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随着艙門漸漸閉合, 顧星眠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是一片純白的空間，但很快，四周的景象就發生了變化。

顧星眠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在急速下沉, 他按照萊特所說的, 把身體放松，等到下沉結束時, 顧星眠睜開眼睛, 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一條滿是廢墟的街道上。

他知道, 這是模拟艙虛拟出的場景, 但卻十分真實，不止是視覺和觸感，他甚至還能聞到空氣中塵土和鐵鏽的味道。

顧星眠暗暗感慨着聖羅維斯大陸的高科技。

其實剛穿過來的時候, 知道自己身處的這個時代有神明, 還是抽卡的世界，就以為這種高魔世界的科技應該很落後, 但在這裏生活了一段時間後, 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從某些方面來說, 這裏甚至比他原來的世界還更方便一些。

就當顧星眠打算蹲下來好好研究一下，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他轉過頭，就看到身後竟有一堆喪屍模樣的人朝他追過來。

“！！！”

顧星眠頓時被吓得魂飛魄散。

從小到大, 他最怕的就是喪屍這種東西, 尤其這些喪屍臉上還都血呼啦擦的，屬于多看一眼就要暈過去的程度。

顧星眠幾乎爆發出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前跑去。

他腦袋裏已經是一片空白，完全忘記自己是在模拟艙裏, 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跑。

而在逃跑的路上, 他眼前似乎出現了什麽，但他都無心在意，直到他發現自己已經跑出了那片廢墟，重新來到了那個純白空間裏。

顧星眠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腳發軟，渾身都是汗，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

他驚魂未定地地坐在地上，這才後知後覺萊特所說的不同事件的選擇，但他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剛剛幹了什麽。

但這也不怪他，主要是喪屍太可怕了。

顧星眠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希望下個事件正常一點，不要再有這種可怕的東西了。

或許是神明聽到了他的禱告，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一間明亮的書房裏。

顧星眠松了口氣。

暗下決心，接下來的默契測驗一定好好思考，決不會讓蕭穹尊嚴掃地。

而另一邊的蕭穹，面對着這樣一群被邪靈感染的人類，不僅毫不懼怕，反而直接迎了上去。

被邪靈感染後的人類被稱作“屍傀”，他們完全沒有理智，不怕疼不怕死，身體堅硬如石塊，并且力大無窮，很難對付。

然而落到蕭穹手裏，被他砍瓜切菜一般，來一個打一個，來一對揍一雙，直到把所有屍傀都打倒，在地上壘成一座小山，才意猶未盡地朝着出口走去。

只是走了幾步，他忽然身體一僵，暗叫糟糕。

他剛剛光顧着自己打得爽了，完全忘記這是在進行默契測驗，也就是說，顧星眠和他碰到了同樣的事情，那他會怎麽做？

應該不是吓暈就是逃跑吧。

失策了！

蕭穹懊惱地錘了一下掌心，決定下次再碰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戰鬥欲望，轉頭就跑！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間明亮的書房裏。

在他面前的桌上，擺放着三瓶不同口味的營養液。

蕭穹：“？？？”

不是應該測試他們在戰鬥中的默契嗎？這是什麽玩意兒？！

而且營養液這種東西為什麽需要口味？！

可他還不得不選。

蕭穹對于營養液的口味沒有半點研究，他買營養液永遠只看兩個參數——能量和價格。

但顧星眠，好像對口腹之欲很在意，對于各種美食如數家珍，什麽都想嘗一嘗。

如果是他，會選哪個口味呢？

蕭穹盯着面前的三個标簽，分別是布朗尼糖漿黃油蛋糕口味，檸檬海鹽口味以及基礎口味。

顧星眠好像是愛吃甜的。

蕭穹遲疑片刻，然後選擇了布朗尼糖漿黃油蛋糕口味。

嗯！這個名字最長，裏面還有個糖字，選它準沒錯！

與此同時，顧星眠也正在吐槽面前的三瓶營養液。

“這種科技與狠活的東西，也就蕭穹那種戰鬥狂人會喝吧！有必要出這麽多口味嗎？！”

他想也不想，就選了蕭穹最常喝的基礎營養液。

……

兩人很快就完成了全部的測驗。

模拟艙門打開，顧星眠有些遲鈍地坐起來。

蕭穹慢慢地将他扶起來，兩人走到一邊去等模拟艙的計算結果。

埃裏克好奇地問道：“都是些什麽題目啊？”

蕭穹和顧星眠臉上同時露出古怪的神情，然後異口同聲。

“不好說。”

埃裏克：“……你們還挺默契。”

“不過，不好說是什麽意思？是不能說的意思嗎？還是題目很難啊！”

扶風凜急忙攔住他：“他們告訴你也沒用，聽說模拟艙的題目，是捕捉參與者腦海中一瞬間的念頭形成，所以每一組的題目都不一樣。”

蕭穹和顧星眠對視一眼，同時開口。

“那堆吓死人的喪屍是你腦子裏想的？！”

“那什麽營養液口味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等等，什麽喪屍，那叫屍傀！”

“什麽！你居然選了布朗尼糖漿黃油蛋糕口味！那玩意兒狗都不吃，我怎麽可能會吃！”

“那你也不該選基礎營養液啊！”

“拜托，只有你喝營養液好不好！我又不吃那玩意，肯定是按你的标準選啊！”

……

埃裏克和扶風凜呆呆地看着争吵的兩人。

喂喂喂！這還在進行默契度測驗呢！你們怎麽就直接吵起來了！

只不過，看他們倆吵架的內容，這分也不高就是了。

不知道為什麽，模拟艙的評分結果出來得非常緩慢。

等到顧星眠和蕭穹都吵累了，結果還沒出來。

萊特已經拿着說明書，要對着尋找故障了。

這時，模拟艙突然“叮”的一聲，吐出了一張紙。

離得近的戴柏羽順手拿了過來，然而一看到上面的分數，表情就凝固了，遲遲沒能将分數念出來。

萊特忍不住湊了過去：“這分怎麽……”

萊特的表情也凝固了。

在場的學生們都快好奇死了，一個個伸長脖子想看上面的分數到底是什麽。

蕭穹感覺到自己的掌心似乎有些潮濕，甚至有點想要沖過去阻止萊特将分數念出來。

此時，萊特終于回過神，深吸一口氣：“蕭穹、顧星眠，默契測驗——零分。”

“！！！”

這結果一出來，全場皆驚。

一時間，各種奇奇怪怪的視線都落到了蕭穹身上。

“默契測驗居然還有人能拿零分嗎？！”

“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卡牌沒有一點默契，這還能叫馭卡師嗎？！”

“我媽說過，一個人太優秀的話，神明就會奪走他一些東西……看來是真的！”

每一句話都狠狠地紮在了蕭穹的心上。

扶風凜和埃裏克雖然早猜到分數不會太高，但也還是被這個出乎意料的零給震驚了。

埃裏克忍不住喃喃道：“這從大街上随便拉兩個人，默契分數說不定也比你倆高吧……”

幸好蕭穹此刻自己也在震驚中沒緩過神，不然埃裏克這頓揍是免不了了。

萊特将分數遞給他們，心情十分複雜：“據說模拟艙投入使用後，好像還沒出現過零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們倆也算是一種另類的默契了……”

顧星眠不可置信地看向紙上的分數和分析。

默契度測驗，并不只是單純的看兩人是否做同樣的選擇，還有一些是配合度，兩人的思維方式以及行為模式等，但很可惜，沒有一項是合格的，說他們是南轅北轍也不為過。

顧星眠很是挫敗，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吃鴨蛋。

但蕭穹看起來，比他受到的打擊似乎更大。

想想也是，看蕭穹以前的戰鬥成績，簡直是男人中的男人，現在卻……

顧星眠拍了拍蕭穹的肩膀，糾結半天，吐出兩個字：“振作！”

蕭穹：……

感覺心情更加不好了。

有了他們倆這石破天驚的開場，之後進行測驗的同學們心情都格外輕松。

“沒事，不可能會比零更低了！”

蕭穹的拳頭捏得“咯吱”響。

同學們立刻收斂臉上過于輕松的表情。

生活經驗告訴他們，不要去惹一個暴怒的馭卡師，尤其是因為這種原因而暴怒的馭卡師！

所有結果出來後，默契度最高的居然是——埃裏克和哈曼。

埃裏克自己都傻了。

“沒……沒搞錯吧！”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分數，又看了眼哈曼，然後猛然抱住他一頓猛親：“錘錘寶貝，我就知道！你雖然對我那麽兇！但你是愛我的！！”

哈曼：“！”

暴怒的哈曼掙脫埃裏克的懷抱後，又開始追着他滿場打。

其他同學：“……”

這怎麽看都不像是默契度高的樣子吧……

測驗結束後，其他學生被戴柏羽帶去訓練了，只剩下顧星眠和蕭穹。

萊特看着他們倆，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是聖羅維斯大陸唯一一張UR卡，一個是他帶過的最強最優秀的學生。

怎麽看都是強強聯合的拍檔！怎麽就默契度為零呢？！

萊特愁得頭都快禿了。

只不過多年的教學經驗還是讓他迅速冷靜下來，默契度不高這種事情，從前他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思索片刻後道：“從今天開始，除了必要的訓練，星眠盡量待在蕭穹的精神體裏……”

顧星眠雖然時不時戲稱蕭穹是代步機和治療倉，但大部分時候，他還是更樂意維持人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以現在的情況來說，他和蕭穹的默契度不高影響還挺大的，為了顧全大局，他猶豫片刻，打算答應下來。

沒想到蕭穹直接拒絕道：“不用。”

萊特氣得眼睛都瞪大了：“你在說什麽渾話！現在是任性的時候嗎？”

“我沒有任性。”

萊特：“馭卡師和卡牌是一體的，你們是為了彼此而存在的，這是第一堂課我就反複強調的，你課都上到狗肚子裏去了？！”

蕭穹不閃不避，直視萊特的怒火：“沒有誰是為了誰而存在的，我，首先是我自己。”

萊特簡直快被他氣暈過去，他早知道蕭穹桀骜不馴，否則當初不會差點連抽卡日都錯過，可他沒想到他能混賬到這種地步！

“你你你……”萊特顫抖着手指，最後從齒縫裏擠出一句，“你去反省室給我呆着去！”

蕭穹平靜地轉身離開。

顧星眠愣了片刻，才追上去。

蕭穹淡淡道：“這是我犯的錯，你沒必要跟我一起受罰。”

顧星眠拍了拍他，慷慨仗義地說道：“零分又不是你一個人拿的，再說，大家都是兄弟，有福同享也得有難同當，別怕，爸爸罩你！”

蕭穹：“……”

反省室是一個很小的黑屋子，只有一個手掌大小的窗戶，漏下零星幾點光。

顧星眠一看到，心都涼了。

原本滿腔的兄弟義氣瞬間消失無蹤。

“那個，我想了一下，做人還是要懂得靈活變通，你覺得我現在去找萊特老師求情可行嗎……”

蕭穹幽幽地看着他。

顧星眠被看得心虛了，眼睛一閉，嘟囔道：“好啦好啦，跟你一起還不行嗎！”

蕭穹登記了學生編號，然後和顧星眠一同走進反省室。

鐵門“砰”的一聲關閉。

兩人瞬間被黑暗包圍，四周安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蕭穹是第一次進反省室，顧星眠就更沒有這種經驗了。

在這樣的環境中，一點點動靜都容易被放得很大，很容易讓人感覺到壓抑。

顧星眠張開嘴，打算說兩個冷笑話活躍一下氣氛。

卻忽然聽見蕭穹說：“我之前那話，不是嫌棄你，我只是……”

他斟酌了一會語言，卻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顧星眠沉默了。

他其實明白蕭穹的意思。

就像他莫名來到這個世界，成為了一張被人從卡池中抽取出來的卡牌，外面那些人驚訝、贊美，但他們稱呼他“UR卡”，或者“蕭穹的卡牌”。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人，他叫顧星眠。

他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就像《千與千尋》裏的千尋，如果忘記名字，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只能不斷提醒自己，他是人，不是卡牌。

但在這樣一個世界裏，要維持這樣的清醒是非常孤獨痛苦的，可他不敢松懈，因為一旦松懈，很有可能就會被同化了。

而現在的他，就好像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了一抹光亮。

他想起來，蕭穹對他，似乎和其他馭卡師對卡牌不同。

蕭穹一直将他當成一個獨立的個體。

他有穿越前的經驗，所以能艱難地維持着這樣的認知。

但蕭穹呢？

他透過那個小窗口漏下的一點點昏暗的光，隐約看見蕭穹的輪廓。

身處這樣一個社會，蕭穹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并且如此堅定地走到了如今。

蕭穹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視線：“怎麽了？”

顧星眠借着那一點光亮，挪到蕭穹身邊：“你肩膀呢，借我靠一下。”

蕭穹感覺到一抹溫熱輕輕地靠在他的臂膀上，輕飄飄的，像一朵雲。

他的心裏泛起一層細細綿綿的麻癢，令他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顧星眠擡起頭：“你怎麽……”

兩人的臉挨得極近，顧星眠猝不及防地撞進蕭穹那雙眼眸裏。

在黑暗中顯得越發妖異的幽綠，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吸進去。

“你……”蕭穹低啞的聲音響起。

顧星眠莫名心跳加速，喉嚨也變得幹澀起來：“什、什麽？”

蕭穹猶豫片刻，然後真誠地問：“你是不是害怕了？”

顧星眠：“……”

剛剛加快的心跳仿佛是個笑話，他沒好氣道：“放屁！我那是怕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