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星星

第二天，段嘉央特地早起化妝，化好妝快八點半，早飯依舊是沒時間吃，段嘉央急匆匆去開車。

管家喊她：“起這麽早，還是吃點吧。”

在上班這事兒上，家裏沒人催她，對她突然早起去上班這事兒也不咋驚訝，她幹事經常三分熱度，上頭了比誰都積極。

可能是最近情緒起伏比較大，加上反複被吓、熬夜，段嘉央鼻翼處長了個痘，她早上用妝蓋住了，可還是有點痛，趁着辦公室沒人，段嘉央拿着鏡子照，想着雙休得去做美容。

辦公室門開了，她當同事進來了也沒在意，直到鏡子裏浮現出林珂的臉，段嘉央被吓一跳，手碰倒了鏡子，段嘉央把鏡子扶起來，想到她那個附加信息上的話，詭異感密密麻麻的湧了上來。

兩個人在鏡面中對視了一眼。

林珂是白色的墊肩正裝，瞧着幹練又立體，她眉眼帶着笑，氣勢不那麽強烈，反而斯斯文文很溫柔。

林珂說：“吃飯了嗎？”

段嘉央把鏡子扣下來，拿着鼠标，手指噼裏啪啦的敲鍵盤，昨天對着她給的教程用軟件，把基本功能摸索會了。

林珂并沒有走，手撐着桌子邊緣，看向她做的文件，語氣變得很軟，“小央，對不起……我錯了。”

段嘉央心髒在胸腔亂撞。

林珂俯身，聲音很輕地往她耳朵裏飄，熱熱的，她說：“我不應該跟你吵架……對不起…”

昨天她還在發癫說為了她，現在就跟她服軟。都聽不懂哪真哪假。

段嘉央畏懼這種怪異，偏就這種怪異和林珂過度的合貼，會讓她……腿軟心發慌。

這時，辦公室的門推開了，外面來了幾個有說有笑的同事，裏頭兩人的距離沒分開，外頭的人心裏都驚了一瞬，之後林珂緩緩站直身體回了辦公室。

同事往電腦上瞥，瞧見上面的建模圖，各自回了工位，楊瑞琪放下背包跟段嘉央閑聊，“林總監教你做建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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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還是女上司方便點。”楊瑞琪說，“要是老張，我要說他占你便宜呢。”

剛剛的姿勢過分親昵，段嘉央沒應聲，繼續弄電腦上的設計，楊瑞琪喝了口水，喊小李把茶葉泡上，小李新來的實習生，辦公室跑腿的活都他在幹。楊瑞琪眼睛瞅瞅段嘉央，段嘉央眉心微皺。

楊瑞琪側坐着，說：“你狀态不怎麽好啊，頭痛啊？”

雖然化了很精致的妝，但是情緒騙不了人，段嘉央太陽穴悶悶的痛，她說：“昨天喝了點酒，回去倒頭睡了。”

“難怪。”楊瑞琪終于開機上班了。

段嘉央松開握住鼠标的手指，繃緊的身體卸力，身上悶出了一身汗。好熱。

林珂再次從辦公室裏走來了，手裏拿了吐司和牛奶繞過衆人放在她的桌子上，紅色小福袋裏裝了幾種口味的巧克力。

她放完就走并沒有多留。

段嘉央又熱了……全身都熱了。

**

一連幾天段嘉央都能在各處碰到林珂，有時是給她帶早餐，有時只是簡單和她說話，人前斯斯文文保持距離，人後會靠得很近，輕聲細語問生沒生氣，餓沒餓，林珂跟之前說的一樣并不利用職務的私便喊她去辦公室做些什麽，可段嘉央很不舒服，她更加不敢看辦公室的單面玻璃，她覺得玻璃後是窺探她的魔，魔蟄伏着，只要她多看一眼，生出不應該有的欲念，魔就會纏上她，那時她被吃掉也是活該。

再這樣下去，“對不起”三個字可以合理化林珂對她所有的瘋癫。

而且，林珂最忙的那段時期好像過了，沒事就喜歡出來溜達，她的年紀在辦公室并不算大，懂的東西卻不少，職場一向實力至上，部門的人對她的印象上了好幾個檔次。

天熱了，林珂請大家喝東西，段嘉央也會有一杯，每次仔細看會發現她的跟別人的不同，上面會寫“少糖多加紅豆”，還會比人多一份雙皮奶。

楊瑞琪偏頭，看看她的杯子，“咦，你的不一樣。”

“我自己要的。”段嘉央說。

“哦。”楊瑞琪沒再說啥，自知沒段嘉央那個條件，別說總監特地幫她單獨點，自個要是請喝的也會單獨幫集團千金點，免不得要嘆個氣，感嘆人家會投胎。

每個人都會喜歡與衆不同的偏愛，段嘉央不例外，她把奶茶上貼的标簽轉個圈，掩藏這些小細節。

沒人的時候，段嘉央把手機拿出來看，手指在添加消息那裏滑動，發現微信好友似乎不帶刷新功能，有人過來，她把手機反扣着，繼續看電腦。

中午，大家去公司食堂吃飯，公司有提供的免費的餐食，每天菜品不同，種類還多，經常是自助，阿姨手藝在線做得挺不錯，公司極少有人點外賣。

只是段嘉央嘴巴比較叼，不咋愛吃太油膩的東西，今天狀态不佳，也沒有什麽胃口。

大家約着一起去餐廳，段嘉央猶豫着怎麽拒絕，恰好她爸打來了電話，段嘉央平時不喜歡在同事面前跟她爸講電話，自個拿手機去旁邊茶水間偷摸接。

段力天出差了幾天，回來聽管家說她找過他，懶懶的問她：“聽管家說，你昨天找我，什麽事兒？”

段嘉央還沒回答，段力天自問自答，“錢花光了？”

段嘉央最近用錢的地方不多，就買了個戒指，她也沒心思消費，說：“不是這個事兒，我是……”

話沒說完，有人進來弄咖啡跟段嘉央打招呼，段嘉央抿唇，她爸很懂，“因為林珂嗎？”

段嘉央摸出藍牙耳機戴上嗯了一聲，那員工弄咖啡需要個三四分鐘，她爸在那邊連問了幾句怎麽了。

段嘉央耐心的等員工走，她爸好像沒什麽耐心了，她壓着聲音說：“你能不能就是給林珂換個職位，讓她去別的重要崗位。”

說這話挺沒良心的，因為……她剛通過林珂學了不少東西，過河拆橋都不帶這麽快的，段嘉央說：“你，你給她升個職，別讓她在這兒待着，屈才了。”

“嗯？”段力天很不解，聲兒都拔高了，“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麽？”

段嘉央嘴張了張，她身後突然來了一句話，林珂的聲音，“我覺得職位一步步升比較好，不用走後路，謝謝嘉央的關心。”

段嘉央後背緊繃。

林珂微微笑，“餓了嗎，沒去吃午飯？”

段嘉央握着手機，不敢回頭，這幾天的風平浪靜好像要撕破了，她感覺林珂知道她的意圖，那個笑更想刀了她。

電話裏聽着她爸呼吸也不對頭，段力天怕她蠢到外放了，咬着牙裝溫柔，“你待會來我辦公室。”

過去肯定會挨罵，段嘉央忙挂電話說：“不去，頭痛。”

林珂靠着臺櫃，手撐着下颚，說：“剛剛是為了我，在跟叔叔打電話嗎？”

段嘉央沒回，林珂走到她面前眉眼溫柔，一字一句的說謝謝小羊關心我，段嘉央瞥她一眼心虛感就瞬間麻痹全身。本來是想弄走林珂，現在好像是她在關心林珂……

林珂很坦然地接受她的好，更溫柔地問她：“你還在生氣嗎？”

段嘉央“啊”了聲，耳朵被她說的發熱。

林珂說：“對不起，不應該兇你。”

段嘉央很不自在，覺得沒那麽嚴重，每次林珂道歉她都覺得不正常，不是林珂有病，就是自己禍到臨頭要死了，段嘉央轉個方向，不和她對視，說：“你別一直道歉說什麽對不起了。”

“嗯？”

段嘉央實話實說：“你那也算不上兇我吧，你那頂多算發癫。”

說完等着她下一句，林珂唇張了張，咬唇笑了。

好一會兒，她問：“喝咖啡嗎？”

段嘉央聽出來她在轉換話題，說：“你以後少發癫就算道歉。”

倒不是段嘉央覺得她沒有錯的地方，是覺得她錯的地方太多了。

段嘉央拿着手機往外走，林珂手伸過來扯住她的衣服，輕聲說：“我再也不發癫了。”

段嘉央聽着身體猛地一抖。

“什麽？”

“以後不發癫了。”她重複。

段嘉央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是她能說的話嗎，她把衣擺往回抽，她手指勾着衣擺又攥緊。

“松手。”

“那你原諒我嗎？”

“你能做到嗎？你發癫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能。”她說，“那你不生氣，原諒我嗎？”

“你松手，就原諒。”

林珂松手了，段嘉央狼狽亂竄。

這種力量算不上拉鋸戰，更像是打情罵俏。

回到辦公室，段嘉央閉了會兒眼睛，眼睛痛。

“神經。”

“啊？”有人應了一聲，是那個實習生李元辰，段嘉央椅子往後滑，她努力坐直身體問了他一句，“你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他拿了個盒子遞給段嘉央，裏面是打包的小煎包，上面還放了一坨辣椒醬，“回來做設計，有點跟不上大家的節奏。”

段嘉央搖頭沒接，很理解實習生的擔憂。

過了會兒，楊瑞琪回來了，李元辰起身問了個問題，楊瑞琪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覺得簡單沒回答。

段嘉央知道怎麽弄，手邊文件上有寫，她應了一聲，李元辰驚訝又崇拜的看着她。

段嘉央有點小得意，最近學習進步，在公司她不是什麽墊底了，跟李元辰說：“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我也是在學習階段中，慢慢摸索，互相幫助。”

“謝謝。”李元辰感激沖着段嘉央笑。

這些都是入門的基礎，熟能生巧就行了，段嘉央跟着學的很有成就感，林珂給了她一個星期的時間交文件，她打算周末兩天在家裏加班弄，冥冥中把周末周六時間安排好了，有些約會也得推掉了。

段嘉央有點餓了，她原本打算定外賣，但是外賣送不上來只能放在一樓前臺，段嘉央犯懶不想去拿繼續弄文件。楊瑞琪拿出毯子鋪在桌子上趴着午睡，段嘉央又放輕動作。

下午，林珂有一場大會要開，氣溫上來，開了空調的會議又悶又壓抑，林珂捏了一杯冰水喝着提神。

楊瑞琪老員工有經驗跟着去幫忙講設計，小李跟過去當助理打雜，抱着電腦和文件，倆人都驚嘆林珂的才幹，在幾個總面前不怯場談吐不凡，句句都說到點，對比起來，上一個總監就是猥瑣還不發育。

仨人一邊走，一邊笑，氣氛還算活潑，正走着，林珂的腳步停了下來，她側着臉往下看，眼睛很冷，眉型繃緊，手中的一次性茶杯捏成了團，餘下的冰水弄濕了手指，小半塊冰塊被她捏得融化。

後面兩位順着她的視線往下看，高樓層層玻璃遮擋，底下的畫面模糊不清，段嘉央在跟一個女人說話，距離比較遠，看不出臉，只能看到女人身材不錯，高挑，氣質佳，女人給了段嘉央一個禮物紙袋，段嘉央接了過來，倆人樓下站着在說笑。

楊瑞琪敏銳察覺到了領導的不對，女人的直覺，林珂在生氣，總是溫柔注視段嘉央的目光在過度到另一個女人身上變得深邃銳利。

她不太理解，沒敢往下想，林珂很快收斂好了，低着頭拿紙巾擦擦被冰到泛粉的手指，低聲說：“不用緊張。”

“嗯？什麽不用緊張？”

林珂人笑着，手攥緊了。

小李子困惑地說：“那個是段嘉央的相親對象嗎……女的嗎？”

沒工作經驗的人就這樣，不會察言觀色，楊瑞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相親對象怎麽可能是女的。”

“也對。”

楊瑞琪一路上都在琢磨和偷瞄，林總監不會是恐同吧，不然怎麽臉黑的這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