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江家老宅在隔壁市的郊區,開車只需要不到兩個小時。
但是兩個小時無聊的車旅對于一個活力滿滿的少年來說漫長無比,等到江家到了的時候,郁秋已經枕着江和懿的大腿陷入深度睡眠,薄薄的眼皮睡得泛着粉,雙唇微張,哪怕江家人迎接家主回來的動靜弄得很大也沒吵醒他。
江太太領着一邊領着兒子,一邊帶着一個身材玲珑長相秀美的年輕女子,笑容滿面地一直迎到了車前。
江太太年過四十,但是風韻猶存,畢竟年輕時候是靠臉蛋嫁給比自己大幾十歲的江老先生,此時穿着一身白緞子旗袍顯得十分溫柔妩媚,“和懿啊,你可算回來了,知道你今晚回來我們都驚喜得不得了,你弟弟飯都不吃了等着你回來吃,這是你表妹蓉蓉……”
江家沒有表妹,這位表妹是這位新江太太娘家的孩子,不能算是外姓人所以也能來江家過年,但實際上是跟江和懿沒有血緣。
雖然是半夜,但是女子臉上畫着全妝,身上的搭配很用心,腳上還踩着高跟鞋,望着降下的車窗後男人英高鼻深目的英俊面容,揚起甜美的笑容,聲音婉轉:“表哥~”
江和懿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唇前,做出一個噓聲的動作,目光掠過她,落到宅院裏排了兩排的保镖和傭人身上,修長的眉微微一蹙,說話的聲音卻很輕,“柳姨,讓人回去,不要發出太大的動靜。”
說完,司機下車開門,在江太太三人疑惑地目光種去車的另一邊開了車門,而不是江和懿這邊的車門。
接着就看到江和懿珍愛地抱着一身量單薄的人下了車,夜色中那人身子骨乍一看很纖細,以為是個女子,但仔細一看不是女子,是個剛長成的少年,因為年紀不是很大所以骨細肉薄。
江太太看了眼柳蓉蓉,又看了眼哪怕睡着沒有睜眼也能看出相貌卓絕的少年,心中一驚,強笑着:“這……這位是?”
郁秋皺着眉頭哼了聲,察覺到位置的變化掙紮着睜開眼呆呆地看天空中的星星,神志不清地呢喃:“你幹嘛看我?”
江和懿抱着他揮了揮手,讓傭人們都回去,一邊好笑地對睡懵了的人說:“是星星在看你,我眼睛不長後腦勺上。”
郁秋眯縫着眼睛看了眼江和懿的頭腦勺,睡蒙圈的大腦确認了一下江和懿的後腦勺的确不長眼睛,“哦,不是你啊……”安心地又睡了過去。
仿佛只要是不是江和懿的事就都不重要。
江和懿輕拍了下他柔軟的背,“傻小子。”
語氣是和他本人不符的溫柔戲谑,自從親生母親也就是第一任江太太去世後,這位江家曾經的太子後來的家主就再也沒有對江家的人笑過,更何況用這種充盈溺愛又難掩愉悅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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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懿……”江太太叫住他,壓住內心的慌亂,嘴上咯咯地笑,“這孩子看着乖巧可愛,我一見就喜歡,過幾天祭祖不能有外人,不知道他住哪裏?到時候祭祖結束,我讓你弟弟親自去把他接回來再玩幾天。”
“不必,”江和懿駐足,“他就是來祭祖的。”
說罷沒有再理會任何人,舉步向宅內走去。
“姑姑……”
江太太臉色難看地捏了把女子的手,小聲地趴在她耳邊:“先回去。”
郁秋第二天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室內裝修很古樸,雕花窗和紅木家具,靠近茶幾的地方還有開放式的石頭流水小魚池。
空氣裏還有熏香的味道,古樸典雅,暗香撲鼻。
郁秋揉揉眼睛,差點以為自己穿越了。
他走下床,發現自己不僅睡在陌生的地方,還穿着陌生的睡衣,心中頓時一驚,連忙低頭嗅了嗅,發現雖然有不同的洗衣用品的味道,但是某人的味道還是可以感覺到,瞬間又放下了心來,松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在哪裏,但是肯定是在江和懿的底盤。
他放心地伸個懶腰,踩着拖鞋,噠噠噠地走去打開房門,準備去找江和懿,但是還未踏出一步就被圍在兩邊的人驚了一下。
“郁小先生,這是給您準備的衣物,”一個中年女子恭敬地拿着衣服袋子,身旁還有幾個年輕男人站在一些家具的旁邊,“我姓王,您有什麽需要可以随時叫我。”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王姨說:“八點來的,先生說不要打擾您,我在這兒等着,讓他們去搬東西了,沒有吵到您吧?”
八點來的?現在幾點了?郁秋看了眼窗外的太陽估摸着快中午了。
讓一位能當自己媽媽年紀的人等自己這麽久,郁秋不好意思:“阿姨,你盡管叫我就好了。”
王姨笑:“這是我們的工作,您不必跟我們客氣,先生讓準備的東西您看還滿意嗎?”
郁秋聞言看過去,眼尖的發現,在這些家具明顯是後現代的流行風格,和這個地方的裝修有些格格不入,“這是江叔叔讓你們送來的?”
“是的,先生說您可能住不慣,給您臨時準備了些東西先用着,還給您準備了點禮物,給您臨時解悶。”王姨說話很公式化,帶着在大家族工作的高專業性,讓人把禮物拿了過來。
郁秋只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起來。
最新版的ZZ游戲機!
郁秋一直想要,但是被黃牛炒成了天價,後來更是有錢沒處買。
“哇!”他結果去開心地轉了個圈,忽然反應過來還有人在這裏,于是斂去笑容,故作矜持,“你告訴他,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敢打我屁股,我是不會原諒他的。”
這話如果忍住了對游戲機露出笑容,或許還能可信幾分。
王姨見他行為舉止還是難掩孩子氣,抿唇笑了笑,“先生說,無論您氣不氣了,都該下去吃中午飯了。”
因為第一任家主的生辰是元宵節這天,所以元宵節是江家最重要的節日,其重要程度不亞于過年。
郁秋一覺睡到半中午,洗漱穿戴好之後走下樓去,發現底下的傭人們像螞蟻一樣有序又忙碌地上菜。
正堂擺放着大桌子,江家的一家人都坐在桌子上,雖然都不認得,但是能猜個大體的身份,比如中年女人應該是家裏的主母,年輕女人和青年應該是家裏的姊妹兄弟。
江和懿作為家主坐在最頭上的位置。
大概是菜沒上齊,一家人都沒有人動筷子。
“蓉蓉大學畢業之後就做了美妝博主,這兩年粉絲漲得還不錯呢,她的粉絲們不知道怎麽扒出來她是咱家人,都吵着要你出鏡,和懿可得給那群小朋友們面子呀。”江太太巧笑着跟江和懿說話。
江和懿淡笑着沒有說話。
江太太偷偷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柳蓉蓉的手臂。
柳蓉蓉心領神會,把桌子上的一個白嫩的點心向江和懿轉去,畫着精致妝容的臉有幾分江太太的妩媚,“表哥,你別聽姑姑胡說,我哪裏答應他們了?只是他們看了你的采訪就好多人吵着要見你呢,帥的人總是有人氣嘛,我沒搭理。”
“你嘗嘗這個,酸奶杏仁布丁,我做的哦。”她眨了下眼睛,眼線畫得彎彎的,分外嬌俏。
“江叔叔…”郁秋從樓梯上下來,第一次見到這樣一家子傭人一起忙碌的場景,頓時覺得仿佛誤入了電視裏的豪門家宴,唯一的區別就是江家的家宴上人很少。
桌子上的人頓時都看向他,江太太相對自己的侄女和兒子都反應靈活,當即笑着說道:“小秋下來了,來來來,趕緊坐下,坐小凱那邊,等菜上齊了,我們就吃飯。”
郁秋穿了一身淺色的上衣和淡藍色的牛仔褲,是江和懿挑的,他認為的少年人應該穿的款式,不是很潮但是顯得臉又嫩又白,白生生的配着一雙醒來不久帶着水波的眼眸,潋滟而純淨,叛逆小狐貍也能襯托幾分乖。
郁秋看了眼江和懿,又看了看其他人坐的位置。這種家族規矩多如毛,他心裏也知道,在人家這種家裏,還是遵守規矩的好。
于是他緩慢地向江和懿的左邊遠處挪了下腳。
“過來。”江和懿瞥了他一眼,“什麽時候忽然懂規矩了?”
郁秋就等着他這句話,腳尖瞬間改變方向,無比自然地走到江和懿身邊,比較了一下他左右手邊的位置,最終在右邊坐下。
這個節日裏,江家的廚子大顯本事,而郁秋選的這個位置左手蔬菜,右手肉,面前對着大龍蝦,斜左邊有海鮮貝殼大螃蟹,斜右邊還有水果點心冰激淩。
郁秋彎起眼睛,盯着菜不動了,垂涎三尺的等着開飯。
“小秋弟弟,那個位置是家主夫人的位置,還要是……有孕的太太才行,你還是學生坐那裏多羞啊,來姐姐這裏做吧。”柳蓉蓉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笑意溫柔,“你比我們小幾歲,但也算同齡,咱們和小凱也能說說笑笑。”
郁秋專注于美食的心思被打斷,聽了這話敏感地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狐疑地看了柳蓉蓉一眼。
等等,這又是……白蓮花?
不會吧,他和這種植物有仇??
“坐我身邊沒什麽不合适。”江和懿簡單地說了一句話,并未過多解釋,但卻如一個重物砸在了在幾人頭上。
什麽意思?什麽叫沒什麽不合适?
在場的人沒有不震驚的,哪怕是家裏的老傭人也都為之一振。
曾經的江太太去世,老江先生和新太太結婚後,江先生就很少回來了,也親自推拒了別的家族所有聯姻的暗示。
家裏的老人們都覺得大少爺是傷了心,可能對愛情這東西沒有好感了。
可今天他先帶少年回家,又要人坐右手邊,還要帶去祭祖,這是什麽意思已經很明确了。
家主認準了這個男孩子。
其他人或震驚或臉色蒼白時,郁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遇到了情敵!
他快速瞥過去一眼,見對方雖然是在家吃飯,但是穿法講究,妝容精致,一看就是極用心的,而且那位中年的太太和她看起來很親密,沒準是……
……聯姻?!
這午餐莫非是江和懿媽媽準備的相親現場?!
那他是什麽?
郁秋刷地看向江和懿,小狐貍眼中冒出兩團小火苗。
江和懿:“?”
郁秋垮着一張臉,“我餓了!”
江太太嬌嗔道:“年輕人正長個子呢,餓的快,小秋再等等哈,這菜就剩沒多少就上齊……”
“讓你睡到中午,餓了活該,”江太太的話還沒說完,江和懿忽然開了口,修長的手指拿起了筷子。
家主拿筷子就說明其他人可以動筷了。
他對衆人道:“各位吃飯吧,菜該涼了,其他的菜邊上邊吃。”
那是菜涼了的事嗎?江和懿往年在家向來封建且嚴厲,菜沒上全之前決不準開筷。
連江太太自己都是提前吃點點心墊墊肚子,結果這小孩一來就破了例。
她恨恨咬了下牙,自己兒子小凱也是個沒用的,一句話都不會說!
郁秋滿意了點,但仍憤憤地一邊鼓着腮幫子,一邊暗中觀察柳蓉蓉和江和懿之間,仿佛江和懿敢看過去一眼,他的筷子就伸到老狐貍的頭上。
這樣仿佛餐桌警察一樣防備着吃了幾分鐘之後,江和懿忽然擡頭,看向了不遠處的一個紅糖兔子布丁。
兔子布丁旁正坐着江太太和柳蓉蓉姑侄倆。
柳蓉蓉一直關注着兩人,此時也察覺到了,臉上瞬間揚起笑容:“表哥,這個是網紅點心,我做的,小秋肯定會喜歡吃,給他嘗嘗吧。”
江和懿居然帶着幾分認同的點頭。
郁秋大怒,一把抓住江和懿要擡手示意布菜傭人的手,随手一指:“我要吃那個。”
是一盤蝦,就在他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距離他比距離江和懿還近得多。
江和懿再一次看向他:“?”
傭人連忙改變方向,拿着小碗準備過去剝蝦。
而忽然,男人眼中的疑惑消融,淡淡的笑意像星點點綴上,他擡手制止了傭人,将拿盤蝦轉到身前,親自剝了起來,紅潤的蝦汁順着手指流下來,白玉一樣的手上紅白極為分明。
有種弄髒了美玉工藝品的感覺。
拿着碗的傭人當即一愣,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少年。
這是什麽人啊?讓他們家主親自剝蝦?!
正等着江和懿要布丁的兩人也頓住。
江和懿長了三十年,還沒有做過這種事,将一只漂亮的蝦剝得稀爛。
郁秋吃了個稀爛的蝦,連忙讓他住手了。
反正他的目的只是當飯桌警察,确認江和懿不會往那邊瞅就行了,并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折磨蝦。
放過自己,放過蝦。
江和懿接過擦手的手帕,将紅色的湯汁擦拭幹淨,暗含笑意地看了眼一直提防着某個方向的少年,語氣平淡道:“明日去祭祖,柳姨下午安排車送柳小姐回老家,這樣團圓的日子該是一家人一起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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