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飙車

摩托車疾馳在馬路上。

他們破風而去, 靠得這麽近,盛枝能聞到他身上獨特的淡淡香味,像是陽光刺破沉木的味道。

隔着頭盔前的擋風玻璃,道路兩旁的風景像被按了加速鍵, 在眼前飛速劃過, 只一眨眼, 便遠遠落在後面。

在摩托車剛行駛的那一瞬間,盛枝有一點緊張, 可是下一刻,就習慣了這種刺激。

雖然她不懂騎車,但季行縱的車技應該很好吧?因為這麽快的速度, 他都開得很穩, 讓人很有安全感,讓第一次飙車的她, 都能有閑心,去看看前方的風景。

以前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喜歡飙車這麽危險的運動。

坐在摩托車上她才明白, 因為非常痛快,而且會一直朝前看,不會回頭。

第一次用後座搭女生。

還是位嬌氣的大小姐。

季行縱沒騎多快, 一直注意着後座的大小姐的反應, 沒想到飙了好幾分鐘,後座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會被吓傻了吧?

他在一個拐角處壓低身體,順勢一個甩尾擰緊剎車,長腿支向地面,取下頭盔朝後轉身。

出乎意料的,隔着一層透明的擋風玻璃, 盛枝的眼睛睜得圓圓的,黑曜石般的眸子裏,閃着驚喜又刺激的光。

他看到盛枝嘴巴好像動了動,說了些什麽。

她說話的聲音如平時一樣,可隔着厚重的頭盔,他根本聽不到。

他伸手去取她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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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的聲音随風傳入耳朵,像是有些不滿,“怎麽停了呀?”

季行縱覺得自己好笑,竟然還擔心她會害怕。

她可是盛枝。

“讓你有個準備。”他散漫地勾着唇,不是心情不好嗎?“還有二十多分鐘的路程,等會兒得加速。”

盛枝眉眼彎了彎,明明是在深夜裏,她眼眸中的光卻如初生朝陽,“還能更快嗎?”

是很驚喜的語氣。

季行縱重新把頭盔給她扣上,“能,等會兒到了地方,還有更快的。”

... ...

季行縱“玩”的地方,是賽車場。

兩人到時,比賽正在激烈進行中。

明明在如此寒冷的露天賽車場,觀衆卻人聲鼎沸,歡呼聲震天,興致勃勃的熱情像是要将場內每一寸空氣都點燃。

季行縱沒急着下去,他剛那場已經錯過,便先帶盛枝去了觀景臺。

盛枝跟在他身後,發現,自己好像見到了一個陌生的季行縱。

他在這裏十分受歡迎,好像每個觀衆都認識他。

他懶懶散散走在她面前,用寬闊的肩膀抵擋住了人海,盛枝聽到不停有人叫他:“縱哥”、“季總”、甚至還有“Boss?”

都用着尊敬又興奮的語氣。

觀景臺不大,但能将底下的賽況一覽無遺。

不知這裏是不是他預定的地方,這麽好的觀賞位置,竟然沒有其他人。

半空中挂着幅巨大的單子屏幕,每輛賽車的成績都被記錄在上。

盛枝趴在欄杆上,低頭看了兩圈。

經過摩托車上的飙車,她現在看到別人開賽車,雖然覺得很刺激,但總是少了些代入感。

如果能坐進這種賽車裏面,應該更刺激吧?

可是她又不會開。

不過能在這換換心情,也很不錯了。

她想起之前別人對季行縱的稱呼,“Boss?”

盛枝看向身旁的人。

季行縱像是對底下的賽況很感興趣,觀看時的神情,非常認真。

等這場比賽結束,她才問他:“為什麽剛剛有人叫你Boss?”

季行縱看眼電子屏幕上的時間,他那場推遲了,還有點兒時間夠聊天。

他目光落在她臉上,“你覺得處于什麽情況,別人會這麽叫你?”

盛枝當然知道,只是她沒敢往這邊想,聽到他這麽說,她漂亮的瞳仁放大了些:“你是這的老板?”

十分驚訝的語氣。

季行縱不鹹不淡地笑了聲,“你這什麽語氣?”

竟然是真的。

“佩服的語氣。”盛枝立即說。

她是真沒想到,她還以為季行縱是個天天只知道吃喝玩樂,揮金如土的纨绔子弟,沒想到他竟然是這裏的老板。

“那賺錢嗎?”

季行縱今晚在接到她電話、聽到她聲音、意識到她心情不好的那一刻,就思索着,要怎麽樣才能讓她開心一點。

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調整好了情緒,都還沒賽車,只是簡單地飙了會兒車而已,她眼睛就明顯綴滿了星光。

現在還跟個小財迷似的,還有心力關心這裏能不能賺錢?

他有些好笑地勾起唇,微微俯身,平視着她,“你是問哪個?”

反正早晚他也要交代自己財務狀況的。

盛枝眼睛瞪大了些,哪個?“你還有別的産業嗎?”

“不然我怎麽生活?”季行縱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還有哪些?”

“其他的以後慢慢帶你玩,不過有個你最熟悉的。”

還能有她熟悉的?盛枝越來越好奇,“什麽?”

季行縱微挑的狐貍眼中落着點滴星碎,“你去過的,”他唇角帶着輕挑的笑,似暗示似蠱惑,“偷心。”

明明是酒吧的名字。

可不知怎麽的,這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讓人莫名覺得帶了絲勾引的意味。

不由自主的,盛枝上身往後仰了些。

和他熟悉了之後,她已經從最初的能完全不為這雙處處留情的眼所動,變成了習慣他的含情眼神。

所以她很快忽略掉他的視線,“偷心也是你的?”

其實問賽車能不能賺錢,只是随意接個話題而已,畢竟她又不會賽車,可是偷心也是他的,她能喝酒呀。

盛枝眉眼彎了彎,“那按我們這關系,以後我去偷心,是不是能直接升成VIP,然後嘗最新的調酒了呀?”

我們這關系?

季行縱眼睫微動,正想問她,他們現在算怎樣的關系,就聽到她後面很快接上的話。

“......”他無言以對,半晌,掀了掀眼皮,“瞧你那點兒出息。”

“我怎麽又沒出息了?”盛枝條件反射地問。

等等,又?

她為什麽會在他罵她沒出息後,腦海裏立刻閃過“又”這個字呢?

即使是孟千蘭,也沒罵過她沒出息的。

在她思考這個問題的同時,季行縱也因為她的反問而安靜下來。

兩人同時陷入凝滞的沉默中。

偷心,沒出息。

盛枝瞳孔倏然放大,她回憶起來了!

在偷心喝醉酒的那天,她對季行縱做的所有事!

她說包他一晚,并不是想對他怎麽樣,而是想罵他!

“那晚——”

季行縱反應很快地打斷她,“孟伯母從巴黎回來了吧?接下來我們兩家的聯姻又有什麽流程?”

他語速極快,說完這麽多字都不帶喘口氣的。

盛枝話都到嘴邊了,只能硬生生吞回去,畢竟還得靠他毀掉聯姻。

她眯起眸,不能用嘴說出的話,她得用眼神表達出來。

奈何季行縱臉皮太厚,他只得意地擡了擡眉骨,神情分明寫着:“只要你說不出來,那我就沒做。”

狡猾的臭狐貍。

領獎臺上已經開始了上一輪的領獎,現場時不時掌聲雷動。

盛枝聽到聲音轉過頭去看,電子屏幕上前三名選手脖子上正挂着獎牌,依次準備着獲獎感言。

“你們每場比賽結束都會頒獎嗎?”

“重要的比賽才會,”季行縱跟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今晚有兩場。”

盛枝手肘搭在欄杆處,雙手拖着腮,悠哉悠哉地看頒獎。

受孟千蘭的影響,她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正事”,才是重要的,其餘的事,包括娛樂都是浪費時間。

可她今天看到賽車,看到頒獎臺上的領獎人,為自己的獎牌而自豪時,才發現,其實她以前的觀念,太傲慢了。

憑什麽只有大衆意義上的正事才是重要的呢,人活着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然後付諸努力,做到自己想要的成績嗎?

無論是什麽事,能有夢想,就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就像季行縱,喜歡腎上腺素飙升的一切運動、喜歡喝酒,就去發掘自己感興趣的産業,把樂趣和生活融合在一起,她現在覺得,他很酷。

哪怕別人包括從前的她都覺得他是纨绔子弟,一天到晚沒個正經,他也從不在意。

她回想起,最最開始,她讨厭他的原因。

因為從她有記憶開始,他就是肆意又潇灑的,從不在意世俗的眼光,總是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任何事。

那副踏破世俗眼光的架勢,總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什麽都可以做到。

而這樣的季行縱,恰好是被世俗種種捆綁住的盛枝做不到,又羨慕的。

盛枝看着領獎臺,思緒卻不由自主飄到關于季行縱的種種記憶裏。

“季行縱。”盛枝忽然叫他名字。

“嗯?”季行縱側了側身,斜倚着看她。

“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去做嗎?”

季行縱不清楚她為什麽忽然這麽問,但大概知道,和她今天心情不佳有關。

他從唇角洩出輕而短促的笑,“廢話。”

理所當然的語氣。

盛枝彎彎唇,她當然知道她問的是廢話,他可是季行縱。

“如果你有很想走的路,但這條路上有很多艱難險阻,身邊的人都讓你放棄,選擇另一條簡單的路,你會放棄嗎?”

領獎臺上獲獎的人滿臉笑意。

盛枝看着他們,腦海中卻閃過一絲迷茫和糾結。

如果她選擇一條好走的路,是不是會更輕松呢?

“艱難險阻?”季行縱輕笑一聲,語氣帶着張狂,“踏過去不就得了。”

他垂眸看向她,刻意激她,“難道你害怕困難?”

“我當然不怕,”盛枝果然上套,她扭過頭看向季行縱,昂了昂下巴,“我可是盛枝。”

季行縱都能踏破艱難險阻做他想做的事,她盛枝當然也可以!

她回頭,看着在璀璨燈光下發出光芒的獎牌,“我只是偶爾,看到別人得到成果,會有一點點羨慕,不過這份羨慕也只是,想要快點收獲我的成果而已。”

底下的工作人員在朝他招手。

季行縱回了個手勢。

“羨慕?”季行縱神情閑散,問了聲。

“嗯,”盛枝語氣悶悶的,“不像賽車比賽這麽快,”她嘆口氣,“道阻且長。”

“剛坐摩托車,後面那速度,怕嗎?”

盛枝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問這個,搖搖頭,“不怕。”

速度越快,她覺得越刺激有趣。

“那先拿個快的。”他沒頭沒腦地甩出這麽一句。

說罷,他拎起她的羊羔毛外套的帽子,帶她往下走。

... ...

直到穿着齊套的賽車服坐進副駕駛裏,盛枝才完完全全反應過來,季行縱要幹嘛。

“頭盔能隔音。”季行縱偏着着身子,忽然靠近她。

賽車和平常做的汽車不一樣。

賽車底盤很低,像是坐在地上。

賽車門一關閉,兩人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他人高腿長,忽然轉身的靠近,壓迫感十足,讓她有一瞬間的緊張。

但他只是把安全帶給她系緊,“所以你想這麽尖叫就怎麽尖叫,随便發洩。”

“然後手,”他戴着手套的手蓋在她手背上,帶着她的手找到座位兩側的拉杆,“抓緊這裏,尤其是漂移時,聽到沒?”

他的聲音隔着兩道頭盔傳來,即便他已經放大了音量,傳到耳朵裏時,依舊很小。

但盛枝全部聽到了。

她很努力的,帶着頭盔上下點了點頭。

然後看到對面擋風玻璃下的那雙勾人的狐貍眼中,閃過了一絲笑意。

再然後,腦袋頂被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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