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俗話說兵貴神速，再說對于戎馬多年的曹操來講，十五萬大軍打個張繡完全是輕松加愉快，出征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由于要分成三路進發，曹操自己帶着中軍先行出發，其他兩路大軍也會按照事先拟定的計劃分頭出擊。曹操當然不會不留人下來看着老窩，文有郭嘉程昱坐鎮，武有徐晃曹仁壓場。皇帝和文武大臣都被看得緊緊的，就算他們想幹點什麽也沒兵沒錢。

按道理說都很順利沒什麽需要自己操心的，夏天卻焦躁不安，左思右想，總覺得在讨伐張繡這件事上，曹丕肯定玩了什麽手腳。早就已經聽聞曹操有心扶持自己的大兒子上位，畢竟再值得信任的大将和文臣也比不上親生兒子。如果這一次大勝而歸，曹操搞不好就要把手中的軍權分給曹昂若幹，正式把他當成繼承人培養了。

雖然曹操并沒有談論過這件事，作為情報消息最靈通的人士，又和他十分親近，夏天從他不經意的口風中稍微察覺到了這一點。她和曹丕關系好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但夏天還沒有傻到公然表現出在政治立場上偏向于誰。她心知肚明，曹操之所以信任她，就是因為她保持了中立的态度，從不在這種問題上發表看法，一心一意地只跟着他混。其實，真正要說的話，夏天也覺得搞不好曹昂上位才是最好的發展，他寬厚仁和，精明能幹，繼承了曹操的聰明卻沒有他的那些缺點。相反，曹丕性格太難以捉摸了，就連和他關系最好的夏天都不知道這人在盤算些什麽。他并不是缺乏才能，不管是打仗還是做文章，他都不比曹昂差多少，就是那種狂傲不羁喜怒無常的脾氣叫人受不了。夏天琢磨着莫非是在她還沒穿越的時候受了什麽刺激？

不過真要能那麽簡單的就甩掉曹丕另抱大腿就好了，她的最終目的是要看着他做皇帝。再說了，一開始是虛情假意故作讨好，差不多六年的時間下來，再假都做出了幾分真感情。曹丕對其他人陰陽怪氣，對她真不壞，從一個哥哥的角度打分的話，至少還是可以得個85的。

回想起過去他們相處的種種片段，兵敗時曹丕帶着她厮殺出血路逃走，自己渴得嘴唇都開裂了也把最後的水留給她喝，教她讀書寫字騎馬射箭……也許最開始的時候他這麽做帶着幾分表現給曹操看的打算，但夏天覺得也足夠了。

長嘆一聲，夏天最終還是無法裝作若無其事，看着曹昂死掉。她想了想，先是找來身邊的護衛，囑咐他悄悄地去打探三公子在做什麽。得知他正和一群文臣在湖邊吟詩作畫後，夏天立馬行動，帶了幾個穩妥的人，直接就去把曹安民給“請”了過來。

曹安民是曹操的侄子，曹操親戚多了去了，夏天都搞不清楚這是哪一房的。偶然見過幾次，不清楚為人如何，不過長得倒是英俊挺拔器宇軒昂。曹操大概就是喜歡他這一點，讓他做了個尉官，經常跟在身邊。這一次出征曹操倒是點了他的名，但卻要他負責押送糧草，因此殿後還沒來得及走。曹安民并不是主事，夏天也不跟誰打招呼，她有着曹操親許的緊急逮捕權。當務之急是要搞清楚曹丕有沒有攪合在裏面蹚渾水，大不了等曹操回來後請罪一下就是。

因為有一層親戚關系，曹安民被帶進來的時候還面帶微笑，十分鎮定地拱了拱手：“不知倩妹換我來所謂何事啊？不是我說你，雖然叔父疼愛你，但作為女子，平素還得自重才是。本來以女子之身幹涉朝政就已經不妥了，如今好歹我也是朝廷命官，卻被你這麽兇巴巴地請來，要是叔父知道了……”

夏天懶得和他廢話，直接甩了個眼色，手下心知肚明，直接一腳揣在了他的膝窩。曹安民吃痛，大叫一聲跪在了地上，又驚又怒：“大膽，我是丞相親兵，竟敢如此蠻狠！”

“閉嘴，再胡說八道就割掉你的舌頭。”

論起耍狠，夏天自問恐怕沒幾個男人是自己對手，當下就直接抓起一把匕首，把匕首橫在他的臉上，面無表情地逼問。

“說，三公子找你所為何事，恐怕是有什麽圖謀吧？”

曹安民倒還真是有恃無恐，嘴角一撇，眼中流露出一股輕蔑之意，像是在說你能奈我何。曹操最恨自己手下和幾個兒子有瓜葛，夏天平時都不敢和那些人太親近，生怕遭到猜疑。曹安民以前和曹丕交情不好，忽然就開始上門拜訪，被自己這麽逼問第一反應不是辯解求饒，見他這副死樣子夏天越發肯定其中有鬼了。

“倩妹，素來聽聞你與三公子親厚，這做妹妹的幹涉哥哥的事情，恐怕被三公子知道不太好吧。”曹安民用一根手指推開匕首，慢吞吞地說，“現在就把我放了，大家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你可得想清楚了，三公子不管做什麽，不都是為了自家人嘛。你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自己的哥哥？”

“誰是你倩妹，厚顏無恥。”夏天罵着給了他一腳，她已經極力控制住了力氣，曹安民依舊被踢得飛了出去，“快點給我老實招了，你今天來找他是為了什麽！哼，不怕死是嗎，生不如死的法子我這裏可多得是！”

正想讓曹安民嘗嘗十大酷刑的滋味，原本緊閉的門被人一腳從外面踢開，曹丕大步走進來，看見屋中場景，眉頭一皺，冷笑連連：“好威風，好煞氣，三妹，你這是打算做什麽？要不要把我也抓起來審一審？”

Advertisement

幾個手下見他進來，有些不知所措，遲疑着給他行禮，偷眼看着夏天希望能有個指示。夏天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心中卻是無比冰涼。本來她公然帶走曹安民就是存着打草驚蛇的意思，如今曹丕竟然真的聞訊而來，再說他沒跟這家夥勾結做點什麽，鬼都不信。

“你們下去吧。”示意下屬們帶着曹安民出去，看他們關上了門，夏天才重新振作精神面對看上去怒火中燒的曹丕。

“三哥來得到真快，我都不知道何時那曹安民竟然和你有這種交情了。”

曹丕也不否認，他之前正在和一幫子宗室文臣在一起，特地換上了一身黑底銀紋的正裝，寬袍大袖上衣下裳，交領和袖邊上都是繁複精美的雲紋，頭上束着進賢冠，和平時那充滿後現代主義色彩的武人打扮完全不同，倒是一派世家公子高門貴族的風範。夏天很少見他這樣穿戴，加上屋內沒有點燈，光線昏暗，他的臉在陰影中暧昧不明，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幾分陌生。

“得了吧，何必故作姿态，你抓了曹安民，不就是為了引我來嗎。”曹丕卻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在椅子上坐下，“我就知道瞞不過你，若是想邀功的話，何不一開始就直接告知父親。等他走了又來動這些手腳，到底是做給誰看。”

夏天不禁苦笑：“三哥，你也知道我若是想告密，早就在曹安民第一次上門的時候就直接抓了他送到父親面前了。”

聽到外面寂靜無聲，而且自己的下屬們應該早就把周圍嚴密控制起來，絕對不讓消息洩露，夏天走進一步，看着曹丕的眼睛，坦率地問：“三哥，你到底在盤算什麽？莫不是想趁着父親出兵的時候對大哥下手？”

曹丕聞言先是眉頭一跳，随後又平靜下來，若無其事地問：“何出此言？難道是聽到了什麽傳言？三妹，我看你整天和一幫探子混在一起，整個人都開始疑神疑鬼了。你也看見我，我好端端地在許都呆着，手中又無兵權，縱然是想做點什麽也無能為力啊。”

“三哥，你還是不肯信我嗎。”夏天好生失望，壓低了聲音，“別人不知道，我卻是再清楚不過。是，我的确沒有任何證據也沒有任何證人，三哥你做事一貫周密，自然不會留着把柄。可是，有一件事大概三哥也不知道吧，你只有在說謊的時候話才會特別的多。”

曹丕哽了一下，半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夏天，慢慢地點了點頭：“很好，三妹，你到底想說什麽？可別忘了，你和我才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妹，不管我要做什麽，終歸都是為了我們兄妹好。此事不成，等到大哥歸來，在父親面前還有你我的容身之處嗎？”

夏天又驚又怒，沒想到曹丕還真的敢這麽做了，原本這次曹操出兵在歷史上就兇多吉少，再被他這麽攪合一下子，萬一到時候發生什麽奇怪的變故怎麽辦：“唉，三哥，你好糊塗，父親何等英明，你玩些這種手段，縱然能瞞過一時，遲早還是會被他知道。到時候我們才真的是沒有容身之處了！”

“那又怎麽樣？等到他發現的時候什麽都太遲了！”曹丕冷笑不已，“我還不知道父親嗎，也許他會為大哥傷心悲憤，但只要我能表現出超過大哥的才幹，他又能如何？殺了我？殺了他的嫡子？父親不會做這種事情，他從來都只會從利益考慮。我就告訴你好了，如果換做大哥殺了我，結果也是一樣！”

“想要做出一番成就超過大哥，以後有的是機會，未來究竟如何誰又能斷言。”夏天苦苦勸說，不想看着曹丕往弑兄這條死胡同上走，“這種事情傳了出去，叫天下人如何看你。父親縱然嘴上不說，心裏肯定也不會痛快。三哥，來日方長，何必急于一時铤而走險……”

沒想到曹丕聞言卻是大怒，狠狠一拍桌子，連桌上的筆墨紙硯都被他掃了下來，上前一步，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曹倩，你究竟是站在哪邊！那曹子修平素假仁假義，旁人都道我比不上他，你也這麽覺得，是不是！”

夏天被他這麽劇烈的反應吓了一大跳，只覺得手腕劇痛無比，幾乎都能聽見骨頭吱嘎作響的聲音，見曹丕目露殺意，心中一顫，勉強辯解：“三哥，若是大哥要害你，處處和你為敵，我不惜性命也要幫你。可現在大哥什麽都還沒做，你不該——啊！”

手腕都快被捏碎了，夏天痛得大叫一聲，想要掙紮卻又怕自己控制不住力氣傷了他，只能眼淚汪汪地哀求：“三哥，聽我一句話，不管在謀劃什麽，千萬別做。我會幫你，不管你想要做什麽我都會幫你。”

“若是想幫我，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曹丕低沉地說，抓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和自己對視，“你在怕什麽？為什麽發抖？哼，放心好了，真要是被父親發現，我一人承擔了便是，不會拖你下水。”

“曹子恒。你在說什麽！”夏天怒了，一把将他推開，氣得兩眼發黑，“我就是這樣的人嗎？沒錯，我是很怕，卻不是害怕被父親發現！今日你能殺了大哥，明日萬一也要殺我怎麽辦！父親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兒子，個個忌憚，難道你要個個都殺了嗎！你想過沒有，連自己的兄弟都能殺，又怎麽會有人敢效忠于你！我都能想清楚的事情，你為什麽卻跟着魔一樣想不明白？”

曹丕呼吸沉重，胸膛劇烈起伏，顯然夏天說的話讓他十分惱怒，夏天知道這些東西他不愛聽，但既然說都說了，也就不顧一切了。

“你心裏在想什麽，難道我不知道嗎。可是要做大事不能指望着一味的玩陰謀，耍手段。父親現在正是雄心萬丈的時候，袁紹，劉表，孫策，還有那麽多強敵等着咱們去征讨，你何必只盯着大哥手上那點權力呢！你的眼界就這麽一丁點嗎，虧得平時總以志向高遠自诩，全是假的！”

曹丕還是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臉上表情陰晴不定。夏天一邊說，一邊覺得很委屈，她覺得這次多半要糟糕了，一口氣說了那麽多曹丕不愛聽的話，恐怕之前好感刷再高也要玩兒脫。其實吧，她早就知道未來的歷史走向，不得罪曹丕直接坐等一切發生就好了。不管曹丕未來還要殺幾個兄弟，做暴君也好，被天下人唾罵也罷，關她P事。可她就是很賤的不想看着曹丕往錯誤的方向走，不想他在這個平行的世界裏遺臭萬年。

也許在刷他的好感的時候，自己也被刷了不少好感吧，竟然真的一心一意為他打算了。可惜，這番苦心，人家還不一定領情呢。夏天想着想着，忽然覺得自己太TM苦逼了，回想以前種種酸楚，有家不能回，莫名其妙卷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最終忍不住情緒爆發，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不管了，什麽好感度什麽任務她都不管了，曹丕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好了！

不得不說忽然哭一下很有助于宣洩壓力，夏天哭得正爽，忽然一只手粗魯地抓住她的腦袋，擦着她臉上的淚水。那只手上有很多長期握劍磨出的繭子，蹭上去火辣辣地痛。夏天不高興地搖晃着腦袋，啪地一下把它打開。

“讨厭，別碰我！”

“……你說的，我都明白。”

曹丕意外地沒生氣，沉重地長嘆一聲，像是要把胸中壓抑良久的抑郁不平全部借機吐出一樣。

“有些事情，我雖然知道，卻忍不住不去做。三妹，你還是太不了解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