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休養
“好,怎麽不好,裴相作畫看得本王手癢,本王也想來上一筆。”話音剛落,沈聽瀾就動手搶過那筆。
裴昱瑾一時不察,竟真是叫他搶去了,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一滴墨水滴下。
正沾濕那片花瓣,不多時原來惟妙惟肖的花瓣就模糊一片,難見其原來的風姿。
可看見這幅有些缺憾的畫,沈聽瀾并未感到輕松,而是下意識地覺得有些愧疚,這幅畫完成到這樣的程度,應當也是費了一些功夫的。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道歉,裴昱瑾就将他手中的筆拿回來放下,用另一張紙将這幅畫遮蓋住,“一張信筆塗鴉,王爺不必放在心上,用膳吧。”
這幅畫是他昨日夜裏連夜作的,本是有些睡意的,但那人那時的情态總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索性就提筆記錄一下。
被這人毀了雖說是有些可惜,卻也沒到動怒的地步,畢竟他也不清楚自己作這幅畫是為了什麽。
聽他這麽說,沈聽瀾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胡亂點了點頭,跟着他在桌邊坐下。
“裴相,沒去上朝?”這純粹是在沒話找話說了,畢竟這人不開口沈聽瀾也不知道要同他聊些什麽。
裴昱瑾似是有些驚異于他的問題,但很快還是笑着回道,“一個時辰前就散朝了,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殿下一般,睡到日上三竿的。”
……
倒也沒必要如此擠兌他。
食不言寝不語,兩人面前的膳食倒是大同小異,不像之前在宮中那般欺他。
沈聽瀾輕輕攪了攪面前的山藥雞絲粥又淺嘗了一塊牛乳香糕,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坐在桌邊發呆。
總覺得有哪裏不那麽自在,卻又說不上來具體是哪裏不對勁。
“不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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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得這麽少,不怪體弱。
“不是,這麽多夠了。”
他脾胃虛,很多東西都不好克化,每餐用的一向不多,林太醫讓他不必勉強,可以少食多餐。
裴昱瑾聞言沒再多說,繼續解決自己面前的膳食,進食速度很快但并不是狼吞虎咽的急促,相反是很優雅,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
等剩下的飯食都被撤下去後,沈聽瀾才正視他有些好奇,這人把自己叫過來陪他用膳是為什麽啊?
雖說察覺到了他目光裏的疑惑,但裴昱瑾卻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他依稀記得元帝曾說,他這個幼弟最是挑食,用膳全憑喜好,若是沒人看着不出三日就會把自己的身體作出毛病來。
他只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僅此而已。
“臣昨夜說會替殿下尋一個樂人教授樂器并非戲言,但臣思來想去以為蘇爾納并不适合殿下,不知殿下對其他的可有興趣。”
沈聽瀾的身體跑兩步都費勁,吹蘇爾納,半首曲子沒吹完人都得倒在臺上了。
“本王不想學樂器,累。”他直白地表明心跡,就差沒有直接告訴對方昨天他說的話不過就是個想要半夜擾他的借口罷了。
穿着厚實的少年半趴在已經清理幹淨的桌面上,烏黑的墨發傾瀉在肩上,眼神中帶了一些懊惱,像極了一個讨不到糖的孩子。
這人晨起竟是不曾挽發嗎?
“若是不想學樂器,那,随臣學畫如何?”不知為何,裴昱瑾開口時語氣中帶了一些似有若無的誘哄。
作為一個沒有藝術天賦的人,沈聽瀾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對上那人深棕色的瞳孔時竟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等他反應過來後一想到自己原本鹹魚一般的生活又多了一些事兒要做,沈聽瀾就覺得心口一陣絞痛,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他又多了一些在裴昱瑾面前刷負分的機會。
“殿下先回去休息片刻消消食,臣下午再去尋您。”
“做什麽。”沈聽瀾的聲音有些無力,他有預感不會是什麽好事。
果然,裴昱瑾接下來的話就讓他險些兩眼一黑,直接厥過去。
“殿下莫不是忘了來相府,是為了什麽的吧。”
“皇兄,臣弟一直在宮裏悶得慌,久聞裴相文武雙全,臣弟想去相府小住幾日,也算是強健體魄了。”
昨日在宮中說得話猶在耳畔,沈聽瀾也不好裝傻,只能是點頭應下,“本王自是記得,有勞裴相了。”
裴昱瑾看着這人腳步虛浮,生無可戀一般地飄出了屋子,擡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此刻他的心情很是明媚。
沈聽瀾早上醒的晚,這時候還不是很困,其實他一直過得都養尊處優,每日也都挺無聊的。
在院中曬了一會兒太陽,就到了午膳時間,裴昱瑾大概是有別的事要處理,沒遣人來請他,不用與這人同桌倒是能自在些。
“孟衡,本王有些頭暈。”用完膳後,沈聽瀾手撐着桌子半閉着眼,神色有些恹恹的。
看起來不舒服極了。
小太監聽了這話一下子就慌了神,趕忙道,“奴才這就去請太醫。”
林之航是太醫令,掌諸多事宜也不能時時刻刻地跟在沈聽瀾身邊,但元帝怕他這個嬌氣的弟弟會出事兒,就派了另一個資歷老的太醫跟去了相府。
“回來。本王頭暈要卧床休息,明白?”
這傻太監怎麽聽不懂他的畫外音呢。
孟衡懵了半晌,沒明白主子的意思,卧床休息是好但再尋個太醫來瞧瞧不是能更加放心一些嗎。
“殿下的意思是想要你來同本相說他需要休息,不是想要見太醫。”
也不知是何時裴昱瑾竟是半曲着腿斜靠在門框上,陽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眉骨上,更襯得他有幾分不近人情。
應當是聽了一會兒的,不僅聽完了全部還精準猜中了他的心思。
“殿下若是不适,那今日的安排就暫且擱置吧。”
沈聽瀾本來還因為被他撞破心事而有些羞憤,卻是沒料到他會如此好說話,一時間覺得沐浴在陽光下的這人身上散發出了一種莫名柔和的光圈。
“既如此,就多謝裴相體……”恤。
“不過,殿下既是身體不适,依臣之見還是不當諱疾忌醫,來人,把太醫給本相叫來。”
啪的一聲,那道光圈碎了一地。
他就不應該天真地覺得裴昱瑾是個好人。
這太醫年紀稍長,腿腳慢,讓沈聽瀾跟裴昱瑾兩兩相視,幹瞪眼了許久。
老太醫認認真真地把脈也就得出了個體虛要好好休養的結論。
也就是沈聽瀾的身體底子在這裏撐着,他聞言悄悄松了一口氣又偷偷瞄了一眼裴昱瑾。
這人似乎是并不意外。
“裴相您看,并非本王不想鍛煉,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這話他說得是痛心疾首,深感遺憾。
看着是挺像那麽一回事兒的,但那人略帶心虛的眼神多多少少還是出賣了自己。
不過裴昱瑾也無意拆穿,而是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王爺自然是當好好休養,李太醫,本相的私庫裏有不少的名貴藥材,你去挑挑,看看哪些是能夠用的上的,務必要好好替王爺配藥,不必替本相節省。”
“裴相與本王交情甚淺,怎可讓您如此破費。”沈聽瀾努力再三,覺得自己還能再掙紮掙紮。
卻不料這人根本就是油鹽不進,“殿下言重了,這些藥材多半為陛下所賜,用在您身上方能不負聖意。”
這是鐵了心要他喝藥了?
“那就多謝裴相好意了,本王一定會在皇兄面前替你多多美言的。”沈聽瀾咬牙切齒,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殿下客氣了。”
棋逢對手是件幸事,可裴昱瑾處處壓他一頭就難免讓人不快了。
之後的幾天這人都是親自帶着藥來看着他喝下去,最過分的是還不給他準備蜜餞。
故意的,這個男人絕對是故意想要整他的,他就沒喝過這麽苦的藥。
苦又怎樣,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低頭的。
沈聽瀾從第一天起就打定了主意要同他抗争到底。
然而,就在這人第三次端着那碗熱氣騰騰苦味四溢又黑漆漆的玩意兒站在他床頭的時候,渾身上下嘴最硬的珩王殿下表示:
本王這些天覺得精力充沛,可以适當練練,不必再如此進補了。
“殿下不再多休養幾日嗎?”
裴昱瑾晃了晃手中的藥碗又往前送了送,在看見那人堅定地搖頭後,轉身将那一碗藥盡數澆在了窗外的盆栽上。
其實,就算這人不先松口他也沒打算讓他再繼續喝下去了,畢竟補藥雖好也要注意量。
有時候過猶不及。
“那好,還請殿下準備準備,自明日起臣将為您授課。”
沈聽瀾聞言認命地點了點頭,也沒興趣去問他究竟要學些什麽,橫豎不會太累就是了。
宮裏春深,不過才數日,荊桃已然盡數綻放,不似先前那幅含羞帶怯的模樣。
“真是一物降一物,佑彥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有人能治住他。”元帝看着相府暗探遞進宮的書函笑着搖頭。
雖說他與裴昱瑾是莫逆之交,但到底君臣有別,相府裏有不少是他的人,只是平時派不上什麽用場,如今用來探聽弟弟的現狀也算是人盡其用了。
“您一向疼佑彥,自是舍不得的。不似言之,一向是無法無天慣了的,這次啊怕是還看着您的面兒讓了幾分呢。”洛時嫣輕輕捏着元帝的肩笑着回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沈:我病了
裴某:嗯,那喝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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