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紫丁香花

宴會廳外面的走廊阻隔裏面的熙攘嘈雜。

這是謝之煜家的酒店雲天府, 主題婚宴的禮堂都集中在上下這幾層。

餘檀氣勢洶洶,熟門熟路地拉着謝之煜往外走。

迎面碰上送菜的服務員,餘檀橫沖直撞時還不忘避讓一下別人, 七拐八拐, 最後來到一處僻靜的拐角。

不遠處就是雲天府頗為盛名的私人空中花園,餘檀覺得這地方有點熟悉, 但也管得那麽多。

這一路,謝之煜就安安靜靜地被餘檀抓着腕,臉上吊兒郎當的,也不掙紮。他看着她背後長發、身上的披肩, 她一手抓着他,一手還不忘攏着披肩。她個頭遠不及他, 在前面走得飛快,可謝之煜輕松跟着。

到底還是走得太急, 披肩落下一角,暴露出她白皙圓潤的肩。

餘檀天生是直角肩,肩膀這一處沒有什麽多餘的贅肉, 擁有漂亮的肩頸線條, 看起來筆挺但又單薄。穿禮服的時候好看, 不穿的時候更好看。

她身上這套小禮服是吊帶的款式,畢竟是冬天,多少有點冷, 就拿了一條披肩蓋在肩膀上, 多了一分柔和的美。

“嘭”

謝之煜被餘檀按在牆上, 他懶散靠着, 低頭看她:“怎麽了?”

雖然沒有弄清楚餘檀到底在為什麽生氣, 可她這副霸氣側漏的樣子, 竟讓謝之煜有些欣喜。

餘檀深吸了一口氣,也不藏着掖着,開門見山:“那個韓滢渟,你和她什麽關系?”

韓滢渟?

謝之煜半斤白酒下肚,腦子有點渾濁,況且這會兒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餘檀的肩上,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就,很想咬一口她的肩。

餘檀見謝之煜不回答,接着說:“謝之煜,我讨厭你跟別的女生暧昧不清。你如果對別人有意思,我絕對不會阻撓你,你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我可以和你離婚。”

暧昧不清?對別人有意思?離婚?

謝之煜精神起來,定了定神,微微躬身的身子站直,朝餘檀緩緩走近一步。

再濃的酒意這會兒也都清醒了,他身體裏的血液似乎在開始快速流竄,意識到餘檀似乎是在吃醋。

餘檀沒有退讓,仰着頭看着謝之煜,一臉坦然。她化了妝,甚至還粘了所謂的仙子毛,眼睫長長如羽翼一般,一眨一眨,撲閃撲閃。

剛才被拽了一路,這會兒謝之煜單手圈住餘檀的腰,一把将她按到自己懷裏,再不緊不慢地伸手撩開她臉頰的發到後面,讓脖頸線條愈發清晰地顯露出來。

餘檀“啪”地一巴掌拍謝之煜的手,語氣也沖:“別用你動過別人的手碰我!”

謝之煜笑:“酸了?”

“酸什麽酸!我才不是酸菜魚。”

“酸菜魚?”這三個字讓謝之煜更大笑出聲。

他的小魚兒變成了酸菜魚。

可謝之煜越是笑,餘檀越是惱。

惱羞成怒,伸手推他。推不開,謝之煜反倒把臉埋在她的肩上,密密麻麻的吻落下來,連帶着含糊不清地問:“讨厭我跟別的女生暧昧不清?”

餘檀不想回答,謝之煜的吻卻越來越密集,雖然只是在肩頸上,可他還輕輕舔舐,叫她一陣陣酥麻的癢。

他咄咄逼人:“是麽?”

餘檀也氣:“對,我就是讨厭!你不恪守夫道!”

“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恪守夫道了?”

“她喝了你的酒!她搭着你的肩!她還對你那麽親昵!”

謝之煜的重點卻是:“這都讓你讨厭?”

“對!讨厭死了!”

“為什麽讨厭?你在乎嗎?”

謝之煜流連在餘檀的肩膀上,吻還不夠,開始輕咬,白皙的皮膚上很快留下一片紅色印子。

餘檀倒抽一口氣,掐着謝之煜的臉頰,讓他松口:“你是狗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在乎麽?”

餘檀被逼急了,什麽話都往外冒:“對!我在乎!我很在乎!謝之煜你滿意了嗎!”

“不滿意,”謝之煜還緊咬着不放,“說清楚為什麽在乎?是喜歡我麽?”

餘檀說不出口了。

喜歡,這兩個字聽着好容易,可是難以啓齒。他們之間的關系太奇葩了,從小一起長大,跟家人似的的關系,她卻喜歡上他。

她不回答,謝之煜也不再逼她了,點點的吻落在她的唇角,讓她不得不擡起頭。

緊接着就是一個溫柔細膩的吻,滾燙的氣息鑽進餘檀的唇齒間,帶着淡淡的酒意和青檸味,甚至還有薄荷的涼意。

謝之煜閉上眼,一手捧着餘檀紅撲撲的臉頰,更深地吻着她。

在接吻這件事上,他從來樂此不疲,愈發熟練,也讓餘檀沉醉其中。

餘檀的呼吸是亂的,心跳是亂的,大腦是亂的,被謝之煜三兩下攪得翻天覆地,手指不知何時纏繞上他的腰,扶着他依靠着他,半個身子都貼在他身上。

從輕柔到沉重,最後又輕輕地逗弄,謝之煜貼着餘檀的唇,哄騙一般誘導着他:“是喜歡我嗎?”

餘檀說不出口,将臉往謝之煜的身上埋。

答案呼之欲出,謝之煜卻還是不滿意,将餘檀一把抱起來,讓她面對着自己,不讓她逃避:“小魚兒,說你喜歡我。”

“謝之煜,你放我下來。”

“你說了,我就放。”

餘檀着急,深怕有人經過撞見,左右張望一番。

謝之煜不管不顧,單手抱着她,繼續誘導着她:“只要說喜歡,我就放你下來。”

餘檀無可奈何,只能硬着頭皮說出這兩個字:“喜歡。”

“再說一遍。”

“謝之煜!”

“再說一遍就放。”

“你這個人怎麽說話不算數!”

這次等不來餘檀開口,謝之煜再次吻住她的唇。吃光她唇上所有的口紅顏色,只留下她原本粉嫩的唇色。

唇齒交纏間,他說:“韓滢渟是彎的;我對她怎麽可能會有意思;離婚你別想。”

餘檀模模糊糊地只聽到兩個字:“彎的?”

謝之煜不管,先吻夠了再說。

餘檀躲躲閃閃,要問個明白:“什麽彎的?我沒聽清楚呀。”

雖然挺想看餘檀因為誤會而吃醋的樣子,不過謝之煜也見不得她這樣着急,将她放下來,認真解釋一通。

最後,謝之煜警告:“所以,你給我離她遠點。”

餘檀很快聽明白了,不可思議地捂着自己的嘴:“真的嗎?”

這件事不僅謝之煜知道,謝堰川也清楚。

其實今天韓滢渟還搶了謝堰川這個新郎的酒杯,作為好兄弟替新郎擋了酒。不過這些餘檀都沒有看到,別人看到了也沒有多想什麽。

了然過後,餘檀一臉窘迫。

感情她在這裏生了半天的悶氣,又被他逼着說喜歡兩個字,到頭來是自己在吃飛醋?

天吶。

餘檀的世界觀忽然崩塌,無法再面對謝之煜。

她剛才一着急都對他說了些什麽啊!

還要不要在他面前做人了?

人卻被他禁锢着,逃也逃不得,還要聽他的戲谑:“老婆,再說一遍。”

餘檀語氣大變,哪有剛才霸氣側漏的樣子,像個害羞的小女人:“說什麽啊?”

謝之煜輕哄着:“說你喜歡我。”

餘檀又羞又急又燥,幹脆伸手捂着自己的臉。她這張臉比謝之煜的一巴掌還要小,她自己雙手捂着,密不透風,不敢擡頭,嗡嗡地說:“謝之煜,你別說了!”

“當然要說。我老婆跟我表白,比結婚都要開心。”

餘檀自然是不相信謝之煜總是輕浮且吊兒郎當的話術,他這個人見人說人話,在楊老師面前甜言蜜語一大堆。有時餘檀真的分不清,他的嘴裏有幾句話是真,幾句話是假。

披肩掉落,露出她肩膀上被啃咬過的痕跡。謝之煜貼心地将那條披肩拉起來,嚴嚴實實蓋在她身上,雙手将她抱進懷裏,像是什麽失而複得的寶貝。

他的懷抱總是溫暖且具有安全感。

這句喜歡,謝之煜等了太多年。

其實謝之煜也想過主動表白,卻萬萬沒有想到先說這句話的人反而是餘檀。

少年的心思無法宣之于口,十五六歲的年紀,謝之煜怕會吓跑餘檀,反而将她越推越遠,所以什麽都不說。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總是眺望她的背影,從開學初到學期末,從早操到晚自習,不管周圍來來往往多少同學,他的視線總是能夠第一時間搜尋到她的身影。狀似不經意,其實她在做什麽他都清楚。

暗戀是一件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好像更多時候,這只是一種看起來極其廉價的自我感動。

謝之煜不說,因為他知道別人不能理解他的那份情感,餘檀則更不理解。

餘檀埋在謝之煜的懷裏,擡不起頭。她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依然還是淡淡的青檸味。相處的這段時間餘檀才知道,謝之煜早就不用那款香水了。原因很簡單,她送的那瓶他早就用完,也就沒有再重新購入。

可她卻依然能夠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氣息,是記憶中少年最幹淨清冽的味道,是午後少年打完籃球渾身熱氣,是夕陽西下他背着書包,是他戴着一頂黑色棒球帽嘴裏叼着一根棒棒糖……

餘檀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歡他。

這份喜歡不知何時在她心上悄然滋生,生根,發芽,在她沒有在意的角落肆意成長,等她發現時,早已經長成了一株參天大樹。

今時今日,有人輕輕晃動這顆大樹,讓餘檀忽然意識到,這顆樹上早已經枝繁葉茂。

相擁不多時,謝之煜口袋的鈴聲響起,是謝堰川。

突兀的鈴聲打破這份平靜,也攪亂謝之煜的平靜的心。

謝堰川剛才看着餘檀霸氣拽着謝之煜出去,這都好一會兒了,還真擔心這小兩口鬧什麽別扭。

電話鈴聲響起第一道,謝之煜看了眼來電顯示,想也沒想直接挂斷。

不識相的人又打過來,謝之煜隐忍着怒氣接起。懷裏的人這時候想要逃,被他單手勾着腰。

謝堰川問:“怎麽了?沒事吧?”

謝之煜咬着牙:“好着呢!正準備生個大胖小子呢!你他媽一通電話來亂攪和,挂斷了還打過來,有沒有點眼見力?”

謝堰川嗤一聲:“謝之煜,老子就是有病才擔心你!”

“新郎官,管好你自己。”

電話挂斷,謝之煜重新攬着餘檀,語氣溫順:“再抱一會兒。”

餘檀這會兒哪有什麽心思抱啊,想到謝之煜說的那些讓人浮想聯翩的話,她羞惱地掐他腰:“你能不能正經一點啊!”

要正經一點是吧。

謝之煜牽起餘檀的手,說帶她看一樣東西。

雲天府從來不對外開放的空中花園、謝之煜每天給餘檀送上的一束精美鮮花、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的鮮花海洋……

推開玻璃大門,餘檀站在比婚禮殿堂還要壯觀的花海裏,驚訝地一雙眼眸看不過來。

有些花餘檀見過,因為之前謝之煜也送過。很多品種珍貴的鮮花全部被細心養在這個溫室裏,外面的人只能透過這道玻璃大門撇頭看一眼。只有進去之後,才知道別有洞天。

餘檀的手機還在柏蓉蓉那裏沒拿過來,不然早就興奮地拍下照片。

謝之煜說:“不用拍,這裏都是你的。”

他正在大片盛放的紫丁香前面,得意且張揚地笑着,像是急于和人展示自己的完美作品。

暖暖的淡紫色花下,襯得謝之煜多了一分少年氣。

餘檀靠近那些花朵,用手指輕輕撥動,怎麽都看不夠。

女孩子都喜歡花,鮮豔奪目的,含苞待放的。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再美的花朵也會有瑕疵,也會随風凋零。這些年,雲天府的空中花園裏養過不少的花,也落過不少的花。

謝之煜讓人将花種子全部收集起來,這樣一來,即便凋零,等來年再将這些花種子種下,又會開出新的花朵。

這樣一來,算不算永生呢?

餘檀沒有帶手機,謝之煜倒是帶了。

他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單手抄兜,拿出手機調出拍照功能。

論拍照,謝之煜一直算是行家,他用自己的單反鏡頭記錄過很多珍貴畫面,但最最獨特的,也只有餘檀。

在餘檀不經意低頭細嗅花朵的時候,謝之煜得到一張精美作品,悄悄保存。

那天婚宴最後,餘檀又和韓滢渟見面。

韓滢渟依然笑靥如花,對餘檀熱情似火。

也很奇怪,不過一面之緣,韓滢渟對餘檀有非常高的好感。大概是謝之煜曾經一直在她面前念叨着小魚兒小魚兒,今日一見,小魚兒比想象中的還要仙,印象分噌的一下往上猛漲。

餘檀忽然面紅耳赤,不知怎麽面對韓滢渟。

有些心虛,索性就将手上一束剛采摘的鮮花遞給韓滢渟,說送給她。

韓滢渟有點懵,倒是接過餘檀的好意,順便加個聯系方式。

謝之煜在旁阻攔:“有什麽好加的,你不是要回加拿大?”

韓滢渟:“就是要回了才要加啊!嫂子以後來加拿大玩我做東!”

餘檀不着痕跡掐一把謝之煜的腰,主動去添加韓滢渟為好友。

韓滢渟的朋友圈豐富多彩,看得出來全球各地四處亂跑,留下很多鮮活的照片。

是餘檀羨慕的生活沒錯了。

韓滢渟雖然不是直女,但到底是個女生,女生和女生在一起聊天,三兩句話就能熱絡起來。接着便是聊彩妝,分享自己喜歡的博主,約飯,等等等等。

謝之煜的危機感蹭的一下就上來,故意擡手看一眼腕表,催着餘檀說要回家。

婚禮都已經結束了,他們這幫人還聚在一塊兒聊不完,成何體統。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當天晚上,身為C城本地人的餘檀就要請遠道而來的韓滢渟一起吃飯。畢竟是謝之煜的朋友,又聊得來。按照禮數餘檀都該請人吃飯。

兩個女生不知何時手拉着手有說有笑,撇開謝之煜。

謝之煜急眼了,“啪”的一把将韓滢渟的手拍開,自己牽着老婆的手。

韓滢渟一臉無語:“謝之煜,你小氣鬼吧。”

謝之煜:“你少他媽離我老婆那麽近!”

那天晚上回來快淩晨,玩得都很開心。

餘檀前一天晚上沒怎麽休息,困得眼皮睜不開,洗漱完倒頭就睡。

謝之煜念及她勞累,也沒多對她做什麽。

一整天心情起起伏伏,謝之煜似乎跟做夢似的,還有點飄。他沒什麽睡意,單手拄着腦袋看着餘檀。洗漱過的人臉上脂粉未施,小臉白白嫩嫩的。他用手指輕輕勾她的臉頰,從眉眼到鼻尖,又逗弄她的耳垂。

餘檀被弄醒,覺得很煩,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

謝之煜見她醒了,湊過去追着問:“說你喜歡我好不好?”

餘檀不說,他就鬧。

不得已,她迷迷糊糊間一臉惱怒地說:“哎呀!我喜歡你!”

操!

怎麽可以那麽可愛啊!

謝之煜用額頭蹭了蹭餘檀的額頭,低低地用粵語回應:“bb,我也好中意你。”

這句話餘檀沒有聽到。

天邊泛起白光時,謝之煜才有了一些睡意,将餘檀抱在懷裏,嘴角銜着暖暖笑意。

餘檀這一覺睡得可并不踏實。

人太累,做的夢也是亂七八糟。

餘檀一會兒夢到自己成了周馡和謝堰川的伴娘,一會兒又夢到自己退婚,最後的夢境更加詭異。畫面模糊不清,她依稀看到謝之煜的身影,低低喊了他一聲。

謝之煜聞聲轉過頭,懷裏卻抱着一個陌生的女人。

是年少時期的謝之煜吧,他似乎剛打完球,站在夕陽下,淡橘色的陽光在他身上折射出鋒銳的光芒。他穿一套運動服,外套是立領的款式,襯得原本就清瘦的身影更是線條利落。

餘檀問謝之煜懷裏那個人是誰?

謝之煜冷笑着說是自己喜歡的人。

憤怒和委屈湧上餘檀的心頭,她上前質問謝之煜為什麽有喜歡的人還和她結婚?

只見謝之煜一臉嫌棄她如垃圾一般,推她一把,語氣森冷:要不是看在多年認識的份上,我會娶你?

餘檀哭着大罵:混蛋!你滾!

謝之煜不怒反笑:我滾了,你可不要後悔。

他說完,當着餘檀的面親吻懷裏那個女孩子。

……

夢境太過真實,餘檀幾乎是抽泣着醒過來。

天邊有點亮光,房間裏開着一盞暖橙色的壁燈。

餘檀的心跳還很快,一時之間分不清今夕何夕,待她看清楚眼前緊緊抱着自己的謝之煜,忽然氣急敗壞。

“啪”的一巴掌捶在謝之煜的胸口。

謝之煜幾乎是剛睡着就被驚醒,一臉茫然地看着餘檀:“怎麽了?”

餘檀腦海裏全是夢裏謝之煜抱着陌生女人親吻的畫面,委屈地帶着哭腔罵他:“你就是一個大混蛋!”

某人一臉無辜:“?”

作者有話說:

要跨年啦!

一年好快哦,借用謝之煜的話送給大家:“比昨天快樂,比去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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