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別走
醫生的藥房就在歸江裏面, 很快,醫生就将藥送到。
外人都離開後,盛枝對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季行縱,有些手足無措。
醫生說, 得把他身上的濕衣服換下, 還得用熱毛巾擦身子。
盛枝十分後悔, 剛剛太急着讓他躺下,都忘記讓物業給他換衣服了。
現在物業和醫生都已離開, 她也不好再麻煩人家回來,給季行縱換衣服。
她咬着唇走到床邊,季行縱面前。
他眼簾緊閉, 看上去睡得不太舒服。
算了, 他都生病了,她也不管那麽多了。
盛枝湊近, 粉嫩指尖觸着他襯衣紐扣,一個個解開。
努力将自己腦袋中亂七八糟的思緒都清理開,順利解掉第一顆後, 再解開後面的,手法就變得熟練。
很快,她就解開了他襯衣所有的紐扣。
盛枝幾乎沒有照顧人的經驗, 托住他頭幫他脫掉襯衣時, 動作十分生硬。
努力将季行縱上半身濕潤的衣物脫下,盛枝看着季行縱褲子,犯了難。
脫衣服可以給自己洗腦說他是生病了,可是脫褲子就太尴尬了......
從他身上別開的視線移到床頭櫃上。
先讓他把藥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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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枝抿着唇,用羽絨被将裸着上半身的人牢牢裹緊,“季行縱?”
她輕聲叫他名字, “嘴巴張開,吃藥好嗎?”
他平日裏上翹的唇角,抿得很緊。
藥片湊到他唇邊時,他像是抵觸一般,根本不張嘴。
“季行縱?”盛枝有些着急地拍了拍他的臉。
他的臉依舊很燙,吃藥退燒是很緊要的事。
季行縱只覺得自己昏沉躺在一張滾燙的火床上,很想睜開眼,可眼皮卻像是被千斤重的磚頭緊緊壓住,怎麽睜都睜不開。
從遠而近的一道溫柔女聲傳入耳蝸,仿佛有魔力似的,能将眼皮上的重量一點點減輕。
“嘴巴張開——”盛枝手臂抱着他腦袋,另一只手去将他唇掰開。
季行縱剛有點意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嘴唇被她手上用力打開,他想說話,緊緊閉合的牙齒剛啓開,盛枝“呼”地一下就把手心裏的藥全倒入他嘴裏。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又灌了不少溫水進去。
季行縱只得下意識地大口吞咽。
雖然很不應該,但盛枝确實覺得,季行縱生病時候的樣子,比他平時要可愛多了。
卧室裏的暖氣被盛枝開到了最大檔。
吃了藥的人沒再受凍,臉色終于逐漸正常,季行縱的嘴唇不再蒼白,而是泛起淺淺的紅。
雖不像他平常那樣唇紅齒白般豔麗,但總算不像剛才那麽吓人了。
給他喂完藥,盛枝又回到了剛剛的難題。
他的褲子還沒脫......
濕淋淋地裹着皮膚,一定很不舒服。
他依舊在發燒,眉心依舊不舒服地蹙起。
盛枝深深做了一次深呼吸,閉着眼一口氣将他褲子扒下。
扒完後一鼓作氣,又将羽絨被重新将他包裹起,把他包成一個只露出腦袋的圓滾滾的繭。
做完這一切,盛枝長長舒了口氣,才擡眼去看他情況。
沒想到對上一雙燒得迷糊,眼神迷惑的狐貍眼。
盛枝:“......”
“你在做什麽?”季行縱嗓音依舊沙啞。
他對自己暈倒後的記憶很模糊,只依稀記得,前一秒好像才頭重腳輕地倒在地上,怎麽下一秒就躺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但呼吸間馥郁的玫瑰味,又帶給他無比熟悉又安心的感覺。
可還沒等他安心多久,就感覺,有人在扒他褲子?
而且動作,十分粗暴。
這種經歷季行縱可真沒有過,他很小就是自己穿脫衣物了。
他需要非常努力,才能擡起無比沉重的腦袋,垂眼往下看。
因為手腳發軟,他感覺自己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精神依舊混混沌沌的,再怎麽想要睜大眼,也看不清人到底是誰,只覺得是一道極瘦小的身影。
所以他直接問出聲。
季行縱以為自己是用十分生氣的語氣問出口的,可在盛枝聽來,他的嗓音十分虛弱,語氣就像......是她在對他圖謀不軌一樣。
盛枝掖被角的手指動作一僵,條件反射問:“你什麽時候醒的?”
問完忽然意識到不對勁,這麽問更像圖謀不軌了。
她湊到季行縱面前,他好像被燒糊塗了,雖然眼睛處于半閉半張的狀态,但好像沒把她認出來。
趁他沒反應過來,她立刻接了一句:“你醒了怎麽不知道自己脫衣服?”
直接把鍋甩到他腦袋上。
果然,季行縱像是有點兒懵,跟着她的新問題說:“我不知道要脫......”
“沒事,”盛枝摸摸他額頭,溫度比他才暈倒時已經低了許多了,“已經脫了就算了,你繼續睡。”
“好。”季行縱又乖乖閉上眼。
五官妖冶又精致的臉,配上不再毒舌,而是乖乖聽話的嘴,盛枝心都被融化了不少。
她手肘支在床邊,拖着腮垂眸看着他。
複盤了一遍今晚發生的一切。
從孔迎那裏得知他一開始對她做的事時,她是真的非常生氣,想要斬斷對他的所有情愫,再也不見他不理他。
如果是以前的盛枝,應該,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會給他。
盛枝指尖在他因不舒服而蹙起的眉心處輕輕點了點,在真正意義上的了解他之後,她的很多自己覺得好的變化,都是他帶給她的。
那麽關于訂婚宴的事,就原諒你吧。
畢竟,不管怎麽說,她都很慶幸,自己沒有嫁給孔迎。
盛枝不是喜歡糾結的人,她知道人性複雜,更知道真心不易。
季行縱對她道歉時曾對她說,他将自己的世界分為兩個部分,他感興趣的,和不在意的。
現在的盛枝,也将自己的世界分為了兩個部分,真心待她的,與不真心的。
她能看清本質,不真心的,她會毫不猶豫丢下,不再費一絲一毫的心力。
真心的,她願意寬容接納,哪怕在這真心的表面上,曾經覆蓋過一些灰塵。
将灰塵拂去就好。
被灰塵掩蓋住的真心,依舊是珍貴且閃閃發亮的。
躺在床上的季行縱,無意識呓語了一聲。
盛枝的思緒被拉回,她耳邊湊近他的唇,“你說什麽?”
因為有點着急,湊近的那瞬間,她耳根的皮膚輕擦過他嘴唇。
大概是因為發燒,他嘴唇有些幹。
他只輕喃了一聲,她靠近後,他就沒再說話。
盛枝拿過床頭櫃上的水杯,裏面的溫水已經被他喝完了。
她準備去接點水,剛站起身,卻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
盛枝很詫異地回眸。
他手上的力氣,和他虛弱的狀态完全不同,抓住手腕的力氣很重,令她甚至沒有辦法掙脫。
她看到季行縱眉間褶皺變得更深。
季行縱緩緩掀開眼皮,因為發燒的緣故,他上挑好看的內雙眼皮都疊成了三眼皮,看她的眼神,像看到了她,卻又不是在看她。
仿佛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季行縱......”
“別走......”季行縱嗓音很低很啞,語氣非常依賴。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易就能将她白皙手腕完全攏住,他此刻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沒什麽安全感。
給人一種唯恐會失去的感覺。
他修長手指收得很緊,很用力。
盛枝的手腕被他握得隐隐作痛。
他看起來好像,很脆弱。
即使是在他生病的時候,盛枝都沒有覺得他脆弱。
可這一刻,季行縱臉上的神情,讓她好像覺得,如果她繼續往前走,使勁掰開他的手指,他就會像個玻璃做成的精致玩偶,被擊成碎片。
她張了張嘴。
還沒來得及說自己不會走。
季行縱就像是認命一般,開始徐徐卸掉手指的力氣。
他開始洩力那瞬間的表情,讓盛枝的心髒猝不及防猛然收縮了一下。
像是墜落懸崖前一秒,拼盡全力緊緊攀着崖邊的人終于意識到自己不會得救,開始認命,一根一根松開手指頭。
被全世界抛棄,不再掙紮。
季行縱握緊的手指,一點點松開力道。
指腹緩緩順着盛枝的手腕往下滑,兩人手掌對比明顯,一個骨節分明,一個白皙細膩。
在季行縱修長的指尖快要與盛枝的指尖分離的那一瞬間,像是忽然驚醒,盛枝反手倏然抓住他的手腕。
纖細的手指握着腕骨分明的手腕,陡然抓緊需要力氣,盛枝抓住他手腕的力道用得不小,将他手腕都握得泛起白。
她看到恍惚半夢半醒間的季行縱,像是忽然被拯救了,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盛枝依舊緊緊握着他的手腕,想要努力給他一點安全感。
雖然她并不清楚,他為什麽會在生病的時候,這麽脆弱。
她俯身貼近他耳邊,壓低嗓音對他說:“我不會走,也沒有想走,你需要喝水,我只是去給你倒點水。”
她握着季行縱的手腕,放在床上。
不知何時,季行縱的五指與她緊緊相扣,交.疊在一起。
她垂着眸,視線在兩人交握的手指上定格了兩秒,然後她輕輕晃了晃他們的手,“我是盛枝,”
她不知道他通過她看到的人是誰,只知道,大概是抛棄過他,讓他受傷很深的人。
她說話的語氣,像是承諾:“你相信我。”
你信我,我會做到。
“盛......枝?”季行縱迷蒙着的眼睛眨了眨,與剛剛含着的情緒不同,此刻他眼中多了幾分旖旎,與信任。
盛枝沉沉應了一聲。
季行縱像是終于放心,松開手指,說:“好。”
他信她不會丢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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