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的好大兒
馬車駛入京城北邊的一條巷子,連成片的白牆黑瓦,嫩柳倒垂。
角門旁邊的院牆不知何時爬上了飄香藤,郁郁蔥蔥,在這初春的早晨舒展着自己的身軀,給蕭條了一冬的大地帶來了一片生機。
車夫沒下馬車,而是吆喝了一聲,角門便應聲而開。
蘇轶昭忍不住掀開簾子看向外面,四面是雕梁畫棟的抄手游廊,青石板的路,白石板的臺階。
院中翠綠氤氲,與她一路行來的蕭條景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禁感嘆,也才過了十幾日,這院兒裏就已經是盛春了?
這家有錢,大大的有錢!
蘇轶昭放下簾子,暫時将要離開這裏的心思抛在了腦後。
馬車在一道垂花門前停下了,忠伯看了一眼蘇轶昭,不禁別過了眼。
他掀開簾子對着車夫道:“就停在前院吧!少爺待會兒再去向太太請安。”
“周管事,既然七少爺已經安全回府,那我就去老太太處複命了。”
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蘇轶昭知道那是和忠伯一同去接自己的外院管事蘇炳。
忠伯不由分說,立馬拉着還在愣神的蘇轶昭下了馬車,向那蘇炳道謝。
“這次有勞二管事了,跟着我們長途跋涉這麽些天,等七少爺安頓下來,定當好好感謝。”
蘇炳冷冷地看了一眼蘇轶昭,從鼻孔裏哼出了一聲,轉身就離去了。
什麽态度?蘇轶昭心中腹诽,這下人比她這個主子還豪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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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從這個外院管事的态度來看,來了這府裏,怕是是非不會少。
在馬車上時,有一大半時間她都病着,忠伯也就簡單和她講了講府中的長輩。
她聽了個囫囵,只能大致整理了一下。
環視了一圈兒,見四周空無一人,蘇轶昭轉頭和忠伯對視,不禁大眼瞪小眼。
這不對啊!難道角門處的下人沒向裏頭禀報?怎地無一人來接?
忠伯很是納悶,但想着還是讓蘇轶昭洗漱一番,再去後院請安,這模樣實在有些讓人看不過眼。
這時一名小厮端着茶盤匆匆走過,被忠伯叫住。
“你去四房看看四老爺在不在,就說七少爺回府了。”忠伯拉着小厮吩咐道。
蘇轶昭雖然有些摸不清狀況,但這種情形之下,她也能明白自己是不受待見了。
那小厮見是忠伯,轉身就要走,可當看到蘇轶昭時,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的兒呀!我的好大兒呀!你受苦了!”
就在此時,一陣鬼哭狼嚎傳來,蘇轶昭吓了一跳,轉頭就見垂花門內走出一名身穿銀白素緞冰藍色滾邊長袍的男子。
見着蘇轶昭等人,男子立刻快走幾步,跌跌撞撞,手中帕子還抹起了眼淚。
蘇轶昭看着對方腰下挂着的白玉佩飾劇烈甩動,只覺得在陽光的照射下,此玉堪比黃金鑽石,耀眼至極!
刺眼!極其刺眼!這玉應該值不少錢。
不錯!蘇轶昭現在正神清氣爽,一掃接連十幾日的沉疴,突然對未來期待了起來。
蘇轶昭捏了捏腰間藏着的那五兩銀子,砸吧着嘴。
再觀其相貌,此人面白無須,天庭飽滿,一名男子,竟也生出了幾分俊秀。
這是個美男,一個哭得毫無形象的美男。
蘇轶昭按照忠叔的描述,猜測這位就是便宜爹蘇家四老爺蘇文卿了。
看着對方哭得這麽傷心,蘇轶昭在心中暗罵便宜爹這戲可演過了啊!
真要這麽在乎,這前幾年怎麽不見來接?
看着對方張開雙臂,蘇轶昭做好了心理準備,想想為了以後的生活,被抱一下也不會少塊肉。
就在蘇轶昭眼一閉,心一橫時,哭聲卻自身邊傳來。
“我的兒,這幾年你受苦了,你母親這個妒婦,逼着我和你娘斷了來往……”
蘇轶昭目瞪口呆地看着蘇文卿抱着小厮哭得撕心裂肺,腦子一時也沒轉過彎兒來。
周管事只覺得沒眼看,不知道老爺什麽時候才能着調些。
他扒拉了一下自家老爺,道:“老爺!這是小厮阿貴!少爺在旁邊呢!”
接着周管事便将蘇轶昭推到蘇文卿身邊,哭聲戛然而止。
蘇文卿只覺丢臉,誰想他剛一轉頭,就對上了一張醜絕人寰的臉,頓時驚叫一聲暈了過去。
不出一個時辰,四老爺被剛帶回來的七少爺醜暈了的傳聞便傳揚開來。
不過半天,這事兒又傳出了府,至此京城世家無人不知。
京城誰人不知蘇四老爺是個好顏色的,但凡醜的都入不了他的眼。
這次能被吓暈過去,可見那帶回來的少爺能有多醜了。
“少爺!您先洗漱,奴婢來給您擦身子。”
一名身穿豆綠色夾襖的少女對眼前這個衣着破爛的少年躬身一禮,不敢擡頭去看。
蘇轶昭放下了手中的包袱,一聽這丫頭要給自己擦身子,連忙拒絕。
她可沒忘記自己現在是男裝,既然以少爺的身份入了府,那就只能将錯就錯。
蘇府四房需要的是一位少爺,并不需要一名外室女。
聽聞蘇府四太太是一名妒婦,四老爺成親之後,便不曾納妾。
成親前的兩名通房也險些被發賣,所幸蘇家老太太做了主,這才成親後被擡成了姨娘。
只可惜,這些年一直無所出。
如若知道她是女兒身,想來立馬就要被趕出府去。
将剛才周管事塞給她的兩個丫頭打發了出去,蘇轶昭這才解開衣衫,跨進了浴桶中。
被熱水拂過身子,蘇轶昭忍不住喟嘆一聲。
一連十幾日,竟然都沒能洗個澡。
一路緊趕慢趕,在最短的時間內回了京城。
那蘇炳管事說是怕四老爺等得着急,蘇轶昭卻想是此人急着趕回來複命,說不定有什麽壞心思,不想她回京城。
世家大族勾心鬥角多得是,這蘇家她還沒摸清楚,有此猜測也是常理。
想起吓暈了便宜爹的這張臉,蘇轶昭對着水面,仔細端詳了起來。
醜!确實醜!但能将蘇文卿給吓暈,屬實誇張了些。
一張黑乎乎的臉,左邊眼睛那還長了一塊嬰兒拳頭大的胎記。
原本這臉就已經夠黑了,沒想到那胎記的顏色竟是比臉還要黑上許多。
蘇轶昭前世就是個顏控,這一世穿過來竟然醜成這副模樣,當時就覺得人生晦暗一片。
不過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這雙眼睛倒是生得極為不凡。
眼裂很長,眼睛看起來并不小。
眼型內勾外翹,微微上挑的眼尾,帶着幾分魅意。開合頗具神韻,眼光清澈明亮。
雖說胎記太大,将如此潋滟的雙眼生生折了幾分,然仍是這張臉上最出彩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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