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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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臨江大學大一新生開學。
靳禮澤建築系大四在讀,學院還沒開學,便和老季一起送小花去報道。
當小花拎着編織袋下樓時,他一整個驚住了:“你拿這個幹什麽?”
“這是我的行李,”小花放下袋子說,“我不是要搬去學校住麽?”
“……”
靳禮澤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家裏住不下你?”
小花忙說:“不是的,總是住在你家不好。哥哥,我可以住學校的。”
靳禮澤不動聲色地問:“你想住學校哪裏?”
“宿舍呀。”
“你申請了?”
小花茫然地搖搖頭,顯然是不知道住宿舍還要提前申請這回事。
“現在學校宿舍基本上都被新生搶光了,沒有地方給你住,除非你去申請研究生公寓。”
“可以麽?”小花立即說,“可以的話,我也能住的。”
她對住的地方并不挑剔,有副床板就行。
靳禮澤冷笑:“那也要你住得起,公寓住宿費可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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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頓時變了臉色。
錢是她的硬傷,出門前,爺爺一共就給了她三千塊錢生活費,還是在外打工的爸爸寄過來的。買火車票和路上吃喝花去了三百,大城市物價并非家鄉小鎮可以比拟,剩下的要熬到放寒假,着實有些拮據,她必須得省着點花用。
靳禮澤已經替她拍板決定:“你就住在家裏。”
小花皺眉:“那多麻煩……”
“再說一句麻煩我試試?”
靳禮澤打斷她,面色十分不善,像是要發脾氣。
小花只得閉嘴不說了,只是在心底記下一筆,又欠了靳家一筆賬。
還有之前靳禮澤給她買的車票錢還沒還呢。
小花也不知道具體是多少錢,她去問過靳禮澤一次,他當時的眼神好像要殺了她,小花就不敢問了。
臨江大學的校區不遠,開車三十分鐘就到了。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迎新日,校園內外彩旗飄飄,人來人往,正熱鬧。
校門口的主幹道上停滿了私家車,堵得水洩不通,有不少外地車牌,大概是父母送孩子來上大學的。
老季的車也堵在其中了,往前開不動,往後掉不了頭,車主們不耐煩地按喇叭,現場吵成一片汪洋。
靳禮澤幹脆推開車門下了車,帶着小花步行進入學校。
校門口有志願者免費發放校園地圖,逢人就遞一份,靳禮澤推開了沒要。
小花好奇地問:“那是什麽?”
“地圖。”
“為什麽要送地圖?”
“怕你們新生找不着路。”
小花還是不解:“為什麽會找不到路?”
靳禮澤已經失去耐心,随口敷衍:“進去了你就知道了。”
小花進去了才知道,原來裏面有這麽大,她在家鄉縣城念的高中,只有幾棟教學樓和宿舍樓而已,操場也很小,沒想到大學校園竟然這麽大,校內還要乘坐校園巴士。
不愧是大城市,小花東張西望,仿佛眼睛都不夠用了。
她只顧着看四周,無暇看路,一輛電動自行車從後駛來,險些撞到她。
幸虧靳禮澤餘光看見了,拽着她的衣領一把将她拎開。
“看路!”他惱火地吼,“走路你瞎看什麽呢?”
“對不起,哥哥。”小花态度良好,立刻低頭認錯。
“算了,牽着我。”
小花乖乖去牽他衣擺,靳禮澤卻不耐煩地将她的手扯開,主動牽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冰涼,即使在這大熱天裏也一樣。
小花愣了愣,問:“哥哥,你不是不喜歡別人碰你嗎?”
靳禮澤說:“別廢話。”
學校在第八教學樓前安排了志願者,負責迎接新生事宜,小花念的小學教育專業。
靳禮澤帶着她找到教育學院的咨詢臺,小花在報道的表格上簽了名,接待的學姐問她加了學院新生群沒有。
小花放下筆問:“什麽群?”
“Q.Q群。”學姐說。
“我沒有Q.Q。”
怎麽會?
學姐人都愣了,現代社會還有不用Q.Q的人嗎?
“你沒有手機嗎?”
“有。”
小花從口袋裏掏了掏,然後衆人就看見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諾基亞黑色直板機來。
“……”
這撲面而來的濃濃年代感是怎麽回事啊?
一旁的靳禮澤咬牙切齒地讓她把諾基亞收回去,交給她一部嶄新的蘋果智能手機。
“用這個。”
小花想也不想就說:“我怎麽能用你的……”
“這不是我的,”靳禮澤打斷她,“是我買給你用的。”
他這樣一說,小花就更加不能要了。
靳禮澤不想當着外人面跟她吵架,将她扯去一邊,忍着怒火說:“你那破手機Q.Q都下載不了,怎麽加迎新群?”
小花皺了皺眉,有點不喜歡他這樣說:“我的手機不破,還能用呢。而且,哥哥你忘了,這還是你送給我的。”
靳禮澤聽了一怔。
諾基亞确實是他買的。
那年,節目錄制結束,靳禮澤從樟樹灣離開,回到臨江。
不知為什麽,在那個落後偏遠、什麽都沒有的破山村時,他想方設法要離開,等真正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卻反而覺得沒勁了。
城市的天空太陰霾,空氣不清新,馬路太吵鬧,滿街的高樓大廈也太擁擠,家裏的房子太大、太冷清。
他想起了那個遠在湖南省的小鄉村,那裏有湛藍的天空,有遮不住的青山,還有潺潺的溪水,以及一個漫山遍野瘋跑的小花。
他想給小花打電話,可樟樹灣太貧窮,整個村莊也只有村主任家裏有電話,還是座機。
于是他自作主張,買了一部手機給小花寄過去,換來的只是小花爺爺的破口大罵。
老爺子一輩子堂堂正正做人,沒拿過別人家裏一針一線,讓他別買這種鬼東西寄過來。
山裏信號不好,老爺子中氣十足的罵聲在通話裏斷斷續續的,一向脾氣不好的靳禮澤卻難得地沒有吭聲,他屏住呼吸,極力去辨聽嘈雜的電流聲裏,有沒有小花的聲音。
電話挂斷,十幾天後,靳禮澤收到了自己寄過去的手機,盒子裏還有小花的一張字條,她在紙條上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
哥哥,手機我們不要,爺爺發了很大的脾氣,你退了吧。我知道你家的地址了,下次給你寫信。
這句話後,跟着的是一個醜兮兮的微笑表情。
靳禮澤将字條揉成一團,不高興地想,呸,誰給你寫信?都什麽年代了,還寫信。
然而從那一天起,他真的和小花通了三年的信。
三年過去,他高考結束,考上臨江大學建築系,而小花也初中畢業,上了縣裏的高中。
他又計劃着給小花買一臺手機,不讓老爺子知道。
小花在信裏說,如果非要買的話,不要買太貴的,諾基亞手機就行。
小花孝順懂事,最聽爺爺的話,瞞着爺爺,讓靳禮澤偷偷買一臺諾基亞給她,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已經用上了當時最新款iphone 6S的靳禮澤拿她沒辦法,只能去店裏提了款諾基亞直板機,給她寄過去。
“謝謝哥哥,新手機很好用。”
拿到手機後的小花,第一時間打來電話向靳禮澤道謝。
那是時隔三年來,靳禮澤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
已經被市場淘汰了的諾基亞手機,就靜靜躺在小花宿舍的櫃子裏,等待她下晚自習後,和遠在萬裏之外的靳禮澤通一次電話。
誰知又過了三年,這部手機居然還沒有用壞。
靳禮澤的怒意一點點地消散下去,耐着性子,對小花說:“現在是智能手機的時代了,學院迎新群會發布一些重要的會議信息,老師同學也很少打電話、發短信,一般是用微信、Q.Q聯系。你如果用繼續舊手機,就無法獲知信息,也沒辦法跟這些人聯系。就這樣,你還要用嗎?”
他将選擇權交給小花。
小花苦惱地皺起眉頭,思索一番後,妥協了。
靳禮澤将新手機交給她,裏面插了電話卡,應用軟件都是下好現成的,他甚至幫小花注冊好了賬號。
教了一些基本操作,小花沒用多久就學會了。
她低頭搗鼓着手機,忽然說:“哥哥,這部手機多少錢?我還給你。”
靳禮澤剛剛轉好的心情,又變得有些郁悶,他沒好氣地說:“你先學會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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