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鬧劇

鄭殊大步走進家門,擡手一看,時間離10點還差5分鐘,剛剛正好。

于是他興高采烈地對着手機自拍了一張剪刀手,擦咔一聲,照片定格。他看了兩眼,發現自己手殘拍不出那種“夜色靜如水,人比桃花嬌”的美感,于是朝迎上來的秦伯招了招手,一把将手機遞到老人家手裏,“給我拍張好看一點的。”

秦伯雖然将鄭少爺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個走哪兒都能被誇獎的專業管家,但可惜不精此道,拿着手機左擺右擺依舊拍不出比鄭殊那簡單的剪刀手更上一層樓的照片,只能多拍兩張,供自家少爺選擇。

他看着笑眯眯的鄭殊,忍不住問道:“少爺今晚很高興?”

“高興啊,事情都辦妥了,終于能夠大步朝前,翻個篇。”鄭殊一邊說,一邊挑出看得過眼的照片,順手戳開俞斯年的頭像,美滋滋地發了過去,還裝模作樣地跟了一句,[今晚月色真美,我們家的花園真漂亮。]

那頭正笑得一臉标準的方傑感覺到口袋震了一下,他拎出來正好是老板的手機,瞄了一眼,不意外地就看到了鄭少爺這一句充滿自戀與招搖的信息,忍不住龇了龇牙。

他擡頭望向前方,只見這充滿紙醉金迷,雲鬓香影的酒會上,正上演着一場落幕前的大高.潮,而本來準備走人的俞董,正端着香槟閑來無事般地站在大佬堆裏,事不關己地看着主家的鬧劇,似乎挺感興趣,還能跟邊上一同湊熱鬧的喬董說上兩句。

方傑想了想,還是沒把手機遞過去。

時間往前拉半個小時,借着這次諸多上層名流到達的酒會,謝老爺子趁興宣布長孫謝敏達與京市蘇家小姐的婚約。

蘇家雖然不做實業,但是在金融方面特別是銀行頗有人脈,地産業動則上億流動資金,周期又長,想要攤子鋪大,沒有銀行幫忙根本玩轉不開,更逞論蘇家就一個女兒,謝敏達娶了這樣一位夫人,今後的事業必然一帆風順。

不管在場的人心裏是什麽想法,聽到這個消息,都紛紛祝賀這對即将連理的新人,恭維一句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謝老爺子對這個孫媳婦顯然非常滿意,當場就送出了豐裕2%的股份作為賀禮。

股份雖然不多,但意義卻非同小可,那幾乎是對繼承人的肯定,作為謝敏達的父親,謝清的神情幾乎是激動的,興奮的,當場帶着兩個還沒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一同向謝老爺子道謝。

“看來,豐裕以後是長房的。”喬董嘬着香槟,與俞斯年閑聊着。

而俞斯年的目光卻随之瞥向一旁的謝章,果然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熟悉的陰沉,若非這裏觥籌交錯都是外人,恐怕就得精神病附體發瘋一通。

不過看謝博文那初離象牙塔還懵懂無知的眼神,只流露出對新人的羨慕和憧憬,俞斯年就知道這孩子天真爛漫,還沒見識過父親那颠覆人生的一面。

他輕輕擡了一下那副精致考究,價格不菲的金絲眼鏡,心裏感慨了一聲運氣真好,也從另一個方面證實,謝章後娶的夫人背景強大,讓男人不敢随意放肆。

可惜,老婆再厲害又有什麽用,最終男人還不是只能在一旁挂着嫉妒的笑,機械地随着大流鼓掌。

當然,若只是如此,那只能算是一個插曲,不算鬧劇。

鼓掌聲結束之後,一個突兀的聲音就傳了出來,“豐裕2%的分紅每年大約1個億,蘇小姐,您是打算為了這1個億,坐在謝少夫人的位置上,替我大哥管教他的私生子,打發層出不窮的小情人嗎?”

這聲音又高又亮,仿佛裝了一個擴音喇叭,讓犄角旮旯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也直接讓整個會場瞬間戛然而止,拍掌的人拍到一半都不敢合上手,安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紛紛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人群自覺讓開了道,露出後面穿着一身高貴白西裝的年輕公子哥,此刻他正坐在一張休息椅上,長腿交疊,手握高腳杯,裝模作樣地低聞裏面搖曳的紅酒,然後擡起一張俊美無俦的臉,似笑非笑的目光一一從謝家人上滑過,最後落在站在未婚夫身邊,處于驚愕狀态中的蘇小姐。

他站起身,優雅地一理毫無褶皺的前襟,皮鞋踩在锃亮的大理石磚上,發出富有節奏的響聲,猶如閑庭漫步一般經過人群,走向那對未婚夫妻。

他直接忽視那位被他揭了老底的堂兄,不顧那紅白色澤交替的臉,走到蘇小姐的面前,看那精致的妝容都遮不住的蒼白臉色,他低笑了一聲,“哦,順便說一聲,情人之中有男有女,養在天南地北,大大小小區別位份,就等着正宮娘娘統一管理,比郊外躺在皇陵裏的老古董還享受,你真的要嫁嗎……”

他話音未落,旁邊忽然沖出來一個拳頭,對着他的臉狠狠地揍過來,只見謝大公子眼中噴火,怒不可遏。

“謝晟風,大庭廣衆之下,你胡說八道什麽!”他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公雞,粗了脖子,恨不得一口咬死面前的青年。

謝晟風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動手,微微一歪頭就躲了過去,擡起手一把架住,大笑起來,“我胡說?大哥,咱們謝家家訓,敢作敢當!那可憐的姑娘還抱着孩子眼巴巴地指望你給個名分呢,大哥,真是恭喜啊,一步到位,當爸爸了!”

說到這裏,還對輪椅上的謝老爺子喊了一聲,“也恭喜爺爺,您可以抱曾孫了,這不是更值得慶賀的喜事!”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謝老爺子一直端着的慈祥和藹的笑容終于消失了,深沉的法令紋宛如兩把斬刀,一路往下,直接把下巴砍成了明顯的三段,哪怕坐在輪椅上,全身都充滿了令人退避三舍的威勢,這才是掌控着豐裕30多年的謝家當家人。

那雙不顯渾濁卻滄桑的眼睛正不怒自威地盯着謝晟風,不帶溫度地警告道:“晟風,不要鬧了。”目光彙成兩個字——閉嘴。

然而謝晟風既然敢鬧,就早有準備,臉上帶着滿滿的嘲諷,全然不當回事,還挑釁地問了一句,“爺爺想見嗎?對了,還有大伯,你想見孫子嗎?”

這一出實在令賓客們所料未及,就連不喜八卦的俞斯年都停下腳步,感興趣地在謝家人之間打量。

喬董興致勃勃地跟他分享,一片幸災樂禍道:“我看八成是真的,真是一點也不講究,玩玩也就算了,居然先弄出私生子,這不是打蘇家的臉嗎?”

“謝家老三為什麽這麽做?”俞斯年仿若随口地問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謝三的父親謝鵬原本是老爺子最屬意的繼承人,比謝清謝章出息的多,不過8年前出了車禍,夫妻倆當場沒了,只留下這麽一個兒子。誰都覺得是個意外,連警察都是這麽定案的,就謝晟風一直堅持這場車禍是有人預謀,跟謝家鬧得非常不愉快。當時,這事挺轟動的,不過俞董在國外,應該沒聽說過。”

俞斯年颔首,“那車禍究竟是不是人為?”

喬董搖頭,手一攤,“誰知道呢?現在除了謝三,誰都不提這事,不過謝鵬一死,謝清和謝章才有機會,所以說不清。”

俞斯年沒再多言,但目光卻落在腦門刻着反骨的謝晟風身上,若是父母還在,這位的将來應該跟鄭殊一樣,衆星拱月,妥妥的太子爺。

謝鵬和他夫人的音容笑貌,俞斯年已經記不清了,不過母親在謝家艱難,唯一有所來往的只有謝鵬的夫人,記憶裏是個溫和寬厚的女人。

謝晟風周歲那天,謝家大辦,外頭是觥籌交錯的名利場,人聲鼎沸,而他随着母親一起去見這位三嬸,她将肥嘟嘟的團子一點也不客氣地交給了5歲的他,轉頭跟母親說話。

耳邊是母親難得輕松的笑聲,他抱着奶團子,只見謝晟風一點也不認生,直接往他臉上胡亂吧唧,傻兮兮地糊了他一臉口水,他輕輕戳了戳那軟糯的臉頰,也高興地喚了一聲弟弟。

那也是最後一聲。

後來……俞斯年的回憶突然被一聲怒吼給打斷。

“不可能!”謝敏達終于暴怒出聲,在未婚妻異樣的目光下,他額頭青筋直蹦,說,“就算我有前任,也早就斷了,不可能留下孩子!這點謹慎我還是有的。晟風,你就算嫉妒我,也別拿這種事情誣陷我,今天是我的喜事,你我有什麽恩怨,換個時間來我奉陪到底,現在請你尊重我的未婚妻,不然,馬上給我出去!”

這時,謝清也走出來安撫,他哪怕心裏惱火,恨不得直接掐死這個侄子,面上也是和和氣氣,仿佛對待一個頑劣的孩子,好言好語道:“晟風,我知道三弟和弟妹走得突然,你一直不肯接受,這些年叛逆大家也都理解,但這不是你傷害家人的理由!你要有什麽難處,跟大伯說,再困難,我都給你辦好,你今天酒喝多了,就不要讓大家看笑話,太不體面!”

謝晟風聞言露出可笑的表情,他将酒杯随便塞給身邊人,轉了轉左小手指上的戒指,淡淡道:“體面?那姑娘還是個在讀大學生,2年前連書也不讀了,直接回老家,跟學校斷了消息。本來一直不出現也就罷了,可惜老家風言風語,孩子吃穿用度都要花錢,根本遭不住只能回來了,對了,她現在住在摩侖大廈幾零幾來着,大哥,熟門熟路的,你還記得嗎?”

這話一出,暴怒的謝敏達好似被一把掐住了喉嚨,瞪凸着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謝晟風,胸口好似老舊的風箱一起一伏,蠕動嘴唇,機械道:“你怎麽知道……”

然而話一出口,他立刻住了嘴,然後慢慢回頭看向身邊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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