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姜稚衣小聲說完, 緩緩松開他衣襟, 做賊一般放輕呼吸別開頭去。

遲來的熱意像浪潮兇猛上湧,臉頰被燒得熱烘烘的,不光熱,身體裏還激蕩起一股奇怪的躁意, 讓人突然很想出去吹吹冷風。

姜稚衣以極小極小的幅度一口口慢慢呼吸着, 纾解着這股躁動,感覺周圍安靜得仿若只有她一人的氣息, 悄悄扭回一些頭斜眼看去——

元策還保持着俯身的姿勢一動沒動,撐在榻沿的手攥握成拳,手背青筋墳起, 一雙眼緊盯着她身後的帳紗,仿佛要在上頭剜出個窟窿。

忽然噼啪一聲炭盆火星炸開的輕響, 像一道驚雷打在頭頂, 元策驀然站起, 一個閃身後撤。

兩步的工夫, 人已退離她床榻一丈之遠。

……這怎麽好像還把人親生氣了。

寶嘉阿姊的錦囊裏明明說色字頭上一把刀, 忍字頭上也一把刀, 沒有一個正常男子可以同時扛過兩把刀, 只要她親上去, 他肯定會親回來的。

姜稚衣擡起眼, 見他神情猶在夢中,不知盯着她哪裏在看, 猶豫着支肘撐坐起來,張了張唇。

元策眼睫随她半張的唇一動,又是半步後撤,一個轉身疾步朝外走去。一把掀開帳門, 正碰上打水回來的谷雨。

“沈少将軍這是要去哪兒,郡主這麽快就上完藥了嗎?”谷雨疑惑地往裏看去。

元策一腳站住。

“……沒,還沒上呢!”姜稚衣答着谷雨,聲兒卻沖着那道落荒而逃般的背影。

“那奴婢也不會上傷藥……”谷雨瞅了瞅又要甩手走人的元策,“害郡主的人也還沒揪出來,沈少将軍這一走,恐怕……”

元策閉上眼,在冷冽的寒風中晾了片刻,長長透出一口氣,轉身又走回了帳中。

姜稚衣沖谷雨眨了下眼以示贊賞,目光追随着元策一路往裏,彎了彎唇剛要開口,卻見他這回改成了背對向她,在榻尾坐下後,三下五除二地擰開了藥罐。

Advertisement

帶繭的指腹沾了清涼油潤的藥膏,塗抹在腳踝的腫起處,輕輕繞着圈打起轉來。

下手極快,像有些不耐煩,但真正落到她腳踝又很輕,像很怕弄疼她。

嬌嫩的肌膚被粗糙的繭摩擦過,姜稚衣忍不住縮了縮腳。

元策動作一頓,回過頭,掃來一眼。

“癢——”

“忍着。”元策蹙眉扭過頭,握着她的腳扯回去,繼續上藥。

姜稚衣沖着他背影輕哼了聲,低低嘀咕:“得了便宜還賣乖……”

“……”

元策當沒聽懂,撈過一卷細布:“給你裹好傷,派人護送你回去。”

姜稚衣想跟他唱反調,一張嘴又冷靜下來。

狩獵的确太過血腥,她怕她委實承受不來,再說腳都這樣了,他若是出去狩獵了,她一點行動力都沒,待在剛出過事的地方也害怕。

姜稚衣:“好吧,那今日這事——”

方才回營路上,她本想将那張僞造他字跡的紙條給他看,一找卻沒有,回想了下,之前她好像是将紙條捏在手裏的,掉入捕獸坑的時候恐怕早就飄落,被對方撿去銷毀了。

紙條沒了,帳子裏那支箭也不見了,迷暈谷雨的,很可能是狩獵時可塗在箭矢上,以防兇猛野獸襲擊的藥,每頂帳子都有配備,也無特殊指向。

想來對方既然敢對她這郡主下毒手,便是确保不會留下證據,又認定她不可能将自己與阿策哥哥私會之事宣揚開去,所以只能吃個啞巴虧。

“誰做的,我心裏有數。”元策答。

“你可是找到了什麽別的證據?”

雖說想想也知道嫌疑最大的是誰,但此事顯然并非一人可為,定還有同夥,而且與上回那些被元策打斷腿的小公子們不同,這些書院裏的世家公子都是将來要繼承家裏爵位的嫡長子,若無由頭便随意動手,容易招惹麻煩。

“不需要證據。”元策撐膝起身,撚了撚指腹殘留的藥膏,“對外就稱今日是失足落坑,其餘事不必操心,回府睡一覺——”

姜稚衣望向他輕扯的嘴角,感覺帳子裏涼飕飕的,無端起了一陣寒意。

元策:“醒來的時候,就都結束了。”

狩獵場距離玄策營不遠,姜稚衣被幾個玄策軍的士兵護送回了城,回府後,冰敷和藥膏的效用漸漸消退,腳踝又開始隐隐作痛。

她受不住疼,也顧不上去想元策到底要做什麽了,請女醫士驗過傷,确認并無別處摔傷,便喝下安神止疼的湯藥阖上了眼,臨睡前囑咐谷雨若有什麽消息随時叫醒她。

這一覺睡沉,許是今日太過一波三折,姜稚衣渾夢一個接着一個,越陷越深,怎麽都醒不來,一直睡到夜深,隐約被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吵醒。

她疲憊地睜開眼皮,視線從朦胧到逐漸清晰,看見寝間門邊兩名婢女背對着她,頭碰着頭在小聲争執着什麽。

“吵什麽——”姜稚衣有氣沒力地問了一句。

谷雨和小滿驚地一住嘴,回過頭去。

“郡主醒了,”小滿目光輕閃着迎上前來,“腳還疼嗎?”

“能不疼嗎……”姜稚衣稍稍動了下睡麻的腳,“你倆剛争什麽呢?”

小滿看了眼邊上的谷雨,谷雨往更邊上看了眼,瞥見溫在小火爐上的湯藥:“哦,就是剛好到了該喝湯藥的時辰,奴婢們在争要不要叫醒您。”

“那你倆就沒想過這一争,叫不叫我都醒了?”姜稚衣觑觑兩人。

兩人摸摸鼻子,上前來伺候她漱口喝湯藥。

姜稚衣被扶坐起來,思緒從渾夢裏抽離,想起睡前牽腸挂肚的事,立馬問:“狩獵場那邊有什麽消息沒?”

“沒有。”谷雨和小滿異口同聲。

姜稚衣看了看答得斬釘截鐵的兩人,皺了皺眉,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現在什麽時辰了?”

“酉時。”

“戌時。”

姜稚衣:“?”

兩人神色一緊,對視一眼。

姜稚衣:“剛還挺默契呢,這下怎的了?”

小滿:“……不是說好了,往前說一個時辰嗎?”

谷雨:“那是上個時辰商量的了,現在自然變成往前說兩個時辰了呀!”

姜稚衣:“你倆當我是聾呢,還是傻呢?”

“郡主恕罪,奴婢們不是有意瞞您……”

“到底什麽時辰了?”

“已是亥時了,郡主。”

“還瞞我什麽了?”姜稚衣板着臉兇起來。

谷雨緊張地吞咽了下:“奴婢們得到消息,說是下午狩獵賽上一群世家公子你追我趕互不相讓,為着搶獵物發生了意外,鐘小伯爺的箭不小心射到了卓小侯爺的馬,那馬受了驚瘋跑,卓小侯爺在馬上被甩下半個身子,頭撞上路邊石頭,當場便不省人事了,一大群醫官全都趕了過去,到了晚上,人是救醒了,卓小侯爺卻好像成了、成了傻子,一個人也不認得了,也聽不懂話,只一個勁兒咿咿呀呀地哭鬧,形容很是可怕……”

姜稚衣毛骨悚然地打了個寒噤。

卓小侯爺,說的應當是宣德侯之子卓寬。宣德侯年輕時膝下一直無所出,傳聞有什麽隐疾,後來醫好了,到了老年才終于得這一子。老來得子,又是唯一血脈,可以說是愛之如命。

鐘伯勇這一箭,卓寬變成了這副模樣,若醫治不好,宣德侯恐怕是要和鐘伯勇,不,是要和鐘家沒完了。

鐘伯勇,卓寬,難道是——

姜稚衣還沒來得及細捋,又想到不對:“不是,那這也是鐘家和卓家的事,你倆為何要瞞我?”

兩人腦袋低垂下去,戰戰兢兢道:“是、是因為還聽說,卓小侯爺挂在那馬上,本是要連人帶馬沖下懸崖,連性命都不保了,多虧沈少将軍及時趕到拉住了馬,但沈少将軍為了牽制那馬,在地上被拖行了好長一路……當時的傷勢瞧着比卓小侯爺還可怕,渾身都是血……”

姜稚衣臉色一白,一口氣堵在胸口緩不上來,像今早腳踝劇痛那一瞬一樣,眼前點點星子蔓延開來。

“郡主!”谷雨和小滿慌忙撲上前去。

與此同時,後窗一開一阖,一道熟悉的黑影一躍而入——

“慢點暈。”

姜稚衣人都快倒榻上了,被谷雨和小滿一左一右扶住,擡眼看見來人,從暈厥的邊緣強行清醒過來,胸間堵住的口子一通,長長深吸進一口氣。

谷雨和小滿齊齊一驚,驚愕地瞪大了眼,眼看着理應養傷在床的人突然從天而降,沒事人似的信步朝裏走來。

“講消息就講消息,不必講得如此生動,不知道你們家郡主多能暈?”元策涼涼瞟了眼兩名婢女,“下去吧。”

兩人躊躇着看向姜稚衣:“可是郡主還好嗎?”

姜稚衣愣愣打量着眼前并沒有缺胳膊少腿的人,壓了壓驚,對兩人擡了下手:“我可以了。”

兩人一步三回頭地退了下去。

元策在她床榻邊腳踏坐下,稍稍活動了下胳膊。

姜稚衣忙低頭去看他,一連疊地問:“傷着哪裏了?不是說流了好多血,受了傷怎麽還過來?”

“怎麽還過來?”元策回頭觑她一眼,“晚來一步你都暈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

“那你傷着什麽地方了?我看看。”姜稚衣試圖去扒拉他後領襟。

“不在這兒。”元策避開身子嘆了口氣,知道來了自然逃不過這一環,起身幹脆拉起了右手袖口。

手肘上下一片都纏了細布,包紮過後看不見具體傷勢,但想想他上次碰上小傷根本都懶得處理,現在裹得如此嚴實,隔着細布都聞得着血腥氣,肯定是天大的傷了。

姜稚衣紅着眼拉過他的手上看下看,想碰又不敢去碰,含着哭腔碎碎念:“你能不能有點分寸……手肘這麽要緊的地方,還是右手,若有個什麽好歹,還怎麽拿得了長槍!”

“你會這麽想,宣德侯自然也會這麽想。”元策一笑。

姜稚衣止住哭腔擡起頭來。

“今日這獵物本是鐘伯勇與我之争,就算那一箭是鐘伯勇射出,宣德侯難免也要将矛頭分我一半,但若我為救他兒子同樣成了受害者,宣德侯的矛頭便只會對準鐘家。要借刀殺人,這刀自然要夠鋒利,夠準。”

所以她方才沒有想錯,今日對她下毒手的人,除了鐘伯勇,另一個就是卓寬。

那麽所謂鐘伯勇“不小心”射中了卓寬的馬,恐怕便不是他自己不小心,甚至卓寬的頭撞上石頭,可能也不是巧合……

姜稚衣一愣之下,反應過來:“那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搏呀!”

看着眼前受了傷還在笑的人,姜稚衣氣不打一處來,她看他就是個瘋子,之前在戰場上拿自己當餌去誘敵,現在設局報複人家也不惜賠上自己!

姜稚衣都不想問他疼不疼了,問又是一句“這也至于疼”。

元策收回手,淡淡拉下袖口:“看着唬人的傷而已,一個鐘家,還不至于。”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姜稚衣看了看他那裹了傷的手肘,又看了看自己裹了傷的腳踝,嘆了口氣,不知是在安慰誰:“好吧,就當你是為了與我更般配些。”

“……”

姜稚衣緩了緩神,問道:“不過,那個卓寬真的變成……癡兒了嗎?”

元策歪了歪頭:“他不是很會動腦子出主意嗎?”

聽這意思,想來是醫不好的了。

“那是不是稍微有點過了……”

“摔着碰着本就看各人運氣,你運氣好只崴到腳,若運氣不好磕着頭也可能變成這樣,還他一報,何過之有?”

想象着自己變成傻子的樣子,姜稚衣倒抽起一口涼氣,捧住了臉:“我可不會變成這樣!”

想了想又問:“萬一我變成這樣怎麽辦,你會照顧我一輩子嗎?”

“……”

不等元策答,姜稚衣又自顧自搖了搖頭:“算了,真磕成了傻子,這麽丢臉的事,最好沒有人知道,若誰知道了,也定滅了他的口,我也不要你照顧,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了此殘生吧……”

“……”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