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安神

“殿下,咱回吧。”孟衡小心地朝小校場裏望了一眼很快就移開了視線,似乎是怕惹上什麽麻煩。

可沈聽瀾不一樣,他是生怕日子過得太安生了,他可要不遺餘力地給裴昱瑾展現他這位“準白月光”惹是生非的能力。

“不急,随本王進去看看。”

其實他心裏很清楚,若是沒有皇兄的首肯,相府就是再大也不會有這樣一片土地的存在。

孟衡雖是覺得不妥,但也不敢違逆主子的意思。

奇怪的是,沈聽瀾進此地竟是無人阻攔,該打拳的打拳,該練槍的練槍,偏生視他如無物。

“去問問此地誰在管,好生放肆。”沈聽瀾的語調有些慵懶,仔細聽聽裏面卻并沒有多少怒意在。

孟衡領命,壯着膽子上前去攔了一個,不多時就帶着個年輕的郎君到了沈聽瀾面前。

“末将傅筠見過珩王殿下。”

傅筠?左金吾衛指揮使。

沈聽瀾在腦海中很快就鎖定了這個名字,他之所以知道也是因為這位傅指揮使算是元帝面前排得上號的紅人。

不過這人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年輕許多,長得也好。

好像,皇兄身邊的這些近臣長相一個比一個出衆,那個姓裴的長得尤其俊朗。

皇兄選官的标準難不成是長相?

沈聽瀾走神片刻,很快就将這種有些荒誕的想法甩了出去,不會不會,他皇兄可是要做明君的人,怎麽可能如此荒唐。

“認識本王?”雖說腦海裏不着調,可他的面上卻帶了兩分難以靠近的高貴,很是驕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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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曾有幸于宮中遠遠看過王爺一眼,故而識得。”傅筠的姿态放得很低,很是謙卑。

“嗯,今日不是你當值?”

金吾衛算是皇城中較為辛苦的差事了,畢竟管着整座京城的治安。

“末将今日休沐。”

沈聽瀾聽了他的回答并沒有說什麽,而是越過他看向了他身後。

傅筠能得元帝的青眼,自然也是個極其通透的人,有些話不必明說他也能懂。他順着沈聽瀾的目光偏頭望去,明白他想要問些什麽。

“那些是培養着将來要參加金吾衛擢選的,大都出自京城勳貴人家。”

入金吾衛也是希望能在聖上面前露個臉,好謀個前程。

後面這句話傅筠沒有說出口,但沈聽瀾又豈會不明白。

金吾衛是親軍上十二位之一,其中部分出自邊軍,部分出自勳貴,這自先帝時起就是如此,而本朝金吾衛直屬今上,不受兵部管轄。

這可不正是遠大的前程嗎。

不過,“擢選金吾衛怎麽選到相府來了?”

“這……”傅筠面上有幾分為難,好似不知如何解釋。

可沈聽瀾現在給自己的定位可不是一個會識人眼色還善解人意的小可愛,他眉毛輕佻帶了一些不悅,“怎麽,本王聽不得?”

“王爺恕罪,将此事交給裴相正是陛下旨意,末将今日過府也只是出于與裴相的私交。”傅筠的話點到為止,并不多言。

沈聽瀾能猜到這是元帝的意思,不過讓一個文官來訓練兵士不免有一些奇怪,讓裴昱瑾教教他還算是說得過去,畢竟他也就是想要蒙混過關。

但,連金吾衛選拔前的訓練都交給裴昱瑾,用現代人的話來說,多少是有一些專業不對口了吧。

有些話并不适合由他來問元帝,不重要。

“本王随便轉轉,你去吧。”

“是,末将告退。”

站得有些久,沈聽瀾想回去躺躺,手搭在孟衡小臂上慢慢晃回去。

“他今日,去了小校場?”

傅筠在沈聽瀾走後沒多久就來了裴昱瑾的書房,順便提了一下剛才的見聞。

“是啊,陛下一向寶貝這位王爺,難得能近距離一睹其容顏,與今上有三分相似。”

“毫不相幹。今上英武,而他,嬌氣。”裴昱瑾往自己的碗裏添了些酒,一飲而盡。

白日邀人喝酒,也就裴昱瑾能幹得出來。

傅筠淺淺地飲了兩口,一碗還剩下大半,比起裴昱瑾,他倒是更像個文官。

“為防城中有急事,我不能多飲,只此一碗,你盡興我随意。”傅筠端碗向他示意。

“古板。”裴昱瑾又替自己滿上也不強求。

“你……”傅筠喝了口酒,不知從何問起。

“想問就問,吞吞吐吐的做什麽,一點都不像你。”

傅筠輕嘆一聲,思索片刻還是問出了口,“你要是心裏不舒坦不妨同我說說,總好過一個人憋在心裏只能借酒澆愁。”

裴昱瑾聞言手中的酒碗一晃,幾滴酒水灑落在桌上,泛着白光。

“澆愁?天恒大勝,本相高興還來不及,哪來的愁。”

“言之,你若真的……”

“羽澤,你醉了。”裴昱瑾的聲音沒什麽變化,但眼底帶了三分警告。

“是,我喝多了。”傅筠将碗中剩下的酒一口悶了,神情有些不自在。

話不投機再多言就惹人生厭了,傅筠并未久留,很快就起身告辭了。

夜色沉沉,一輪明月高懸天邊,裴昱瑾将元帝賜的酒喝了大半,奈何酒香而人不醉,他的情緒很少失控。

這次,大概是漠南一戰告捷,高興吧。

沈聽瀾的院裏栽了一株桃樹,比牆高,花開的正盛,枝幹粗壯。

此刻樹下正站着披了狐裘的某人,盯着那樹,若有所思。

他下午回來後還是小憩了片刻,此時精神正好,沒什麽困意。

孟衡替主子準備好洗漱的水後就出去尋人,順着主子的視線看到那一株在夜色中比較平平無奇的樹,不知是何處吸引了這位的目光。

沈聽瀾好像是想到了些什麽,一回頭猛地跟孟衡四目相對,吓得後退兩步,捂着心口喘了喘。

孟衡反應過來後趕緊去扶,口中還不住地說着,“奴婢該死。”

沈聽瀾喘勻了氣兒後,看了他一眼,“走路怎麽沒聲,是想吓死本王不成,下次走路重些,別跟飄過來似的。”

知道主子這是不怪罪了,孟衡撓了撓頭,憨憨地道了聲,“是,奴婢記着了。”

“你說,通過這樹,能進裴昱瑾的院裏嗎。”沈聽瀾又看了那樹一眼,狀似玩笑地開口。

“樹?殿下,您想進裴相院中大可以走正門,何須,何須爬牆呀。”孟衡最後這幾個字說得超級小聲,生怕被人聽見了有損他家殿下英明神武的形象。

“誰說本王是要爬牆了。本王是看那牆頭不錯,适合賞月,去,找個凳子來,本王要上樹。”沈聽瀾既想要做壞事又不想被人當面抓包。

真的是又壞又慫。

“啊,殿下,這可使不得啊,這樹這麽高,您若是摔着了,奴婢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啊,殿下三思。”孟衡聽了沈聽瀾的話,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結結實實地磕了幾個頭。

“噓,你小點聲兒。”就這麽一堵牆,隔音效果想來是不怎麽樣。

“哎,殿下,萬萬不可啊。”孟衡放低了聲音,小聲哀求,不湊近都不怎麽能聽見。

這場面看着,有一點滑稽。

沈聽瀾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知道自己再好言好語地說怕是也得不到想要的效果,于是沉下面色,壓低聲音道,“本王讓你去你就去,你是誠心氣我不成。”

孟衡聞言小心翼翼地擡頭,見自家主子的臉色果真不好,隐隐有些泛白,當下也不敢再勸了,應了句是就小跑着進屋去拿沈聽瀾要的東西。

看着聽話辦事腳底生風的小太監,沈聽瀾長舒了一口氣,他是真不習慣板着一張臉裝惡人,奈何就是有人他吃硬不吃軟。

太難了。

孟衡雖然話多還喜歡操心,但辦事的能力還是不錯的,不多時就替沈聽瀾搬來了一張矮凳,沈聽瀾站上去勉強能夠到最粗壯的枝幹處。

不過到底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沈聽瀾明顯就不是個會爬樹的主,在孟衡又是推又是托的幫助下才勉強站了上去。

那樹離牆頭還稍稍有一小段距離,沈聽瀾伸手恰恰能碰到牆壁,他手腳并用又費了半天的功夫才坐在了牆頭。

待他坐穩後又指使孟衡去拿他特意從宮裏帶出來寶貝,蘇爾納。

也就是現代的唢吶,在那時候是波斯樂器Surna的音譯。

夜已深,不知此時裴大人入沒入眠,姑且讓本王來替他安安神吧。

沈聽瀾将那樂器舉到唇邊,高亢嘹亮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驚走了停在裴昱瑾院中樹上的幾只小雀。

這效果真是,出乎意料地好。

他吹這玩意兒呢,沒什麽技巧可言,用力,夠響就完了。

窗外這樂聲響起時,裴昱瑾剛借着三分酒意潑墨完成了一幅錦繡江山圖。

今夜微醺,他卻毫無困意。

循聲走出屋門在牆邊站定,一擡頭就看見了因為用力而面色泛紅的沈聽瀾。

很好,不進院門也能實現被當面抓包的願望。坐在牆頭進退兩難的珩王殿下對此很是滿意。

秉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的原則,沈聽瀾恢複了一下氣息,臉很紅但心不跳地說道,“裴相,真巧啊。”

作者有話要說:

采訪者:副指揮使?

傅筠:是傅指揮使,不是副指揮使,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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