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雲鹿!”雲鹿這話說出來,雲智恒瞬間就火了。

他在雲家企業磨砺多年,不是個草包,當然知道他說這話的意思,卻不想他小小年紀能說出這樣的話,上一次他用郁秋的手機發照片陷害郁秋,雲智恒可以看在他未成年的份上給他找理由,比如怕家裏人對他的愛被郁秋搶走,可是這一次不能了。

郁秋能得到王老先生的青眼,對雲家來說也是有面子的,雲鹿怎麽能拉他下水?

況且和家裏關系不好的事也不能全怪一個孩子。

“你跟我走!”雲智恒粗暴地攥住他的手臂,向王冰岩鞠躬致歉,接着強硬的拉着雲鹿往外走。

“哥!”雲鹿被一路拉到院子裏,臉漲的通紅,他沒有這麽難看過,特別是當着自己想巴結的老教授的面子,簡直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不明白雲智恒怎麽就對他發火,難道他看不出他們不被待見是郁秋搞得鬼嗎?!

屋子裏,郁秋拍拍手上的灰土站了起來,向王冰岩恭敬地點頭,“老師,我的确該走了,今日叨擾您了,下次再來幫您砍柴。”

王冰岩看着人走了,正要把房門關上,聞言回頭看他一眼,“嫌棄我這蒲公英不好喝了?”

他也是老人精了,見了這一出鬧劇,很清楚地就能猜到這雲家一家子的龃龉,這小孩估計在家過得不怎麽樣,不過倒是上進的好孩子,至于剛才那位……

王冰岩啧一聲,王向明看着不錯,竟然生了個心術不正的,真是老虎生了個鼈,親生的還沒遠不如養子像自己。

郁秋揚唇笑起來,“老師曬的蒲公英香的很,只是兩個哥哥都走了,我也有些話想對他們說。”

“有什麽好說的?”王冰岩斜他一眼,倒也沒等他回話,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來嘬了口茶,“回去趕緊把産品提上日程,我還等着看看你說的實力呢。”

這是答應了。

郁秋笑容燦爛,“謝謝老師認可!”

小房子外面,雲智恒粗暴地甩開雲鹿的手,上前去開車門。

雲鹿踉跄了下,好險摔倒在泥土地上,限量版的小皮鞋上還沾了雞毛,狼狽的不行,他撐着車子穩住身形,隐藏住眼中的不甘和怨恨,滿臉委屈和可憐地質問:“大哥,你難道看不出來嗎?王教授對我們這樣都是……我們又沒有得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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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委婉,但是雲智恒聽出了他的意思,頓時有些氣笑了,他沒想到雲鹿居然這麽蠢,明明他才是雲家一直金貴養大的孩子,從小帶着參加過各種場合見過不少名流,卻連王教授最簡單的試探都看不出來,又說一些難聽的話,惹了老先生厭煩,現在竟然還要怪到郁秋頭上。

郁秋……

雲智恒閉了閉眼,王教授讓他們走了,卻沒讓郁秋走,還留下的他的東西,明顯是另眼相看的,他們一家子被感情蒙蔽了雙眼,但其實外人看的很清楚……

雲智恒心裏沉重得難受,冷聲道:“上車,別在這裏丢人現眼。”

丢人現眼?

雲鹿睜大了雙眼,這話雲智恒對郁秋說過,因為他被追求者打了,雲智恒去給他處理被同性騷擾的事時嫌惡地罵過一句,那之後郁秋就不再主動跟他說話了。

沒想到這句話會有落到他頭上的一天!

“大哥你怎麽能這麽說我?!明明都是外人的錯,你為什麽怪到我頭上?”

“啪啪啪”恰好看到這個場面的郁秋鼓了三掌,笑嘻嘻地啧啧稱贊,“你們總是如此清晰的定義家人和外人,每每都令我嘆為觀止,不過你們兩個親兄弟何必要因為我這個外人吵架?真是折煞我了。”

“小秋。”雲智恒懶得再跟雲鹿糾纏,只後悔自己今天工作都不去,反而要陪他來丢這一次人,早知道郁秋也會來,他還不如陪郁秋,只是郁秋還願意讓他陪嗎……

他心裏一酸,“小秋,你怎麽來的?我帶你回去吧。”

他本沒有抱多少希望,但卻見少年眨了眨眼,長睫泛着日光的斑斓,“好呀。”

雲智恒一喜,轉身先一步替少年打開車門,又替他關上,還說了句:“小心碰頭。”

雲鹿被兩人無視,目睹着兩人的舉動,頓時臉色一變,怎麽回事?郁秋不應該大罵一場嗎?不應該當場打雲智恒的臉讓他難堪嗎?在他的眼裏雲智恒不是狗嗎?為什麽??

車上很安靜,雲智恒通過後視鏡看到翹着一條腿仰靠在座位上的少年,瓷白的皮膚和黑色的皮質座椅對比明顯,眉目秾麗上揚,少年修長地靠着,長腿線條極為好看,身上穿的還是看不出牌子的衣服,但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好看了原因,款式簡單的衣服看起來質感居然都是很不錯的。

而且他似乎長高了……

男孩子十六歲到十八歲是最能長的時候,郁秋不是一夕之間長高的,是在他們沒關注的情況下自己像棵小樹一樣長高的,現在小樹長得枝條茂盛,還要開出花來了,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棵被丢在角落忽視的小苗是很好的苗子,反而自己一直珍愛着養在室內的……

雲智恒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用力,想辦法找話題:“快到晚上了,我們一起吃個飯吧……小秋想吃什麽?”

郁秋今天一改常态,非要讓雲鹿不痛快才好,他不是那種被欺負了就忍着的人,之前的兩年是因為他是未成年,且的确沒見過雲家這種奇行種,想看看他們到底能整出什麽妖招來,現在他膩了也成年了,更不會被雲鹿惡心了還要忍受着。

于是他擡起看手機的臉,笑眯眯地數手指,“星斑和糍粑,嗯……還有冰激淩。”

他數着手指想自己愛吃的東西的樣子有些可愛,雲智恒郁結的心态好了一些,露出淡淡的的笑意,“好,”說完轉向雲鹿,笑意冷了下來,“雲鹿,訂餐。”

雲鹿難堪地點點頭,從剛才起就內心驚疑不安,現在基本确定了,郁秋這個賤人肯定是後悔離開雲家,所以想要讨好雲智恒回到雲家,他會出現在王教授家也說的過去了,還是王教授明顯知道他是雲家人的事,明顯就是他冒用雲家的身份想争取産品宣傳的權利,甚至進而和他搶江海的學生代表的身份。

忍着屈辱把西山酒店的餐定下了,雲鹿無比慶幸自己下手的早,邀請了魄景來,現在也通過了面試。

但是王冰岩……

雲鹿咬咬牙,恨恨地剜了身旁的郁秋一眼,卻不想這一眼恰好落在了郁秋眼裏,對他彎着眼睛向他笑,柔軟的嘴唇做了個口型。

雲鹿清楚的分辨了出來。

小狗。

西山酒店是榕城最大的酒店之一,往年每次雲鹿過生日雲家都會在這裏給他舉辦萬衆矚目的生日宴會,也是上一次郁秋獨自一人吃長壽面時恰好撞見他們的地方。

郁秋用筷子尖百無聊賴地戳弄碗裏的魚肉,卻并不吃,在雲智恒長久的注視下,他放下筷子,撩起長睫看了一眼雲智恒,“我想吃冰激淩。”

雲智恒幾乎擡手叫要叫服務員把冰激淩提前上上來,但是雲鹿連忙擡手打斷了他,“小秋,你還沒吃飯呢,空着肚子吃涼的會胃痛的。”

他看出了郁秋沒有胃口,但是這可是他點的,敢拿他當傭人,必須給他吃下去!

雲智恒放下手,“雲鹿說的對,小秋先吃點東西墊墊,大哥給你叫了你愛吃的藍莓冰激淩。”

藍莓冰激淩?

郁秋不愛吃藍莓,這件事只有雲鹿知道。

郁秋笑了,他眨了眨眼,無辜當看了一眼雲智恒,“可是有刺啊大哥,我會被紮到的,要不你給我剃刺吧。”

“小秋,你怎麽能讓大哥給你剔魚刺?長幼尊卑,他是我們的長輩。”他越是驕縱惹人厭,雲鹿越是開心,雲家注重長幼尊卑,兄友弟恭,雲智恒向來自持大哥的身份,不可能給他剔魚刺,郁秋的話只會讓他厭惡,并且很厭惡。

“那我不想吃了。”郁秋臉上晏晏的笑容驟然冷了,忽然沉下臉來。

他不愛吃多刺的魚,在第一次進入雲家門的時候,雲家人就知道了,那時候伺候雲鹿吃飯的阿姨故意把多刺的魚尾挑到郁秋的碗裏,卻給雲鹿把魚刺都剔了出來,郁秋當時就生氣了不肯吃。

雲智恒眉頭一皺就讓阿姨把郁秋的餐盤扔進了垃圾桶,那是他第一次在雲家吃飯。

雲智恒臉色一變,驟然想起了這件事。

他臉色的變化雲鹿第一個看見了,心中暗笑郁秋終于惹惱了人,表面上說道:“小秋還想吃什麽?二哥給你叫吧。”

“雲鹿說的對,”雲智恒忽然開口,然而下一瞬,他伸出手臂将郁秋的碗端了過來,拆開一雙新的筷子,真的給他剔起了刺,“大哥手不熟練,你先讓雲鹿給你點個別的,想吃什麽?”

看着他笨拙地和那塊魚肉較勁,郁秋重新笑起來,笑容在燈光下分外明媚,“那給我點個陽春面吧,以前每次生日的晚上我都來這裏吃陽春面,像……我媽媽做的。”

我媽媽,在坐的都知道是郁家的母親,劉清瀾只給雲鹿做過面,而每次他們生日的晚上……

雲智恒的臉上閃過愧意,有些艱難地說:“點一碗……不,給我也點一碗。”

從餐廳裏走出來時才不過六點多,天已經黑了,雲智恒去開車了,郁秋拒絕跟他回家,這一次雲智恒已經說不出強硬的讓他回家的話。

江和懿在開會,郁秋給姜特助打了個電話讓他接自己去江海,然後站在路邊等。

雲鹿站在他的身邊,将他打給姜特助的電話聽了個七七八八,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姜特助可真是寵你,這個點他還沒下班吧。”

郁秋從那個“寵你”上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誤會,但是不解釋,笑着說道:“怎麽?你嫉妒啊?”

雲智恒不在他果然變了副嘴臉!

雲鹿将手背在身後,瞧瞧打開手機錄音。

他嘲諷一笑,臉上也不再掩飾,“郁秋,你不覺得你很賤嗎?又蠢又賤,你以為你勾搭姜特助能得到什麽?他不過就是個混的好的打工的,你可真是下賤,什麽人都行嗎?”

郁秋俯視着他,目光從上到下将他掃了一眼,“我勾搭姜特助的這個猜測就讓你怎麽無能狂怒?”

“呵呵,我有什麽怒的,該生氣的是爸爸媽媽,可憐他們生了你這樣的兒子!”

郁秋玩着眼睛一笑,表情很驚訝,“原來你知道他們生的是我啊,我以為你們的親情已經洗腦成功,超越血緣了。”

雲鹿最在意的就是血緣,這是不能提的,這些年沒有人知道雲家的真假少爺這回事,如果不是怕到了極致,他也不會深夜去拿郁秋的手機給自己的聯姻對象發那種照片,逼迫劉清瀾對外宣傳郁秋是養子。

于是聞言他瞬間瘋了:“你為什麽要搶我的東西?憑什麽別人有的你都想要?!”

爸爸也是,大哥也是,還是王教授……甚至是姜特助……

郁秋沉默了一瞬,接着他哈哈笑了兩聲,不是氣笑,而是真的覺得好笑,“雲鹿啊,我早就說過你不應該叫雲鹿了,應該叫小狗,你只是別人養在家裏的狗啊。”

雲鹿睜大雙眼:“你說什麽?!”

郁秋個子比他高,居高臨下地拍拍他的臉,在他想起自己被郁秋抽過一耳光下意識地想躲的時候,忽然見他指着路邊一家出來遛狗的人家,眼睛澄明地看着他說:“你看他們牽着小孩,卻抱着狗,狗是不是像你一樣覺得自己才是家裏的孩子呢?”

雲鹿臉色瞬間變得又紅又白。

郁秋笑着鼓掌,他容貌絕佳,實在是個見了就覺得驚訝的美麗少年,哪怕滿臉惡意和嘲諷,也是容顏逼人的美,但人有多美,說的話有多狠,“別人有的我也需要?小狗啊,什麽是屬于你的呢?名字嗎?身份嗎?還是父母呢?”

“我可以不要雲家,因為我瞧不上他們,你可以嗎?”

雲鹿直直地看着那家抱着狗的人從視野裏消失,眼睛發紅,聞言怨毒地看向郁秋,但轉而腦中一亮,心中大喜,背後的攥緊了手裏錄音的手機,他用故作憤怒的語氣問道:“你說真的嗎?你瞧不上雲家人?他們都是你的父母啊!”

郁秋笑盈盈的看着他,眼尾的弧度鋒利,眼眸在彩色的城市霓虹燈映射下如波光流水,将裏面的嘲笑全部點亮,他緩緩拿起揣在兜裏的手機,聲音輕盈得像詢問幼兒上幾年級了,但說出的話卻讓人遍體生寒。

“你錄音呀,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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