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考核

原本昏暗無光的樓梯間被電梯內的照明爍然打亮。

杞安嘁有些不适地眨了一下眼睛，好不容易适應黑暗的瞳孔因為這陣白光的刺入眯起。

“陸老師。”杞安嘁側着身，一只手攥緊了樓梯的扶手。

“這麽晚了，你們的老師應該有說過學校規定學生晚上不能随意出寝室樓吧。”男人的目光輕緩地在她身上掃過，口吻聽似有些随意。

“我有個重要的東西落在教室裏了。”杞安嘁垂下了眼眸，她的表現與下午和這位教導主任道歉時的內疚學生無二。

那扇電梯門在此時終于像是支撐不住地在男人的背後徐徐關上。

因為被光源刺激過的眼睛前瞬間蒙上了一層不見五指的黑暗。

又要觸發追逐戰了嗎？

杞安嘁的一只腳已經往身後踩了一格階梯。

黑暗中傳來了“咔噠”一聲，

一盞暖黃色的燈泡在頭頂上方亮起，這一層的樓梯再次被照亮，也再次點亮杞安嘁的視線。

男人纖長好看手指此時壓在牆面上的一個老舊開關上，而他的目光仍舊望着她，就宛若之前黑暗中也是如此。

就像是一只凝視着獵物的優雅又随性的貓科動物。

杞安嘁腦海裏劃過了這樣的比喻。

與此同時，一輕一重的腳步聲此時也從杞安嘁的身後的樓梯上傳來。

前後夾擊！

杞安嘁的心髒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就在身後發出聲音的怪物繞着樓梯間層轉了半圈後，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有些困擾地從杞安嘁身後傳出：

“陸主任？這麽晚了，您怎麽在這教學樓裏？”

杞安嘁幾乎是立馬偏過了頭，那個暴露在燈光下的怪物保安，和白天的老師一樣整個怪物開始收縮變化。

最後褪了色的軍綠色帽子下，是一個看似憨厚的中年男人的臉，他舉着那把她見過的手電，每上一節樓梯都會偏一下，雙腿似乎有一點瘸。

“這個同學有重要的複習資料忘在了教室，委托我帶她來拿。”

一絲難以置信的目光從杞安嘁的眼眸中短暫劃過。

緊接着，是一個念頭：這個怪物，是想獨享她。

“這樣呀，陸主任真是辛苦了。”保安扯了扯帽子笑了笑，轉身下了樓梯，在他的一只腳重新步入黑暗的那一刻，表皮開始變色異變。

杞安嘁看着面前的男人或者可能是更可怕的怪物按下了電梯的按鈕，一直停滞在五樓的電梯門再次打開。

“跟我來，我帶你下樓。”

他先一步走入了電梯，随後看向樓梯口沒有絲毫要動的杞安嘁。

“你的東西沒找到嗎？”

“找到了。”杞安嘁緩慢松開了握着樓梯扶手的那只手，猶豫了一秒，跟着走進了電梯。

她一進電梯，就靠在了最裏面的金屬壁上，這樣不至于怪物開始異變時她還在把後背暴露在他眼前。

男人似乎不介意她一進電梯就走到自己的後面，沉悶的電梯門關上，他按下了一個按鍵。

等真正進了電梯，頭頂上的光源反而沒有那麽刺眼了。

之前相隔太遠從未仔細觀察過，現在這個距離，杞安嘁只要輕輕一擡頭，就能看到男人的後頸和他耳朵上吊着的那枚小小的耳飾。不得不說，作為老師，甚至是教導主任，在學校裏穿戴這種飾品實在是太違和校風了。

那是一只小小的銀質環圈，內圈似乎是花體的字母，環兩邊流暢的銀色質地在下方彙合，其中一邊卻出人意料地轉了一圈再連接。

——莫比烏斯環。

這種巧合就像是驚濤沖擊了一下杞安嘁的後背，她竟然感覺到背脊有些發涼。

不是害怕，而是震驚的發涼。

她下意識地按住自己胸口那根項鏈上吊墜的戒指，強行做成項鏈的戒指和被制成耳環的戒指……明明都是戒指卻都不老老實實地戴在手上。

可是系統說過，愛情信物綁定的是玩家吧？這個老師，只是個副本裏的NPC而已。

叮——

一樓到了。

男人沒有出去，而是手指壓在開門鍵上，偏過了頭。

這一偏，與杞安嘁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他眨了兩下水墨色的眼睛，似乎不在意她盯着他看了半天，而是示意她先出去。

杞安嘁也沒有被抓包的心虛，她嘴裏快速說了一句“謝謝老師”，就準備直接出電梯往教學樓的入口方向走。

“等一下，來我辦公室一下。”

杞安嘁停住了腳步。

就在這時，她晃到和聽到了旁邊樓梯中層牆面上自上而下晃來的手電筒光影和那沉重的下樓聲。

她沉默了一秒，跟上了在她後面出電梯的男人走入了羅列着教師辦公室的長廊。

他們一直往前走，沿着月光照亮的走廊一直走到了倒數第二間辦公室。

男人一邊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鑰匙開鎖，一邊說道：“再過十分鐘，保安就會暫時回保安亭休息一會，你可以在那個時間回宿舍。”

看着門被打開，白熾燈将整個辦公室照亮，杞安嘁張了張嘴，卻最終沒說出一句話。

男人筆直走到了辦公桌旁，沒有停留在門口，不知道是不是在告訴她他沒有會在她進來以後關門的意思。

“我能問問是什麽東西，需要你這麽晚了還跑來學校裏拿？”

他面對着她半倚靠在身後的辦公桌上，那上面有一打A4紙，上面随意蓋了一只文件夾。

男人的發色就像他背後窗外的夜色一樣黑，但他又有一對不似東方人墨藍色的瞳色，他的每一個五官都精致又俊美，如巧奪天工的藝術品不似這座校園裏的人類。他的一舉一動就和他說話的态度一樣，随意又平靜地像是要把他整個人從這個恐怖背景裏剝離出來。

“我意外死去的相親對象給我的禮物。”杞安嘁拎了一下她脖頸上挂着的那根串着戒指的銀色項鏈，戒指僅僅露出一個不起眼的邊緣又順着她的鎖骨滑落。

“相親對象”這個詞讓這位一直沒有太多神情變化的老師微微蹙了一下眉，但他也沒有深究，只是輕掃了一眼那條項鏈，又移開了目光問道：“不想問我點什麽嗎？不奇怪我為什麽這個點還在學校嗎？”

“陸老師您應該在為明天的夜考做準備吧，畢竟我從其他同學那裏聽說您也是很負責任的老師。”杞安嘁反應很快，覺得這波彩虹屁吹得恰到好處。顯然，她也并不想探究他來學校做什麽，畢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透。

見對方沒否認，她又朝辦公桌的方向挪了一步，這才看清了桌面上A4紙上文件夾邊緣露出一點字跡。

那是一個露出一角的表格，上方寫着[學生檔案]，而姓名欄那裏，赫然寫的是——[杞安嘁]。

那種在樓梯上被前後包夾心髒驟然加速的感覺又來了。

杞安嘁本能地朝後退了兩步，辦公室的門就在她背後。

男人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注意到了那份露出一角的檔案，正要解釋什麽，就聽到腳步聲響起。

等他擡起頭來時，原先在他面前淡定從容站着的女生已經跑出去了。

***

杞安嘁第二天是被垃圾清運車的引擎聲吵醒的。

昨晚她安全回到了寝室上床就睡了，甚至連陳欣難以置信的感嘆都沒能聽完。

“我昨天在樓上沒有看到你，我還以為你改變注意了，結果也沒見到你上來，吓死我了。”

吃完早飯去教學樓的路上，陳欣還對昨晚的她沒參加的這個任務有些忌憚。

“沒看到我嗎？”杞安嘁也确實沒看到別的玩家，有一種猜測是他們的空間被分割了。

就像一些恐怖游戲存在“裏”“表”世界一樣，這裏是存在相同背景的不同空間。

一進教室，江水淼朝她們招手。

而杞安嘁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前排的那對有些狼狽的cp，那個叫天翼的男人左手手臂上纏了個繃帶，兩個人眼窩很深，顯然沒睡好。

“切，沒參加支線任務的新人算她們運氣好。”她們路過時，被天翼白了一眼。

“天翼哥別生氣，她們現在越輕松，到時候就越無力。”女人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說完低下了頭。

“我如果昨天不是為了救你，我會被那個怪物保安打傷？”

“對不起……”

座位上，羅小黑和昨天一樣松散，脖子上挂着那副紅色的耳機。

“羅大神昨天去參加那個支線任務了，然後毫發無損地回來了！”江水淼說的特別大聲，一聽就是故意的。

陳欣：“诶？你也去了嗎？”

“也？”羅小黑捕捉到了關鍵詞，他的目光掃過面前兩個新人。

“對呀，七七也去了，還安全回來了。”陳欣說道。

杞安嘁不置可否，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原本靠在椅背上的羅小黑直起身子，皺眉問道：“你知道昨晚的支線任務對新人來說不是強制的吧，江水淼都不需要硬性參加。”

“我知道呀。”杞安嘁回答的風輕雲淡，“可是萬一你失敗了或者死了，那線索只能靠我帶回來了。”

羅小黑：“……”他好像被瞧不起了。

“你是怎麽打過那堆小破孩的？”羅小黑還記得昨晚和教室裏相框裏爬出來的學生戰鬥了好久。

這對一個沒有能力的新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嗎？我沒和他們打呀。同學之前不應該互幫互助嗎？”杞安嘁說的滿臉真誠。

羅小黑怎麽覺得他們參加的是兩個任務？

片刻後，杞安嘁忽然想起了別的什麽，問道：“你在做任務的時候有沒有遇到別的怪物，比如老師和教導主任……？”

“我打完那些小P孩又逃過保安的追捕後就回宿舍了，你還遇到了別的怪物？”羅小黑回答的随意。

“沒有。”杞安嘁回答的果斷。只有她遇到了那個教導主任？為什麽？

大紅蝴蝶結的蘿莉和壯漢最後姍姍來遲，這兩個人看上去也沒有因為昨晚的任務受傷。

鈴聲打響後，昨天的老師走了進來。還是昨天襯衫西裝褲的打扮。

“同學們，今天的課程我會在自習室私下指導每個學生，希望今晚的夜考大家都會對自己的有個充分的認識。接下來我們去樓下的自習室先自習，半個小時後我會一一指導和檢測。”

玩家們：“……”

昨天是一起摸不清狀況，今天是一個個摸不着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