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釣魚

昭景三年,初春,天恒大軍一舉攻破漠南王都,元帝龍心大悅,遂大赦天下。

“殿下,池子邊風大,您不能久留。”

宮外普天同慶,宮內的日子倒是安生消停。早上這珩王殿下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突然就說想來太液池釣魚。

這太液池,哪裏是釣魚的好去處啊。

“聒噪。”

沈聽瀾半倚在孟衡準備好的軟榻上,幾縷沒有束上去的墨發在風中随意飄散,他眉眼低垂掩去了些許困意。

春日裏微風和煦,本就吹得人容易犯困,再加上他身子骨又不好,眼瞅着就快要睡過去了,又被這一聲驚醒,一陣心悸,難免煩躁。

“是,奴婢該死。”孟衡跪在他腳邊,輕輕打了幾下嘴巴,笑得谄媚,但眼底還是盛滿了對主子的擔憂。

沈聽瀾看了他一眼,輕輕擡腳踹在人肩上,也不知是在撒着什麽火氣。

孟衡順勢“哎呦”一聲倒地,希望能令主子一展笑顏。

沈聽瀾的唇角翹起一個弧度,笑意卻不達眼底。

兩個時辰了,魚沒釣上來,人,似乎也沒等來。

然而就在沈聽瀾凝眸深思之時,魚鈎突然一沉,猝不及防之下他整個人一個踉跄就被往池子裏帶。

魚,上鈎了。

然而他的驚呼還沒有出口人就被勾着腰拉了回來,沈聽瀾就這麽看着落地的魚竿消失在眼前。

可惜了,挺大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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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水雖說不涼但王爺的身體也是萬萬受不住的,見有人搭救孟衡原本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剛想要開口道謝,卻在觸及抱着自家殿下的那人時瞳孔猛地一縮。

雙膝幾乎是砸在地上的,“裴,裴大人。”

聽到孟衡有些顫抖的聲音,沈聽瀾回過神來,一轉頭他的發頂正好蹭過那人的下颌。

這人真高。

頭發挺軟的。

裴昱瑾低頭看着懷中的少年,這少年身段纖細,唇紅齒白,在大紅色絨毛大氅的襯托下膚色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白皙,就是可惜帶了一絲病弱的蒼白。

看起來不太容易養活。

這大概就是那位傳聞中體弱多病的珩王殿下了。

裴昱瑾看他的同時,沈聽瀾也有些驚豔于這人的長相。

那雙倒映着自己的眸子,眼尾微微上翹,帶了幾分涼意,绛紫色的長衫毫無贅餘,只腰間配了一塊玉珏,貴氣逼人。高挺的鼻梁配上标準的唇形,誰看了不得贊一句公子無雙。

當然最戳他的還當屬眼角下的一顆淚痣。

真不愧是主角攻的長相。

“你弄疼本王了。”掐在他腰間的那只手分外有力,沈聽瀾欣賞完美色之後才開口。

這是螃蟹鉗子嗎?

夠有勁的。

不過只是用了一點勁兒就眼眶微紅,真是夠嬌氣的。

裴昱瑾聞言面色并無變化,手上卻依言松開,微微彎腰行禮。

“微臣見過珩王殿下,殿下千歲。”這聲音如泉水擊石,清涼悅耳。

按理說沈聽瀾該順着臺階下,可他偏不,只見他理了理袖口又輕咳了數聲,“裴相,你驚走了本王等了兩個時辰的魚,本王有些不适吹不了這冷風,不知可否請您替本王再釣一條。”

說完又咳了起來,呼吸聲時輕時重,喘得十分艱難。

裴昱瑾聞言挑眉笑道,“臣與陛下有約,不可延誤,殿下若是不适宜早些回去休息,若是被風吹病了,臣可擔待不起。”

言下大有趁早回去,別來訛人之意。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就揚長而去。

瞧瞧,這就是天子寵臣的底氣。

一句話噎的沈聽瀾真就是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撅過去。

匍匐在地的孟衡趕忙爬起來替主子順背。

“主子,您先坐下,奴婢這就去給您傳太醫。”

沈聽瀾用力喘了幾下,拉住慌慌張張要去叫人的小太監,“不用,本王無事。”

他盯着那道走路帶風的背影,眼底帶了一絲不解。

白月光?誰家對白月光是用這種注孤生的态度的。

按照這個世界的軌跡,珩王沈聽瀾應該是丞相裴昱瑾心心念念卻病弱早亡的白月光,那為什麽會是現在這樣的開局。

【宿主不必奇怪,原世界的軌跡在非人為破壞下是不會改變的。】沉寂了許久的電子音又在腦海中響起,上一次聽大概是一兩年前了。

沒錯,沈聽瀾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是在一次機緣巧合下來到了這裏,從此腦海中多了一個電子音,那個電子音告訴他,

【只要你能夠改變原軌跡中白月光珩王在主角攻裴昱瑾心目中難以磨滅的地位,使主角攻受達成完美的大結局,你就可以擺脫早亡的命運,在這個世界中快活地養老】

“你什麽時候會出現。”沈聽瀾曾經嘗試着召喚這個電子音,但是除了最初聽過之後,他并不能夠如願的同對方溝通。

【在劇情關鍵處】那道聲音仍舊冰冷,不近人情。

“我如果有疑惑可以詢問你嗎。”沈聽瀾在心中默念。

可回應他的卻是長久的沉默,這是在變相地告訴他【不可以】。

沈聽瀾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現在就像是在摸着石頭過河,除了知道主角攻是裴昱瑾,而自己是他的白月光之外就一無所知。

所以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去刷裴昱瑾的負分,等之後知曉了主角受後再撮合他們以達到圓滿的大結局。

不算是完全的死局,還有轉圜的餘地。

南書房外的荊桃雖只開了零星幾點卻在碧樹紅牆的掩映下初顯生機。

“南疆拓土,陛下不去暢飲幾杯怎麽一人躲在這書房中作畫。”

聽着這欠收拾的語調,沈雲逸不用擡頭都知道這是誰來了,他開口也不退讓,“誰說是一人,愛卿這不是來為朕紅袖添香了嗎。”

元帝故意加重了最後的幾個字,也不知是在戲弄誰。

朝中流傳着這樣一種說法,裴相年不過二十四卻權傾朝野,多半是做了天子的入幕之賓。

最有意思的是不少老臣們信以為真,竟上書勸谏元帝不可耽于男色,應将重心放在後宮,沈雲逸看了那些奏疏真是哭笑不得。

将人喚來給他看這些荒唐之言,就得了一句,“臣竟不知還有這樣的坦途,早知道不挑燈夜讀了。”

氣得元帝想直接将奏章扔他臉上。

裴昱瑾近前看了一眼沈雲逸畫上的窈窕美人,笑道“臣還是不同皇後娘娘搶活幹了。臣來,是看上陛下的美酒特來讨上幾壇。”

“拿走,拿走。你哪有一國相爺的樣子。”元帝略有些嫌棄地吐槽道。

“那也是陛下慧眼識英雄。”裴昱瑾不以為恥,斜靠在案前看人作畫。

這兩人私下裏真是沒有半點君臣的樣子,也不奇怪,打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人感情自然不同。

裴昱瑾自啓蒙就是太子的伴讀,一晃二十年都過去了。

“陛下,珩王殿下來了。”門口候着的小太監急匆匆地進來禀報。

萬歲爺說過,若是這位主來了一定要第一時間來報不得耽誤。

沈雲逸聞言放下了筆,“快請進來,再去燒些炭火,你,去把那邊那條褥子抱過來鋪在軟榻上。”

許是見不得閑人,元帝連裴昱瑾都使喚上了。

裴某人啧了一聲,将那條褥子提過來丢在軟榻上随意扯了扯,看着幾個忙忙碌碌在生火的小太監,“都春日了還要燃炭,紙糊的啊。”

沈雲逸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将人拉開,親自把被褥鋪好,很是仔細。

“皇兄。”沈聽瀾在孟衡的攙扶下走得很慢,看見元帝的時候眼睛都亮晶晶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看着乖乖軟軟的弟弟,元帝心裏軟的就如一潭春水,親自上手扶着他坐下,“慢點,手怎麽這麽涼。”

沈雲逸跟沈聽瀾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兩人相差八歲,自打弟弟還是個奶團子起元帝就十分喜歡,而他這個弟弟又因為先天不足而身體不好,因此他就更寵溺幾分。

沈聽瀾聞言擡頭看了裴昱瑾一眼,很快就垂下頭去,眼睫毛顫了顫開口帶了一絲委屈,“臣弟剛剛去釣魚,卻被裴……”大人驚跑了。

“釣了兩個時辰都沒有釣上來。”裴昱瑾瞥了沈聽瀾一眼,打斷了他沒說出口的話。

這麽點事都要告狀,他是沒斷奶的孩子不成。

不過,如今這副模樣倒是與自己剛剛看到的不同,演,接着演。

元帝的注意力果然被這兩個時辰給吸引了過去。

“兩個時辰?來人,珩王身邊的近侍都拖下去,一人五十廷杖,以儆效尤。”

沈雲逸看向沈聽瀾身邊伺候的奴才,裹挾着雷霆怒意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撲通撲通,奴才們跪了一地卻沒人敢磕頭求饒。

看着這一幕,沈聽瀾的眼中劃過一絲無奈,熟練地将一只手輕輕按上了心口。

“皇兄,是臣弟不好,你,咳,你不要遷怒他們,好不好。”沈聽瀾揪住元帝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晃,很小聲地替孟衡他們求情。

畢竟對于他們來說跟了自己這麽個主子也算是平白多了不少的無妄之災。

元帝低頭看了看弟弟蒼白的小臉,到底是舍不得讓他為難,終究還是松了口,“一人十杖,再有下次打死為算。”

裴昱瑾聞言有些意外,君無戲言,不說朝令夕改,這前後才隔了多久,他認識的元帝從來就不是一個會退讓的人。

真是稀奇事兒。

雖說他與沈雲逸是莫逆之交,但這麽多年他倒是從未見過這位珩王殿下,更多的是聽人提起,元帝說的最多。

不過翻來覆去的也就那幾句,無非是“我家阿遲最乖,秉性最是純良。”

“阿遲身子骨不好,這東西不錯,等會兒差人給他送過去。”

知道是對弟弟,不知道的怕不是以為元帝在養兒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裴某人:身體差成這樣,春日裏還要燃炭火,紙糊的不成。

後來:再多穿一件好不好,乖啊,別凍着了。

棠棠:呵,雙标怪

開新文啦,歡迎小可愛們。順便撒潑打滾求個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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