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養貓的第九天 彌補

随着潭水翻動,天上積雲,雷聲陣陣,雁蕩山裏熱鬧了起來。

微蜷的長發浮出水面,少女清亮的面容緊随其後。

她彎了彎眼,“都在這裏待着,看來山中無大事。”

“有樁小事。”昂嗚一出聲,大家的聲音就消失了,“葛白來了。一直在山門外跪着。”

葛蘿皺起眉,不好的記憶湧了出來。

上輩子她逃出去之後,她的父母對着攝像頭下跪,博得了網友們的同情,紛紛譴責她,還将她的住址挖出來提供給她的父母。

她父母找上門來,二話不說就先跪求她回家。

她開門扶人,以為在攝像頭前不會有事,卻沒想到再醒來時已經成了被送進實驗室的實驗體。

她對這樣的行徑很反感,可是這個世界很重孝道,讓葛白這個生理學上的父親這麽跪自己,怕是不妥。

“多久了?”

“十七天了。”昂嗚轉了轉頭,喉嚨裏發出咕咕聲。

不知不覺,又到九月了。

葛蘿看一眼幾要壓頂的烏雲,“讓他起來吧。要麽走,要麽進來。”

再讓他跪下去,這天雷怕是要劈到她頭上了。

葛蘿不想理他,提了籃子去果園裏采新出的果子,發現入口處多了一株小果樹,紅彤彤的果子有橄榄的形狀,聖女果的顏色。她摘了一顆吃下,又切了塊檸檬吃下。确定是神秘果無疑,此時,也當是神秘果成熟的季節。

待她将人神秘果移入園中,昂嗚已經引着鴻運侯進來了。

葛蘿沉默着将園中的蔬果都采入儲物袋,這才出去。

鴻運侯坐在看似墳冢的木屋外,遲遲不見葛蘿出現,強撐的淡定已經維持不住了。

他站起身往外走,看到緩緩走近的葛蘿,大松一口氣,“女兒,爹來接你回去了。”

“誰是你女兒?!”

“誰是你女兒?!”

葛蘿只是皺了皺眉,她身邊的動物朋友們已經怒吼出來了,不過,鴻運侯聽不懂它們的話,只覺得入耳的叽叽喳喳聲吵得頭疼,“它們怎麽這麽吵?想必吵得你日日夜夜休息不好。”

葛蘿瞧着他一副感動了自己的慈父樣,別過臉不想理他。

小刺猬團成球,滾過來彈到他腳上,疼得他嗷嗷直叫,“看我不宰了你們這些畜牲!”

“你來這裏,就是為了行兇?”

涼如碎玉的話,讓鴻運侯回過神來,想到自己來的緣由和目的,身上起了冷汗。

“女兒,你救救爹,救救你姐姐,救救……”

葛蘿回轉頭,似笑非笑,“你一直在叫女兒,你的女兒叫什麽名字?”

鴻運侯啞了音。

當年沐清生産後便消失不見,他忙着去找沐清蹤跡,自然沒想起要給孩子起名,回來後,得知趙氏要将孩子丢山裏去,他就更沒想給她起名字的事了。

葛蘿抱起趴在石桌上曬太陽的貓,揉了揉它的頭,“你走吧。不必再來。只要葛夢自己撞上來,我也不會去招惹她。”

鴻運侯腦中回轉幾十道彎,看着葛蘿與沐清有幾分相似的容貌,長嘆一聲,“是為父對不住你母親,對不住你。當時太過着急你母親的下落,忽略了你。你能給為父一個彌補的機會嗎?”

葛蘿瞅着他,“說清楚,你是哪裏對不住。”

鴻運侯一噎。

他扪心自問,當初娶沐清,他就讓趙氏讓出了正室的位置,後來對沐清也是溫柔小意,不曾違過她的意,連趙氏房裏都沒再去過。

現在要說他對不住,他真想不明白,自己哪裏對不住沐清了。

耳邊響起這些年時有人對他提及沐清時都是說他對沐清的好,更加覺得沐清的離開就是忘恩負義。

葛蘿看他的神色,也猜到了他不過是嘴上好聽,“鴻運侯……”

“我雖然不曾給你取名,但一直派人暗地裏保護你。一直留着你母親住的院子,讓人每日打掃。一直相信,你母親有一日會回來。”鴻運侯聲音微啞,“我知道你是沐清的孩子,即便在山裏也能活得好好的,還能更自在。若是在府裏,沒有沐清照看,少不得要被磋磨。所以,一直沒來看你。”

葛蘿:“……”能把監視說成保護,也夠能耐了。

不過,不管是保護還是監視,那些人都沒有能靠近她的機會。

“過幾日,陛下要選秀,為父便想為你謀一個前程。夢兒也是因此,覺得我偏心于你,才會一時沖動,做出那樣的事。”

他說得情真意切,慈父拳拳之心如出拳招。

葛蘿眨眨眼,“你覺得我待在侯府裏都不能自保,會有在宮裏自保的能耐?”

鴻運侯噎住。

這個,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他只要想辦法把葛蘿哄回去參加選秀就好了。

葛蘿沒等他說出應對的法子,又道,“你想要我去侯府為你解眼下難處,為何不直說,反而要這麽遮遮掩掩?”

“這……”鴻運侯讪讪,見她神色有松動,忙道,“有何要求,你盡管提。只要為父能做到的,一定滿足你。孩子,為父想彌補你,為你尋一門好親事。你母親若得知,一定會高興的。”

葛蘿瞧着自己這輩子生理上的父親,不由得拿他和她上輩子的父母對比一二。

眼前的人生得眉目憨實,每一句話說出來,都似出自肺腑,很難叫人不信。倒是比她上輩子的父母段位高了許多。

若不是她是胎穿,聽到了沐清和族人之間的對話,知道了這場婚姻本身就是一個騙局,她怕是真要被他感動了。

“若我過去,住哪裏呢?”

鴻運侯大喜,“自然是住你母親曾經住過的院子,那院裏有一□□水池,是你母親最喜歡的。”

葛蘿點點頭,對這樣的安排還算滿意,“我從未在盛京出現過,你要如何向人解釋。”

“只說你年幼體弱,不好養活,送回鄉下養着,直到聖旨要求所有适齡女子入宮,才被接回家便可。”

“哦,原來是聖旨要求的。”葛蘿笑着彎了彎眼,開心地看到鴻運侯被自己說破時裂開的臉色,“既是從鄉下回去的,院子裏種點東西,養點動物,正常吧?”

“正常……”

“你雖生我,卻不曾養我,我若是想做什麽……”

不等葛蘿說完,鴻運侯忙不疊地應下,“自然是依你。”

“那好,在這上面簽字按印吧。”

鴻運侯盯着不知葛蘿什麽時候拟好的父女契約看了半晌,“孩子,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知道你騙了她,很生氣。若是要她知道了,必不會許我去。當然,若是你不信,大可以等她出現。”

“不必了。”鴻運侯臉色發白,不情不願地簽下了大名。

一道陰影閃過,枭嘯長留,鴻運侯指尖一痛,來不及呼出聲,便見黑影朝自己攻來,來不及反應,便見黑影從眼前閃過,拍在自己手上。

空中片刻寧靜,一只貓爪拍他的手背上,在契約上留下鮮紅的指印。

小花貍挑釁地朝昂嗚翻了一眼,擡着右前爪,對着葛蘿喵喵叫,不知情的,還當是它被人拍傷了爪子。

偏葛蘿一臉心疼地将它抱入懷中,凝起水球給它細細擦拭,“拍疼了?”

鴻運侯氣不打一處來,轟然起身,“既然已經說好了,今日便随我回府。”

瞧瞧。

才應下,這語氣就變了。

葛蘿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你想讓人都知道你曾把剛出生的嫡女丢到雁蕩山來自生自滅?!”

鴻運侯:“……”自然是不能的。

葛蘿收回視線,“置一頂轎子,到城門外等着。”

“如此,甚好。”鴻運侯走出去幾步,又轉回來,“我回去就給你想名字。”

“我叫葛蘿。”見鴻運侯面露喜色,葛蘿眉心微擰,“這名字與你不無關。”

是她上輩子做阿婆主時起的藝名,取的是雖柔卻韌之意,會與鴻運侯同姓,純屬巧合。

但鴻運侯不信,認定了這是沐清還對他有餘情的證明,離開時脊背都直了不少。

昂嗚方才出了手,心裏卻并不認同她的決定,“幫他做什麽?靠頭半身血耀武揚威的小人。”

“一是為還盡生恩。二是為母親讨債。”葛蘿笑笑,“第三嘛,我母親留下的氣運,與其繼續留給他們,不如讓我來用一用。”

于她而言,不過是出一趟門,除了随身的東西外,都不必帶走,有大家守着,也不會出事。

稍稍檢查了四周,帶着銀子,便往河邊去。

昂嗚還是不放心,“他很邪門,連你母親都會被他騙,栽在他手裏。”

這個問題,葛蘿也曾想不明白,但是這些日子,她又有了些進步,“昂嗚,你知道鯉魚跳龍門嗎?”

昂嗚歪了歪腦袋,在她左前方的梧桐木上停下,“你和我們說過,是神仙的事,鯉魚跳過了龍門,這成龍,沒跳過,就死。 ”

還是身死魂消的那種。

“你不會要去吧?”

跟在葛蘿腳邊的小花貍擡起貓臉,等着她的答案。

她笑了笑,沒說去,也沒說不去,“若是尋常鯉魚,沒跳過龍門身死魂消,若是身懷大氣運的錦鯉沒跳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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