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晚餐

看着秦伯一一将他們送出門,鄭殊聳了聳肩,轉身也跟着上樓。

這棟別墅雖然占地面積不小,但是就三層,俞斯年住第二層,鄭殊住第三層。

記憶裏,這兩位最親密的時刻就是領證和婚禮當日,其他時候,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原主別玩得太過分,俞斯年都不會管他。

鄭殊循着聲音走向俞斯年的書房,看到人正坐在電腦前手指快速地敲擊着鍵盤,似乎在緊急修改一份文件,金絲眼鏡下的神情冷靜淡然,仿佛一切都游刃有餘,是個天生的領導者。

不過還是有點着急,畢竟連書房的門都沒來得及關。

鄭殊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然後擡起手敲了敲門板,“斯年哥,我進來了。”

俞斯年連眼皮也沒掀一下,“什麽事?”

“關心你嘛,晚上幾點的飛機?”

“9點。”

“那還早,吃過晚飯了嗎?”

“飛機上有簡餐。”

鄭殊哦了一聲,不管俞斯年的态度有多冷淡,他還是沒人事一樣走進去,目光順勢在書房裏轉了一圈,将陳設盡收眼底。

頂天立地的書櫃占據了一面牆的位置,大半部分已經填充了各種各樣的書籍,擺放的整整齊齊,鄭殊随便一瞥,然後淡定地将視線移開,那些書名直接引起了他的免疫反應,令學渣倍感不适。

除了這頗為壯觀的書櫃,書房裏也沒什麽值得關注的東西,倒是書桌邊的垃圾桶內躺着一個空盒子。

鄭家的傭人每天都會收拾屋子,垃圾不管多少都會倒幹淨,這空盒子應該是俞斯年剛剛丢進去的。

鄭殊瞅了兩眼,看清楚了,是個藥盒子。

他眉尾一揚,坐在俞斯年的面前,不太贊同道:“現在就是晚餐時間,等到上了飛機再吃,還得再熬上2個多小時,斯年哥,你的胃病恐怕堅持不住。”

俞斯年平靜道:“路上我會讓方傑準備。”

說到底就是不想跟鄭殊一起吃晚飯。

鄭殊于是不再說話,他安安靜靜地坐在俞斯年對面,托着腮,一邊等人忙碌工作,一邊光明正大地打量。

瞧瞧這鋒利的眉毛,銳利的眼睛,俊挺的鼻子,還有薄薄的嘴唇,男人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實在俊得有些不像話,踩在他的審美點上蹦跶。

再回憶方才俞斯年經過客廳時站立的挺拔姿勢,寬肩窄腰,好身材被修身的西裝完全襯托出來,結合他平日作風,隐隐透露着一股令人浮想聯翩的禁欲感……鄭殊勾了勾唇,他覺得一個蘋果支持下的肚子更餓了。

心說上輩子要是碰到這樣的人,他也不至于至死是單身。

俞斯年原本沒打算回別墅,可既然還是跑了一趟,說明這份文件相當重要。

他根本顧不上鄭殊花癡般的表情,一鼓作氣将文件修改完畢,伴随着旁邊打印機傳來嗒嗒的聲音,他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您好,周部長。是我,俞斯年。”

“我剛把資料發給您了,您看看,若有不清楚的地方,您盡管聯系我。”

“客氣了,能幫得上你的忙,是我的榮幸。”

“好,那就明天見。”

說完,他将文件從打印機裏取出來,正要去摸桌上的訂書機,一只手已經遞了過來。

俞斯年一愣,眉頭皺起,“你還在?”

鄭殊把訂書機往前遞了遞,努努嘴,“一直都在,等我家董事長忙完。”

俞斯年接過來裝訂文件,并沒有接話。

鄭殊卻納悶道:“什麽人那麽重要,你出差都不忘先把資料發給他?”

“國土資源部部長。”

萬煌是靠地産業發家,如今公司最大的業務也是地産相關,對國家政策的依賴性非常強,面對統管土地開發的老大,就算平日裏姿态再高也得稍微殷勤一些,能幫上忙賣個人情何樂不為。

看來明天是跟政府開會,怪不得今天再晚也得出差,鄭殊表示理解。

“對了,剛才我大伯他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俞斯年面不改色道:“沒有。”

這麽淡定?

鄭殊好奇道:“你就不想知道他們對我說了什麽?”

俞斯年聞言拉平的唇角微微揚了揚,似笑非笑道:“這還需要問?”

鄭家的人三天兩頭聚在一起,不是說他壞話,就是暗中預謀對付他,每次鄭殊有什麽“大事”,別墅就會格外熱鬧。

這次鄭大少爺鬧離婚,鄭家人不來聚聚俞斯年才要奇怪。

當然,作為反俞“聯盟”的組織者和重要成員,鄭殊率先“反水”倒是令所有人意外。

想必,那些鄭家叔伯們離開的很不甘心。

鄭殊惆悵道:“斯年哥,我有些難過。”

“現在民政局已經關門了。”俞斯年淡定地将文件收好。

“啧……”鄭殊扯了扯嘴角,更加不高興道,“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說了不離婚就是不離婚,咱倆這輩子都得在一個戶口本裏。我就是覺得,為啥浪子那麽難以回頭,不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錯了,而是一回首看到的全是自己曾經的社死場面,恨不得拔刀自刎那種,那種尴尬和悔恨,需要很大的勇氣面對,你明白吧?”

俞斯年看着他,眼裏的意思表示……所以?

“我需要你的幫助。”

俞斯年當沒聽見。

鄭殊直接道:“陪我吃個飯吧,鼓勵我一下,讓我知道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畢竟我臉皮再厚,也想有人支持,咱們夫妻同心……”

俞斯年瞬間面無表情,“我要走了。”

“別啊,9點的飛機,還有兩個多小時,完全來得及。”鄭殊上前就堵在門口,張開手臂,以擁抱的姿态将整個門口攔住,“其實我也不用你說什麽,就一起吃個飯,咱倆就算不是戀人,也是隊友嘛,職場還講究個破冰呢,對不對?”

俞斯年看着他,鄭殊睜大眼睛真誠地望過去,充滿了期翼。

他見俞斯年沒什麽反應,不由小下聲音,做最後的争取,“再說,家裏飯都做好了,浪費多可惜,我也要好幾天都看不到你……難道就一點時間都不能分給我嗎?”

聲音雖小,但是卻充滿了落寞和小心讨好。原主從小沒媽,爸又走了,哪怕擁有再多的財富,終究還是孤單的。

按照社會關系,這合法配偶的确就是唯一的親人,想要修複裂痕,也不是一個人的努力。

俞斯年的眉頭簡直可以夾死蒼蠅,若早知道回別墅會遇到這種麻煩,他寧願在辦公室裏重新做一份。

俞斯年從來不知道趾高氣昂的青年還會有這種示弱的手段,而對準的恰恰是他的軟肋。

鄭伯伯托付給他的兒子……

他思慮再三,最終走向鄭殊,“讓開。”

鄭殊一怔,頓時面露失望,他都說得這麽可憐了,這人竟還是如此鐵石心腸,不該呀?

“我……”

“不是吃飯嗎,下樓。”冷淡的聲音突然響起,又頓了頓,“只有一個小時。”

鄭殊落寞的眉眼瞬間鮮亮起來,眸光燦燦的仿佛整個房間都亮堂了,驚喜滿面道:“夠了夠了,謝謝斯年哥,你真好!”說完他跑出書房,到了樓梯口,從上往下喊道,“劉媽,開飯了嘛?斯年哥趕飛機。”

“已經準備好了,少爺,俞先生,可以用晚餐了。”

鄭殊回頭一把拉住俞斯年的手,高興道:“走走走,吃飯去,我都快餓死了。”

明明是同一張臉,半天前,這人還是吊梢着眉一副欠揍的模樣,讓人看一眼都嫌浪費。

但現在……俞斯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有些懵。

劉媽卯足勁做了一桌子飯菜,不是鄭殊愛吃的就是俞斯年偏好的口味,看着夫夫倆面對面地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她高興極了。

秦伯更是将別墅內的傭人都帶走,沒打攪小夫夫倆好不容易同桌用餐的時光。

雖然他們全程都沒有說一句話。

不過只要能心平氣和地一起坐下來,鄭殊覺得已經是一大進步,他也乖覺,沒有再叨逼叨逼。

說的太多會讓人煩的,俞斯年已經很包容他了,這才第一天。

反正這人這次沒跑掉,進了他碗裏,那今後就再也別想走了。

鄭殊就着俞斯年的臉,直接幹完兩大碗飯,頓時神清氣爽。陌生的世界帶來的不安,随着這兩碗飯的下肚,在他随遇而安的強大心髒下逐漸消化。

純吃飯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不一會兒俞斯年就放下了筷子,拿過邊上的巾帕擦了嘴,“我吃好了。”

“我也吃飽了,多謝斯年哥陪我,對了,你怎麽去機場,要不要讓秦伯安排……”

“不用,助理會過來。”話落,俞斯年的助理方傑就從外頭走進來,“董事長。”接着又對鄭殊彬彬有禮地打了聲招呼,“鄭先生。”

鄭殊說:“聽說首都這個天氣很冷,斯年哥的衣服帶夠了嗎?”

方傑眨了眨眼睛,莫名地看向鄭殊,心說大少爺吃錯藥了,居然會關心起他家老板。

他奇怪地看向俞斯年,後者表情淡淡,沒有劍拔弩張後的緊繃感,于是他回答:“帶了一件羽絨服。”

“他的胃藥呢?”

方傑一愣,這少爺怎麽知道?

“沒準備?”鄭殊問。

方傑連忙搖頭,“準備好了,您不用擔心。”

秦伯拿來了俞斯年的風衣和手套,鄭殊接過來正要替他穿上,俞斯年伸手,“我自己來。”

鄭殊也不勉強,只是笑道:“下了飛機,記得給我報一聲平安。”

結婚四年,從來沒有過這個要求,俞斯年眉間加深,被觸摸了邊界讓他感到萬分不适應。

而鄭殊仿佛也只是随口一說,沒有堅持要答案,反而催了一句,“時間不早了,你們出發吧。”

他将俞斯年送出門口,看着人坐進車裏,擡手揮了揮,笑容燦燦,“一路順風,斯年哥,我在家裏等你。”

車子啓動,繞着鄭家別墅的噴水池轉了一圈,然後開出了大門。

鄭殊站在衣帽間的落地鏡前,望着裏面的自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鏡子裏面的那個人除了頹廢一點,氣色差了一點,眼窩深一點,再加上頭上的發型和顏色非主流了一些……看不出一絲青春外,竟然跟他長得一模一樣!是的,連眼睛邊上的兩顆小痣位置都分毫不差。

這雙眼睛若是垂下輕蔑地看人,或者很拽地吊起來,那是誰見了都想揍一拳的欠扁,可若只是微微上揚,露出那兩顆小痣,配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卻無形之中好似産生了一雙小勾子,有點招人。

當然還有一種,就是彎着眉毛,小小地露出八顆牙,笑得一臉青春氣,人畜無害之下,直接卸了別人的防備。

這才是上輩子鄭殊的常态,雖說是個富二代,但他是健康躺平的富二代,很讓爹媽姐姐放心的那種。

“也不知道我出了車禍,爸媽會怎麽傷心,幸好還有姐姐照顧,她又比我有出息,應該能緩過來吧?”

只是一天的時間,卻讓鄭殊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但不管如何傷感,那個時空的自己已經被撞得稀巴爛了,想回去都不可能。

他深吸一口氣,看着鏡子裏面傷心難過的人,喃喃問道:“所以我這到底算啥,魂穿還是身穿?平行空間,還是……我有他的記憶,難道幹脆合二為一了?不然他去哪兒了?”

但可惜這個問題沒人能夠回答他,估計也将永遠是個謎,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已經變成這個世界的鄭殊。

他幹脆直接脫光光,只聽到丁零當啷,那些帶着金屬鏈和鎖扣的衣服落地,青年□□的身體就呈現在鏡子裏。

四肢修長,白的晃眼,畢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年紀正青春,肌膚細膩除了不緊實之外沒什麽瑕疵,也沒有亂七八糟的紋身,鄭殊檢查了一邊,終于滿意了。

看來原主私生活亂歸亂,但基本的約束還是有的。

他走進浴室,寬大的浴缸已經放滿了水,他仰躺在浴缸裏,一邊刷手機看着聯系人名單,一邊享受着這短暫的平靜。

這一天實在太過刺激,乍然頂替了別人的身份,就得以力挽狂瀾之勢,做出生命中最重要的轉折,又馬不停蹄地見了那麽多陌生人,完美切換角色,這其中的膽戰心驚和無助,就是那些拿了大滿貫的視帝影後見了,都得佩服他卓越的演技和強大的心髒。

穿書,特別是個炮灰,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

所以在恒溫的水流輕柔撫摸下,疲倦快速襲遍全身,鄭殊把手機往水缸邊上一放,直接閉上眼睛。

睡夢中,一個穿着運動衫戴着耳機的青年擡頭看了看信號燈,然後停下了腳步,綠燈還有3秒即将變黃,可忽然一個小女孩從他的身後跑出來,直接闖入馬路,身後是他媽媽的尖叫聲。

只見另一側即将紅轉綠的路口開來一輛卡車,不知道是司機沒看見那孩子,還是注意力恍惚,壓着紅燈線速度不減地直沖過來。

下一秒青年飛奔入馬路,一把将女孩推開,而自己則迎頭被卡車撞飛,一道虛影在這股強大的撞擊下從他的身體裏脫離而出,直接進入了另一具身體裏——滿身的金屬,挑染的黃發,一臉頹氣,一模一樣的臉正乖戾地對着辦公桌後冷峻的男人。

最終合二為一。

手機持續的震動,終于驚醒了迷迷糊糊的鄭殊,他擡手摸着手機,勉強将眼睛睜開一條縫,按着頭疼的腦袋接起電話,“喂?”

對面大嗓門直沖耳朵,“我艹,阿殊,你搞什麽鬼,怎麽到現在都還沒來?”

鄭殊顯然還在朦胧狀态,一時間搞不清狀況,直接問:“去哪兒?”

“火焰酒吧,你不是包了場請兄弟們慶祝你重獲單身嗎?現在都10點了,你這個正主居然連影子都沒有,怎麽回事?”說到這裏,那頭忽然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又偷偷摸摸地問,“難不成跟你的親親寶貝玩嗨了?你這聲音像是剛睡醒,怎麽,馬上修成正果就如膠似漆了,爽不爽?那小明星,咳,我是說弟妹的身段看着就不錯。”

猥瑣氣息隔着屏幕都能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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