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偶遇

我還沒來得及理清頭緒，時間就已經飛快地跳到了周末。

等我推門走進米籮咖啡館的時候，嚴颢和商林希已經到了。

即使是站在門口，我也能感覺到他們倆之間詭異的氣場——似敵非敵，似友非友。

其實我一直搞不懂，這倆人到底屬于什麽關系。

商林希看不太起嚴颢是我一直知道的事情，不過嚴颢退學之後，這種情況稍稍緩解了一些。而嚴颢素來敏感，商林希對他的敵意他不是沒感覺，所以他對商林希也沒什麽好印象。

不過，這兩個人卻都和我保持着異常親近的關系，也因此，他們不得不和對方保持着相對高頻率的接觸。

于是，在這樣的局面下，他們倆一直努力維持着一種脆弱的和睦關系。

看到我到了，兩個人都明顯松了口氣。

我走過去，兩個人同時往裏一挪，讓出了外側的位子。

我坐到嚴颢身邊，開口問向對面的商林希：“今天怎麽安排？”

商林希顯然早有主意，“我打算送連城一件衣服，然後再買點包裝的材料。”

我伸手捅了捅嚴颢的胳膊，“你呢？”

“沒什麽安排，就是想見見你。”嚴颢懶懶說道，同時身子一歪，整個人已經靠到了我的肩上。

我伸手撩了撩他的酒紅色短發，然後才注意到他今天的打扮。

他今天走的還是一貫的英倫路線，學院風的暗紋白襯衫和紅黑格子領結，黑色薄牛仔褲和天藍色板鞋，襯着那張漂亮的面孔，好看得格外奪人眼球。

我習慣性地把手機遞給商林希，然後伸手攬住了嚴颢的肩膀，“幫我倆照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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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林希撇撇嘴，但還是照辦無誤。

一杯咖啡喝完，我不得不苦命地跟着這兩位血拼達人去逛街。

對商林希而言，逛街是她的天賦，她擁有一項逆天神技——可以一口氣逛三個小時都不用歇氣的；嚴颢是本市時尚圈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對于時尚有着天生敏銳的嗅覺，逛街對于他而言，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天經地義。

只有我……只有我才是正常人好不好！

幸好，本市裏檔次足夠、能夠進入商林希眼界的男裝店，數來數去也就那麽幾家，大不了就是從A店走到B店，從B店走到C店，再從C店回到A店。

因此，在反複逛了兩個半小時之後，我們終于把抉擇鎖定在了兩件T恤之間——

第一件沒什麽特別的花紋，但是顏色是從天藍色過渡到墨藍色

，遠遠看去有種波浪起伏的動感，同時是V領設計，流露出幾分性感；

第二件卻是從上至下由黑色過渡到白色，同時分布了一些無規律的字母紋樣，簡簡單單，卻別有味道。

商林希陷入了選擇焦慮，反反複複叫嚴颢把兩件衣服試穿了七八次，一雙眉越皺越緊，卻始終拿不定主意。

嚴颢從來都不是耐心的人，但好歹沒當着我的面直接發作，只是板着臉穿了又穿、脫了又脫，眼睛裏的不耐煩逐漸積累，眼看着就要爆發。

終于，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攔住了幾乎都要抓狂的兩人，“你們夠了……”

伸手一指嚴颢，對商林希說：“你冷靜想想！嚴颢和連城根本就不是同一類型的人，你不能總是拿嚴颢來做參考對象。”

的确，嚴颢是時尚界流行的那種美男，身材高挑勻稱，但是很瘦，甚至有點迪奧男模那種蒼白、瘦削、冷淡、禁欲的氣質；而連城則是絕對陽光的運動型男生，不算非常帥，卻有非常燦爛的笑容，很容易戳中母性爆棚的女生的萌點，例如商林希。

商林希抿緊嘴唇，不說話了。

我嘆了口氣，認真地問道：“你好好想想，連城最常穿的衣服是什麽樣式？”

“……就是普通的T恤。”

“圓領V領？”

“……都有，圓領多一點。”

“設計呢？”

“……簡單一點的。”

“顏色呢？”

“冷色調。”

“那很明顯。”我伸手拽過剛從嚴颢身上脫下來的那件黑白變色T恤，“就是它了。”

商林希咬咬牙，明顯還有點不甘心，想要說什麽，卻被我直接堵住了話，“商林希！你冷靜一點！不要再東想西想了！”

嚴颢忍不住在我身後冷笑了一聲。商林希觸電般擡起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拿着衣服去結賬了。

我轉過身，面對着嚴颢，皺起了眉，“你能不能不要刺激她？”明知道她脾氣不算好。

嚴颢一聽，顯然很不高興，一雙漂亮的眼睛睜圓了瞪着我，滿滿的全是怒意和委屈。

“好了好了。”我又反過來安慰他，“她現在比較敏感，你就當讓讓她吧。”

嚴颢一撇嘴，“我為什麽要讓她？我跟她不對盤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要是突然讓她，那才有問題。”

我一想，倒也的确是這樣，只好作罷。

只是，我們在店裏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商林希回來。

我

給她打電話，居然沒響兩聲就被挂斷了。

皺起眉，我看向嚴颢，“她怎麽了？”

嚴颢聳聳肩，神色間滿是不在乎。

我琢磨着——這人再怎麽不小心，也不至于在收銀臺被綁架吧……

正在舉棋不定時，卻突然收到她發過來的短信，只有短短兩個字——連城！！！！

足足四個感嘆號，很準确地注釋了商林希此時此刻的心情。

我滿頭黑線。

……早就說過，在連城面前，我這個相識多年的姐妹，連個渣都算不上……

這死沒良心的……

短信發來沒兩分鐘，我的手機突然又歡快地唱了起來。

一接通電話，就聽道商林希在那頭激動地大叫：“好險！好險！女人，我們差一點就買錯了！”

“什麽好險？你說清楚一點，我聽不懂。”

“剛剛買的衣服啊，還好我們買的是這一件！你知道嗎？剛剛連城打電話給我，叫我過去和他們一起喝咖啡，結果我來了才發現——”她微微屏住了呼吸，“連城穿的居然就是藍色那件T恤！！”

我囧了——

好吧，這才叫歪打正着……

商林希還在喋喋不休：“還好還好，如果真買了藍色那件就囧了，上帝保佑……”

我抽了抽嘴角。

這好像不是上帝的功勞，而是我的吧……

這時，電話那頭突然有了一陣響動，似乎是有什麽人在喊商林希。

商林希轉過去和那邊說了幾句話，然後又轉回來對我說道：“女人，申子杭問你什麽時候回家。”

我麻木地“哦”了一聲，想了想，說道：“應該還要一陣，他怎麽了？又沒帶鑰匙？”

“估計是吧。”商林希不怎麽在意，“算了，我叫他跟你說。”

電話那頭很快切換成一個男生的聲音，“喂。”

“你又怎麽了？忘記帶鑰匙了？”跟對面的人實在是太熟了，所以我連口氣都變得相當随意。

“不是。”申子杭有些煩躁，“我媽過來了，我跟她說我是出來找你寫作業的，你不要回去太早了，或者等我一起回去。”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幫他打掩護了。自從初一開始，我們搬到了同一棟樓裏，這種事情就層出不窮。也虧得我在申媽媽面前信譽極好，才能每次都幫他遮掩過去。

“嗯，知道了，待會兒再聯系。”

挂斷電話，我哀嘆一聲，習慣

性地朝嚴颢身上倒去，被他接了個正着。

“商林希也太不厚道了！居然半路跟連城跑了！”

嚴颢一聽，立刻心情大好，唇角挽出一朵十足驚豔的笑，“那正好，我們約會去！”

我假意嘔了一聲，“約會？去幹嘛？看電影還是打游戲？”

等了半天，卻沒等到他的回答。

我奇怪地擡頭，卻見嚴颢正直直地注視着一個方向。

他漂亮的臉上還挂着笑，只是眼瞳深得驚人。

我下意識地緊張了幾分，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扭頭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然後就看見了一個我無論如何沒想到的人——

葉從嘉。

葉從嘉一貫英俊的眉眼好像籠罩着一層薄霧，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的唇邊依舊擎着平日裏那種漫不經心的笑，輕飄飄的，無處着落。

見我看着他，他歪了歪頭，擡起手懶懶地打了個招呼，“好巧啊，何悅言。”

呃……

“是啊，太巧了……”我有點不自然，不知道他剛剛有沒有看到我和嚴颢的動作，畢竟，我們剛剛的舉動在旁人看來還是太過親密了。

正想着，身邊的嚴颢就一下子把手搭上了我的肩，虛虛地攬着我，笑道：“阿言，你朋友？”

“呃，沒錯……”我動了動肩膀，卻掙脫不開，只好硬着頭皮介紹道，“這是葉從嘉，我同班同學。這是嚴颢，我——”

我還沒說完，就被嚴颢打斷了。

他看着葉從嘉，笑容美得讓人心驚，“嗨，我是嚴颢。”

葉從嘉平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也朝他勾了勾唇角，“你好。”

他的表情非常自然，就像對待一個不怎麽熟的朋友一樣，禮貌而疏離，“你們繼續逛，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來不及說話，嚴颢就已經輕巧地點了點頭，“慢走。”

眼見着葉從嘉挺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處，我心裏一空，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轉頭一看，嚴颢正眼神莫測地盯着葉從嘉消失的方向。

我沒好氣地伸手戳戳他，“看你幹的好事！”

“我怎麽了？”嚴颢不以為然。

“你剛才幹嘛故意跟我表現得那麽親密？”

“是我故意的嗎？”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扯扯嘴角，突然間笑得有點冷，“我還以為是你希望的。”

我梗住了，下意識地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說。

嚴颢伸手抱住我，把

下巴輕輕抵在我額前，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慢慢說道：“不要離開我。”

“悅言，我可以容忍一個商林希，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一個葉從嘉。”

“不要離開我……除非，我先離開你。”

######

自從嚴颢說出了那些話，我倆之間的氛圍就變得有些怪怪的。

或者說，是我單方面感到很不自在。

嚴颢對我的依賴，我不是不知道。

從某種程度來說，我也是一個淺薄而虛榮的人。能被這樣一個漂亮的男生全心依賴，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拒絕。

但是，當這種依賴變成過度占有時，我又感到喘不過氣來，心底不由生出逃離的沖動。

很多時候，我都唾棄這樣虛僞而自私的自己，卻又無力改變。

或許這就是人的劣根性。

不過幸好，我還沒有堕落到把自己的自私想法付諸現實，僅僅是想想而已。

對于自己的不自然，我并沒有任何掩飾。

在嚴颢這個人面前掩飾任何情緒，都是枉然。他好像天生就有讀心能力，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感受到身邊每一個人的心情。也因此，他總是能牢牢控制每一個人的情緒變化，讓他們為他而癡狂，或者為他而痛苦。

迄今為止，我只見過一個人例外，只可惜，那個人并不是我。

情緒不高，難得的見面最終也草草結束。

我和嚴颢早早地分手，然後就開始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晃蕩，最後甚至到書店去看了半本書，才終于等到申子杭的電話。

而等我最終和申子杭見面，已經是晚上9點了。

餓得幾乎前胸貼後背的我，一見到申子杭，簡直就像水深火熱的中國人民見到了解放軍，只差沒有淚流滿面地撲上去，“大哥！你總算來了！我都快餓扁了！”

申子杭無語到了極點，“你就不知道去吃點東西？”

我萬般悲憤，“我就帶了二十塊！喝杯咖啡就沒了！”我又沒想到會在外面留到這麽晚！

“你還真是……”他無奈地看着我，嘆口氣，伸手從背後拿出一個紙盒，“還好我有準備。”

我猜我的眼睛一定像看見羊的狼一樣亮了起來，“給我的？”

“不然還能給誰？”

“大哥！你太好了！”我差點感激到痛哭流涕，接過紙盒一打開，赫然是我最喜歡的抹茶蛋糕。

我看看蛋糕，又擡頭看看申子杭，真心實

意地感嘆道：“說實話，申子杭。我終于明白，為什麽你長成這樣，還會有那麽多女生前仆後繼地喜歡上你了！”

申子杭的臉瞬間黑了，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吃東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好吧，我承認，我這話有失公允。

平心而論，申子杭雖然長得不出色，但也不醜，基本就是個普通男高中生的水平。

只不過，以他的長相和他的受歡迎程度而言，恐怕很多人都會認為，他絕對是作了弊的。

從認識他起，四年間，我至少知道有七個女生喜歡過他。初中時，我們班三個女生為了他，直接把所有同學分裂成了三派，明争暗鬥層出不窮，把整個班都搞得烏煙瘴氣。其中一個女生，甚至因為沒有得到他，而患上了輕度抑郁症，最後不得不黯然地轉學離開。

所謂“藍顏禍水”，套用在這樣一個長相并不怎麽出色的男生身上，竟出其地合适。

我咬着蛋糕，借着等出租車的時間，仔細打量着申子杭，然後含含糊糊地說道：“申子杭，你這種性格很危險啊……”

申子杭毫不掩飾地皺起眉，“你能不能把東西咽下去了再說話？”

我翻個白眼，幾口消滅掉剩餘的蛋糕，拍拍手，義正言辭地對他說：“我說，你這樣的性格很危險！危險你懂不懂？”

“哪裏危險了？”

“哪裏都危險！”我慷慨陳詞，“你對每個人都這麽好，尤其是女生，這樣很容易讓女生誤會的，所以你爛桃花才這麽多！”

“我對人好難道還有錯？”

“對人好沒錯，可是不能過度好啊。普通朋友有普通朋友的好法，女朋友有女朋友的好法，你對你普通朋友和女朋友都是一個好法，你說你女朋友會不會吃醋？你普通朋友會不會誤會你對她有意思？”

申子杭難得地默然了一下，然後才說道：“……我沒有女朋友。”

“可你自己想想，你以前那些女朋友，是不是都是這樣子跟你分手的？”

這下，他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一直到我倆快到家時，他才重新開口問道：“你今天怎麽突然想起說這個？”

我撇撇嘴，“誰知道？有感而發呗。”

他嗤笑，“你也會有感而發？”

“随便你怎麽說。”我有些意興闌珊。

申子杭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放到了我頭上，輕輕拍了拍，“到底怎麽了？”

“沒事，真沒事。”……不過就是突然意識到葉從嘉好像也是這樣的人。

他雖然不會對每一個人都很好很親切，但絕對是公平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淡淡的，把距離隐藏在漫不經心的笑容之下。

如果按照這個理論來推斷，那前些天那個無比體貼的葉從嘉，是不是也只是我自作多情的誤會呢？

作者有話要說：逛街真不是人做的事= =累爆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