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皇帝手刃權臣蘇瑢的……
皇帝手刃權臣蘇瑢的事情沒過多久便被傳遍了整個朝堂,頓時群臣人人自危,朝野震蕩。
蘇瑢為官多年,手握帝國軍政,門生早已遍布整個朝野,文武百官,見他就這樣荒唐地被皇帝誘殺,心底不安的同時,亦是滋生了反心。
若不先下手為強,蘇瑢今日的下場,便是他們明日的死期。
蘇瑢一死,庶子蘇羨繼承了父親生前經營的一切權勢威望,如今朝上風起雲湧,各種勢力盤根錯節,而以蘇羨為首的派系,當是現在朝中最大一股反叛的力量。
一場腥風血雨的政治厮殺,在所難免。
外面調兵遣将,肅穆自危,醞釀着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後宮中的蘇妩自然也是已經聽說了父親遇害的事情。
她剛生産完,身體還未完全修養好,今日卻是破天荒地下了榻,來到搖籃前,看着這些天都被她有心忽略的孩子的睡臉。
這是趙堅的血脈,自從父親死後,她心裏也是有些恨他的,即便他是她的孩子,也依舊改變不了他身上流着趙堅的血。
他的父親,親手殺死了他的外公,作為女兒,外孫,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他最後一眼。
他的新生,昭告了父親的毀滅。
生與死,便同時發生在他那雷霆雨露的瞬間,擡眼間,外面卻已是變了天。
她甚至都來不及悲傷,來不及思考。
趙堅為何要這麽做?
他為何要親手摧毀了他們的幸福?!
她不懂,她曾一度憤恨地想要親手掐死面前的孩子,她對趙堅的恨,使她也快要失去了愛的能力。
她将恨轉移到孩子身上,卻是始終無法狠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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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狠毒,自己始終還是比不上趙堅,他殺了她的父親,她卻狠不下心殺他的兒子。
重生一世,活了兩世,她依然還是敗得徹頭徹尾,可悲,亦可恨。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出自佛學著作《妙色王求法偈》)
她的恨,她的悲傷,她的憤怒,也還是源于對他的愛。
可憐她直到現在才明白,卻已為時已晚。
但他們之間,當真就只有謊言嗎?他對她,當真就沒有半分情意,只有欺騙,背叛……
不然他為何能夠做到那麽決絕地殺死她的父親?
他們的孩子,甚至都還沒見到外公一面,都還不認識他,便已失去了這個親人。
她面容蒼白,只是靜靜看着沉睡的孩子,他的睡臉是那麽安詳,遠沒有前幾天那麽不安,總是哭鬧不止。
或許他不會說話,也能感覺到身邊人的悲傷,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擁有一個幸福的家了。
所以,他也才會這般惶恐不安,這般悲傷吧?
如今他身上還穿着自己孕時為他親手縫制的小衣,卻是再也回不到當時的平靜了。
外面兵荒馬亂,蘇妩卻是在這寧靜的殿中,目光寂寥地想着。
片刻後,她只是看着孩子的睡容,最後又摸了摸他溫軟的小手。
趙堅封了他做太子,但在這混亂動蕩下,她卻看不到那光明的未來。
榮華富貴,黃粱一夢,轉瞬即逝。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出自唐代惠能的《菩提偈》)
他們自己,難道不是一個個例子嗎?
權勢富貴又如何?
當生命都無法保證時,只會活在恐懼中,時間久了,連心都冷了,感情更是一種奢侈。
她只要孩子能平安活着,哪怕以後只是在民間做個尋常的男子,擁有最簡單的生活,以及喜怒哀樂。
她從懷裏取出一支星月簪子,這正是當年趙堅為她用蘆葦親手所編的禮物,也是他送給自己的,唯一的東西。
她只将那發簪,小心地放在孩子的衣兜內。
伸手又摸了摸他柔軟的發,還有小臉,孩子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像是有所預感一樣,知道即将到來的離別,竟是又悠悠轉醒。
蘇妩并沒有太意外,她蒼白悲傷的面上,難得有了身為母親的慈愛,只是又對他露出了一抹虛幻的淺笑,看着他目光依依不舍。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先是朝她咯咯笑了笑,然後張牙舞爪地伸出了小手,想要她抱,見她無動于衷,他突然又像是預知到了什麽般,竟是又悲傷地啼哭出聲。
蘇妩不忍看他,也不敢再去看他最後一眼,她怕再繼續下去,自己将會舍不得走。
身為母親,哪有舍得自己的孩子呢?
他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她生命的延續,更是她未盡的夢想,代替她看遍這世上浮華,雲卷雲舒,花開花落。
但現在,她卻不得不走,他有他的人生,她也要去面對自己此生的劫。
她和趙堅,再不會成為他的恥辱,給他帶來悲傷,痛苦。
即便,再也不配做他的父母。
她相信,沒有了他們,他以後的人生,只會活得更快樂,而不是再去重複自己這一世的悲劇。
她起身,只是提了劍,不顧身後孩子的哭泣聲,徑自往殿外跑去。
如今她也要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這恩怨情仇,逆位的悲劇,親手結束這一切,或許将是她這兩世來,唯一做出的正确選擇。
她與趙堅,也早該有個了結。
恢宏華麗的金銮殿,被肅穆而立的禁衛軍守衛着,但她一路行來,手中握着劍,卻無一人上前阻攔,像是早已得到主人的吩咐,對于她的舉動并無意外。
他正在裏面等她嗎?
為什麽?既然知道,為何不攔她?
他想死,還是想要她死?
趙堅利欲熏心,甚至可以不顧骨肉親情,以她對于趙堅的了解,她當然是更傾向于第二種可能。
當然不管是哪種設想,一切都該明了,該結束了。
當她踏入殿中,只見他背對着她,長身玉立,背了手立于宏高的禦座旁。
聽到她輕微的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來,看向了她。
蘇妩望着他沒有率先開口,只是目光緊緊望着他,握劍的手掌忍不住顫抖。
他卻視若未見,只是款款走了下來,走向了她。
他冠服端嚴,十二旒珠随着他腳步的走動而微微晃動,掩蓋了他眸裏的悲涼,唯有玄赤衮服上繡着的金龍張牙舞爪,威嚴肅穆得近乎悲壯。
與他的的莊嚴不同,她今日來,卻是一身素色的衣裙,正如那皚皚幹淨的白雪。
殿門大敞,入堂的風吹拂她的衣袖,勾勒出了她纖細的腰身,她看着瘦了許多,他甚至有些害怕她會随風而去。
那入目的雪白,那麽輕盈,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在他的眸裏。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見她這般素雅,然而襯着她蒼白的面色,卻是近乎孱弱。
他突然就又想起了那年他們的初遇,那個目光狡黠,明媚的少女,不禁令他懷念。
她就像一只火紅的狐貍,帶着蓬勃的生命力,闖入了他的生命中,他曾沉溺于那皮毛的溫暖,可是如今,就連這僅有的溫暖與美麗,他也将要失去。
他最摯愛的狐貍,象征着堕落與毀滅,卻依然抵抗不了沉溺于她那妩媚的溫存裏,最後卻又被他親手推入黑暗的深淵,直到她變得與自己一樣冰冷。
是他摧毀了這份美好,如今面對這蒼白陌生的她,也是他該償還的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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