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吃醋

上官羽在我家坐了一陣，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就走了。

我看得出他盡力隐藏的痛苦，一方面因為嚴颢而感到痛快，一方面卻又忍不住希望他是有苦衷的。如果他有苦衷，那嚴颢是不是還有可能原諒他？

如果不是當初出了那樣的變故，我真心希望他們倆能一直在一起。

和上官羽在一起的嚴颢，是我見過的最快樂最耀眼的嚴颢。

上官羽這次是偷偷過來的，嚴颢并不知道，我不敢跟他露口風，只好一個人在心裏糾結。

商林希聽說嚴颢回來了，便在下課後特地留下來，狀似不經意地問我：“聽說嚴颢回來了？”

“聽誰說的？”

“申子杭，他說他在機場看到你接機。嚴颢真的回來了？”

我有些意外，“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他了？”

商林希翻了個白眼，“誰關心他了？我是怕他出去招蜂引蝶，回頭給你找麻煩。”

這倆人平日裏互相看不順眼，但私心裏也不是不在意。我不戳破她的掩飾，只了然笑笑。

商林希被我笑得渾身不自然，眼睛一瞪，“你笑什麽？”

“沒什麽。”我可不敢說實話，“我是覺得你跟申子杭關系真好。”比我這個認識他多年的朋友還好。

商林希卻突然嘆了口氣。

“幹嘛嘆氣？”

“你一說申子杭，我就覺得有點傷感。”她的興致一下子低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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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了？”

“陳韻跟他表白了。”陳韻是隔壁班的班花，皮膚很白，個子嬌小，五官像洋娃娃一樣精致可愛。

我對于申子杭的桃花運早就習以為常，反倒是商林希的表現有點反常，“別人跟他告白，你傷感什麽？”難道是吃醋了？

聽出我的弦外之音，商林希沒好氣，“亂七八糟想什麽？我只是有點失落，平白無故少了個好朋友。”

我懷疑地上下打量她，商林希被我看得跳起來，眼神中掠過一絲慌亂，“看什麽呢！”

“看你是不是被人魂穿了呀！”我一臉嚴肅，“你商大小姐什麽時候也會因為別人失落了？”除了當初的連城。

商林希惱羞成怒，一巴掌拍過來，“何悅言！滾去找你家葉從嘉！”

……我立刻繳械投降。

說到葉從嘉，我的太陽穴就忍不住一跳一跳地痛起來。

……感情這檔子事，還真不是我的強項……

我曾經義正言辭地跟商林希說，我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搞暧昧。但真到了自己身上，我才窩囊地發現，原來我自己只敢搞暧昧，根本不敢真刀真槍地來。

從去年到現在，我始終還是跟葉從嘉保持在“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态。

……好吧，或許有時候已經“滿了”，但是我們始終沒有說破過。

我私心裏還一直自欺欺人着，好像一天不戳破，就

還有轉身的餘地一樣。

有時候這樣懦弱膽小的自己，連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但我就是缺了那臨門一腳的勇氣，怎麽都不敢把話說清楚。

我甚至自暴自棄地想過——

……談戀愛什麽的，果然不是正常人能做的事！

老人們常說，人是想不得的，一想就會出現。

果不其然，我不過在心裏想了一下，吃晚飯的時候，葉從嘉就端着餐盤自顧自地坐到了我對面，動作熟練而自然，絲毫不顧及周圍人驚奇的目光。

我咬着筷子尖，小聲說道：“低調，低調懂不懂？”

葉從嘉擡起頭，眼神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話都沒說。

我哪裏又惹到他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好像從前天開始他就一直是這幅別人欠他三百萬的表情，我本來還以為他是習慣性的心情低潮期，現在看來，似乎……

于是，我開始默默回憶前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切都很正常，只除了——

我愣住了。

前天……不就是上官羽突然出現在學校裏的那天？

話說自從兩年前嚴颢突然辍學後，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上官羽的任何消息。

因此，當前天下午課間時分，有同學突然一臉詭笑地從教室外跑進來，大聲嚷嚷“何悅言，有帥哥找你！大帥哥！”的時候，我真沒想到會是他。

說實話，時間隔得太久，我已經快忘記當初那張照片上的人究竟長什麽樣了。但上官羽本人肯定要比照片上好看許多，畢竟那通身的成熟氣質絕對是沒得說。我第一眼還真沒把他認出來。

足足愣了兩三秒，我才不太确定地問道：“你是……上官羽？”

上官羽一愣，随即翹翹唇角，略帶些蕭索地笑了，“你好，悅言。”

一瞬間，我聽到身後教室裏傳來整齊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我也被他的笑容晃了神，呆呆地聽他用他那優雅磁性性感到爆的聲音繼續說：“我終于見到你了。”

聽到這一句，我才反應過來，神色不由地沉下來，“你來幹什麽？”我發誓，如果他還敢提嚴颢的名字，我絕對要狠狠給他一耳光。

他垂下眼睛，“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找我幹嘛？”我警惕起來。

“我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上官羽的聲音更柔和低沉了幾分，“我聽說他退了學，也去過他原來給我的地址，但是他已經不住那裏了。”

“聽說他退了學？”我怒氣上揚，簡直要為這個男人的不識好歹而鼓掌。

“悅言。”他擡頭看我，眼神裏有股嚴肅的味道，“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但是請你先讓我找到他，我會跟你們解釋清楚。”

“解釋？解釋個球！”積累兩年的怒氣瞬間爆發，我再也忍不住，上前用力一把推在他胸口，“誰稀

罕你的解釋！帶着你的解釋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我呸！你也不覺得惡心！”

上官羽猝不及防之下，被我推得向後倒退幾步。

用力過猛，我自己也被反推向後，剎不住腳地往後跌去。

我吓了一跳，剛要叫出聲，卻被人從後面穩穩地半扶半抱住了。

我側臉一看，葉從嘉正抿着嘴唇，從上而下地看着我，眼神莫測。

我顧不得許多，站穩後飛快地推開他，然後大步走回上官羽身前。

即使遭受了突然的狼狽，上官羽也還是很快就恢複了從容鎮定。只是看得出來，周圍人群異樣的眼光讓他有些不喜，面色也難看了許多。

我望着他，冷冷一笑，“怎麽，覺得丢臉了？”

“那你當初讓別人丢臉的時候，怎麽沒顧忌過別人的心情呢？”我的聲音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陰沉，“你當初讓別人遭受的，是今天的恥辱的一千倍、一萬倍，上官羽，我只恨我今天不能弄死你。”

上官羽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片刻之後，他才說道：“悅言，你現在在氣頭上，我不和你争。”

他這幅永遠從容淡定、似乎什麽都激不起他情緒的模樣，讓我看了格外礙眼。我伸出手，指着他身後，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上官羽面色平靜，聲音裏卻透露出一股勢在必得的從容，“我相信你平靜下來後會想通的，我會再來找你。再見。”

說完，他轉身就走。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頭萬分惱火，最後腦袋一熱，直接抄起口袋裏唯一的東西就朝他後腦勺狠狠砸去。

誰料他卻像後背長了眼睛一樣，頭也沒回，一伸手就接住了。站在樓梯口的轉角處，他回頭望了我一眼，眼神淡然。他把那東西放在樓梯口的扶手上，然後轉過轉角徑直離開。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剛剛扔出去的……好像是葉從嘉送給我的錢包？

回憶到這一步，我心裏一驚，連擡頭看葉從嘉的勇氣都沒了。

終于想起自己哪裏得罪了這尊大佛，誰知卻比沒想起來的時候更覺得忐忑。

當時我真是頭腦發熱，絕對不是故意的。但是壞就壞在事情發生後，因為被嚴颢的事情攪得情緒暴躁，我直接錯過了解釋的第一時間，甚至後來就忘了這碼事……

死！定！了！

我只差在腦門上貼上這三個字。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我默默地在心裏念了幾遍阿彌陀佛，終于還是視死如歸地擡起了頭，沖着葉從嘉讨好地笑，“那個……我錯了……”

葉從嘉波瀾不驚地吃飯，直到我的笑容快僵掉的時候，才淡淡道：“哪兒錯了？”

“不該把錢包扔出去……”

“嗯。”

“不該事後沒有立即道歉……”

“嗯。”

“不該

忘了這件事……”

“嗯。”

還有？

看着葉某人繼續一臉雲淡風輕的吃飯，我傻眼了。

葉從嘉卻仍然不急不躁，快速而優雅地吃完了飯，然後直接無視我，端盤子倒了飯就走人。

我吓了一跳，哪裏還敢坐着，趕緊倒了飯跟上去。

一路從食堂跟到教學樓，無論我說什麽，他就是不答話。

我心裏一咯噔。

這次情況嚴重了，他以前還從來沒這麽難搞定過！

終于，在走進教師之前，我一把攔住了他，二話不說拖着人就上了天臺。

教學樓的天臺基本沒人來，大家都以為這裏常年鎖着，但是我去年無意中發現鐵門的鎖鏽蝕了，可以推開進來，因此這裏就變成了我的私人秘密基地。

當然，不久前這裏又變成了我和葉從嘉兩個人的秘密基地。

确認周圍沒人後，我終于松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問：“你到底在氣什麽？”

葉從嘉淡淡一笑，“我哪敢生你的氣？”

話是這麽說，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見還有轉機，立刻放低姿态，“我錯了，真的錯了，但是你別一個人生氣，你說清楚我才知道啊。”

葉從嘉波瀾不起，“你既然覺得自己沒做錯，那就沒錯吧。”

這一招不起作用，我只好下狠藥。

挺直了背，冷下面色，我也淡淡道：“你不說就算了，誰愛生氣誰氣去。”說着，我拔腿就走。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

下一秒，近乎于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何悅言……”

我心裏偷笑，臉上還是一片冷淡，“喊我幹什麽？你不是不肯說嗎？”

葉從嘉一把鉗住我的肩膀，用力将我扳回去，漂亮狹長的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你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我冷冷一笑，“你有生氣嗎？我怎麽不知道？”誰叫你不肯說？氣死活該！

“你……”

葉從嘉狠狠瞪着我，眼睛裏漸漸浮現出受傷的神色，手也慢慢松開。

我心裏一軟，差點就要投降，卻又努力板着臉，說道：“如果你沒事，我先回教室了。”

剛轉過身，卻聽見後面傳來葉從嘉低低的聲音，“何悅言，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

我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