合照過來，連晏肅都發現楚嶼森不對勁了，他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你接下來要無縫進組？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你現在狀态不對，不如跟寧欣姐說休息一下，協調下進組時間。”

顧唯謹餘光瞥到助理程浩，見他心虛地搓着手，臉漲得通紅，很是愧疚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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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楚嶼森收斂了心神。

聽程浩說，這段時間顧唯謹對晏肅的态度有所緩和，兩人好像經常一起跟什麽人視頻通話，晏肅的休息室基本空着，下了戲就去找顧唯謹。

別人的事他不好置喙，更何況他現在自顧不暇。

上車之後，程浩提醒楚嶼森轉發一下劇組官博的殺青照，然後就老老實實地抱着雙肩包，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程浩知道自己闖大禍了。

他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楚嶼森得知手機被他摔得拼不起來後，面部表情的每個細節變化，他給楚嶼森當了兩年多的助理，從來沒見過他臉色那麽恐怖。

如果只是一部普通手機的話，他不可能這麽驚怒，程浩猜測，手機裏可能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且是無法複制、不可挽回的。

手機碎裂得太徹底，想盡辦法聯系各種技術人員做修複，且不準更換任何元件，屏幕也必須原封不動地粘回去，這無疑加大了修複難度，為此折騰了很長時間。

如此的耗費人力物力財力，在程浩恨不得跪下磕頭的虔誠祈禱下，手機終于成功開機了！雖然觸控靈敏度下降，但是勉強可以正常使用。

然而，楚嶼森迫不及待地接過手機操作了一分鐘後，懷有希冀的眼眸徹底黯淡了下來。

程浩确定自己要涼了。

不過，楚嶼森并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讓他滾蛋，而是平靜地接受了什麽事實。

他心裏更加愧疚難安了。

倒是沒影響拍戲，片場正常甚至超常的發揮，只是休息的空檔時常悵然若失的模樣。

倏地，靠在後排轉發完微博的楚嶼森猛地坐直了起來。

他的首頁，上次那個吐槽莊園小雞飼料盆翻過來的演員，又發了一條，說小雞神秘失蹤了，召喚不回來。

楚嶼森立刻從透明塑封袋裏取出修複的手機，小心翼翼地打開，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麽。

察覺到異樣的程浩不自主地屏住呼吸，透過車中央後視鏡偷偷往後看。

不管楚嶼森究竟再找什麽，他都祈禱，拜托不要讓他失望。

然後，他看到楚嶼森緊繃的肌肉慢慢垮下來，眼神放空地盯着捧在掌心的手機。

半晌，楚嶼森突然開口問，“你莊園的小雞失蹤了麽？”

“啊？哦，對。”程浩反應慢半拍地點頭，“好像是app周年活動，所有的小雞都不見了，還上熱搜了呢。”

楚嶼森聞言怔了怔，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好希望是小混蛋的惡作劇啊，鬧多大都沒關系，乖乖回來就行。

景城，錦江公寓。

溫岚溪軟軟的小手被顧唯謹牽住，溜圓的清黑眼瞳好奇地骨碌骨碌轉，小聲問：“爸爸，這是你家嗎？”

甜糯的小奶音讓顧唯謹心都化了，蹲下來圈着她，“也是你家啊。”

獨身一人生活二十七年的單身漢突然有了女兒，本就溫和內斂的人更柔軟了兩分。

晏肅漆黑的眼眸盯着他，眸光很深，顧唯謹擡頭，他便收斂了下，笑着舉起手機，“記錄下小東西來家裏第一天呗，等她長大了看。忘了帶單反，先用手機拍。”

“我叫溫岚溪，不叫小東西。”溫岚溪仰着腦袋看他，認真地糾正。

晏肅唇角一掀，也蹲下來跟她平視，大手像呼嚕小動物毛一樣揉了一把她的頭發，“傻孩子，爸爸當然知道你叫什麽。”

顧唯謹眼皮跳了一下，嘴角微動。

溫岚溪先忍不住了，瞪着清亮的鹿眸，一只短短的手臂摟着顧唯謹的脖子，反駁道：“你怎麽會是我爸爸，我有爸爸的。”

“多一個也不多啊。”晏肅一本正經地忽悠小孩兒，“你叫我一聲爸，咱們今天就算正式認識了。”

溫岚溪不敢置信地瞪圓了大大的眼睛，涉世未深的幼崽被晏肅厚顏無恥的程度驚到了。

顧唯謹忍無可忍，瞪了晏肅一眼，“閉嘴。”

晏肅嘿笑一聲，晃了晃手裏的手機，“來，開拍了。”

屏幕裏的溫岚溪穿着白色毛衣裙，紮着蓬松的丸子頭，因為來的路上窩在顧唯謹懷裏睡覺，腦後的頭發散落下來一縷，黑漆漆的大眼睛有點茫然地看着鏡頭，紅潤的小嘴微微張開，像只呆萌的小獸。

晏肅按下錄影鍵，“歡迎溫岚溪小朋友回家，今天開不開心呀？開心就笑一下。”

倏地，屏幕莫名閃黑了一下，晏肅狐疑，“怎麽回事兒，我手機是不是中病毒了，一路上閃黑三次了，等下啊，我殺個毒先。”

“殺毒”兩個字戳到了溫岚溪命門，即使什麽都忘得幹淨了，但骨子裏的恐懼依然在，于是毫無預兆的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晏肅：“……”

顧唯謹：“……”

短暫的閃黑後，鏡頭記錄下了溫岚溪仰着臉張大嘴巴哇哇大哭的珍貴影像。

白白嫩嫩的小孩子，一使勁兒哭腦門的青筋都露出來了，眼圈鼻子都紅紅的，顧唯謹心疼地抱着她哄，在家裏轉了一圈，轉到廚房的時候，小姑娘終于不哭了。

顧唯謹給她擦眼淚，“不哭了啊，爸爸做飯給你吃。”

一擡眼，見晏肅捂着耳朵躲得遠遠的，不知道為什麽，顧唯謹一瞬間無名火蹭地一下就上來了。

“這段時間麻煩你了，改天答謝，我這沒空招待你，沒什麽事你就先回去吧。”

晏肅哪裏肯走，他也聽出來顧唯謹突然有點惱意，但是他又沒惹他，琢磨可能是小孩子哭鬧太煩，連帶着看他礙眼。

他也不敢提過分的要求了，只道：“留我頓飯吧，吃完我就走，不多打擾你。”

話這麽說，顧唯謹也不好說不了，那股火氣來得快消得也快，點了點頭說，“行，那你先在客廳坐一會兒吧。”

顧唯謹在廚房忙活，晏肅有心想湊過去，但是深知自己廚房白癡，進去礙手礙腳，怕幫廚幫了倒忙更惹他生氣。

廚房油煙大，溫岚溪圍着顧唯謹的腿打轉，小小一只不留神就碰倒她了，晏肅自告奮勇看孩子，把她拎到客廳玩。

他其實不喜歡小孩，對這種軟體動物的印象就是聒噪麻煩，一聽到溫岚溪大哭，他腦子都要炸開了，好在他聽照顧她的阿姨說，她從來不哭鬧，今天破天荒頭一遭。

他就不明白了，“诶，你為什麽哭啊？”

溫岚溪正抱着一顆比她臉還大的橙子乖巧地啃，聞言認真地回憶了一下，随即眉頭一皺，小嘴一撇，準備再哭一會兒。

晏肅頭皮發麻，在她起勢的時候，趕緊一把捂住她的嘴，“幹什麽？！”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廚房的動靜，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壓低嗓音威逼利誘，“老實點兒，你敢哭我就當着你的面把糖吃了！”

溫岚溪溜圓的眼睛一下亮了，“白兔糖！”

“噓——”晏肅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姑娘已經從沙發上滑下來，湊到他膝前，兩只小手扒在他拿糖的手上，鴉羽似的眼睫垂下來，眼珠直勾勾的盯着糖，不主動拿也不說要，就是一臉饞樣。

晏肅不由得意，心說我還哄不了你？

他把長條狀的糖果掰下來三分之一，小小的一塊奶白色喂到溫岚溪嘴裏。

小姑娘晶亮的大眼睛一下就彎成月牙了，像只狡黠的小狐貍。晏肅也笑了，他覺得自己可真是愛屋及烏，這麽麻煩的生物，怎麽突然覺得有點可愛呢。

他可不是什麽慈善家，所做不過是有利可圖。之前沖動之下惹惱了顧唯謹，正發愁怎麽挽回，這個小東西就出現了。

她無疑是自己跟顧唯謹之間的紐帶。

“只能吃這麽多。”晏肅見小姑娘嘴巴不動了，清黑的眼珠又盯着他手裏剩下的糖，屈起食指輕刮了下她的鼻子。

這三個月以來，阿姨每天記錄她的生活細節，他記得有一條是不能吃糖，容易咳嗽。

說是挑食嚴重，拿了塊糖哄她，沒想到吃完咳嗽了兩天，還特地打了電話給他小心翼翼地說了下情況。

晏肅怕不給吃她會鬧，已經準備好恐吓她被發現就一點糖都沒有了，結果小姑娘竟然挺乖的，鼓了鼓嘴巴哦了一聲，老老實實地繼續捧着面目全非的橙子啃。

“很好養嘛。”晏肅寬大的手掌罩在溫岚溪的小腦瓜上揉了一把。

作者有話要說：  奶爸帶娃等級表之青銅選手，不以娃喜，不以娃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