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住下
遲硯罕見地沒有立刻出聲, 那些世家子弟到底有多麽道貌岸然,他是領教過的。
“而且,你不是要考科舉嗎, 一個人學習是很寂寞的, 跟我回去, 我給你找個良師益友,還能給你提供很多詩書典籍, 保證你學的既輕松又高效。”
第三步, 努力畫餅,暢想未來。
見他的态度好不容易有了一絲松動, 沈聽瀾自然是要乘勝追擊, 把他一舉拿下。
更準确的說應當是替裴昱瑾把他薅回府裏,好讓他們近水樓臺,日久生情。
這一刻沈聽瀾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應當都閃爍着月老的光輝, 而他的鍋也已經在不遠處等着他這條魚去粘了。
“如此, 便謝過公子了。”
遲硯沒再推拒, 因為科舉是他目前來說最重要的事情, 也是改變他現狀的唯一契機,不容有失。
“那你有包裹要收拾嗎?”沈聽瀾看了孟衡一眼, 示意他去幫忙。
連人帶鋪蓋一起帶走, 絕對不給這人後悔的機會。
“在下身無長物, 沒太多需要收拾的, 公子稍候片刻便可。”遲硯對生活沒什麽要求, 一床薄被,兩件長衫, 除了幾本早已被翻的卷邊的書籍, 就沒別的東西了。
被子不帶, 收拾好後也就一個小小的包袱。
他避開孟衡要來接過的手,把包袱挎在了肩上,站在了一旁。
不知道為什麽,沈聽瀾忽然覺得自己很像一個小騙子,幾句話就把別人拐回家裏了。
而等一切都準備好了,他才發現,他要把遲硯帶回相府,好像忘記征求相府主人的意見了。一直都是自己再說,裴昱瑾并沒有表現出一點點歡迎的意思。這他要是不答應,那自己豈不是白忙活一場了。
雖然以他的人設大可以直接把人帶回去,但他卻不想這麽做。他所希望的是裴昱瑾從心底裏接受并認同他和遲硯同住一個屋檐下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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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我可以帶他回去嗎?”沈聽瀾的眼睛亮晶晶的,帶了些真心的笑意,不是讨好但就是讓人無法拒絕他。
更何況,這還是他第一次稱呼自己的字,即便是為了達到一些目的也讓裴昱瑾願意對他寬容許多。
“您做主便好。”府上空的院子多得是,若是能讓他高興那收容些人也無妨,只要安排得遠點不來他面前礙眼就行。
“多謝。”這人難得這麽好說話,要不是想着遲硯還在場,沈聽瀾都想親他兩口獎勵一下。
當然,這只是一個玩笑。
遲硯好像真的很沉默寡言,沈聽瀾跟裴昱瑾并排在前面壓馬路,他就默默在後面走,即便是沈聽瀾故意給他抛些話頭也只能得到他一兩個字的簡短回答。
裴昱瑾本身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很少主動開口還淨說些叫人接不了的話。
唉,兩個鋸了嘴的葫蘆,這以後要是真在一起了要怎麽交流,給他倆插根天線,靠腦電波嗎?
原本還信心滿滿的沈月老一下子就覺得前路多艱起來了。
罷了罷了,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在這個階段他當當傳話筒給他們牽牽線也挺好的。
等走到相府的時候月已至中天,沈聽瀾困得打了好幾個哈欠,要不是裴昱瑾一直看着,只怕是睡着了栽地上自己都不知道。
他困得有些迷糊,還是在快要跨過門檻的時候才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跟上。
遲硯站在臺階下,若有所思地盯着門頭上的匾額。
“到地方了,快進來啊。”沈聽瀾揉了揉眼睛催促道。
趕緊的,別耽誤他和周公困覺。
遲硯并沒有接他的話,眼神卻從匾額上移到了……
裴昱瑾的臉上。
上京城裏姓裴的大戶人家本就不多,而能把府邸修葺得這般貴氣的就更是屈指可數,他心裏有個猜測,卻不知是否正确。
那個喜歡多管閑事甚至還透着些傻氣的少年基本可以排除,那麽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他旁邊那位了。
裴昱瑾迎上他打量的目光卻并沒有同他長久對視,而是轉過頭對身邊的人說,“殿下既是困了就讓孟衡服侍着先休息吧,臣讓顧叔給他安排個住的地方。”
話語裏的溫度與他藏在夜色中冷硬的臉并不相配。
沈聽瀾本是想順從本心地點頭但僅剩不多的理智告訴他自己應當等遲硯住下,确定他們能近水樓臺後才能回去睡覺。
于是就聽見已經困成小雞啄米一般瘋狂點頭的沈聽瀾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不急,本王還不困,再陪你一會兒。”
這話顯然是沒有什麽說服力的,但許是“陪你”這兩個字戳中了裴昱瑾胸口最柔軟的那個地方,他罕見地沒有再勸,而是帶着笑意地回了個“好”。
“杵那做什麽,是要本相請你進來嗎。”同遲硯說話時他可就沒有那份耐心了。
語氣既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還隐隐帶了些壓人的氣勢,話語中的不悅太過明顯,即便是此刻不算太清醒的沈聽瀾都能完全捕捉。
“裴相。”
遲硯并沒有像旁人知道他身份時的驚詫亦或是阿谀,好像這個官位于他而言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倒是有些見地。
裴昱瑾能看出來這人事先是不知道他們身份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放任沈聽瀾把人撿回府裏。
“遲某是今科舉子,理應避嫌。”他不想還沒入朝就先站隊,更不想日後登科時給人落下話柄,
“想的還挺多。”遲硯心裏那些小九九在裴昱瑾眼中幾乎跟透明的也沒太大差了。
他願意在這裏跟這人多費些唇舌也無非是想叫沈聽瀾早些安寝。
但奈何有些人太固執,非得要他把話挑明了說。
“第一,本相既不是今科的命題人也不是今科的主考官,我們之間沒有嫌需要避;第二,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你還不值得本相費什麽心思;最後,清者自清,本相從不怕被人诟病,你若是怕,哪來的就回哪去。相府廟小,不供菩薩。”
慣得,他的殿下願意發善心那這人接着便是,在這兒有他挑的份兒嗎!
裴昱瑾一席話說得既快又擲地有聲,等沈聽瀾反應過來的時候餘音都在寂靜的夜空中飄蕩半天了。
說話這麽不留情面,真不愧是他。
但遲硯聽完這話後臉上也沒有沈聽瀾想象中的怒意,相反是極致的平靜。
比起僞善,這樣的直白會更讓他放心,“是遲某狹隘了,相爺見諒。”
雖然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溝通明白了什麽,但只要他們之間沒有嫌隙和隔閡,那沈聽瀾就覺得萬事大吉了。
“那快進去吧,時辰也不早了,早些休息。”他是真的好困。
而遲硯拾級而上停在了他的面前,“還未請教公子的名姓。”
他剛剛聽見裴相稱呼這位少年為殿下,想來是位皇室宗親。
啊,有什麽話一定要站在府門口說嗎,進去坐在溫暖的房間裏談是會觸犯哪條律法嗎?
但這是主角受,沈聽瀾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能發火,要忍耐,忍耐。
“珩王,今上一母同胞的兄弟。”裴昱瑾看出了他的不耐煩,開口替他答道。
“你同他們一般喚我殿下便好。”沈聽瀾自己又補充了一句,最初聽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有些別扭,但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現在只要有人喊殿下他就會有一種條件反射一般地想要應聲兒。
“草民見過殿下。”
“不必多禮。”沈聽瀾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他有點夢回上輩子通宵加班時的感覺,那種想睡但又不能睡的痛苦究竟有誰懂啊!!!
“先去我院裏,孟衡,去把顧管家叫來。”
這次遲硯識趣地沒再出聲,順從地跟了上去。
回了自己院裏,裴昱瑾讓沈聽瀾靠在他房中的軟塌上,還給他找了條薄衾。
“躺着等,實在困就眯會兒,不會趁着你睡着就把他攆出去的。”也不知這人究竟是哪裏合了他的眼緣,能叫他這麽惦記的。
裴昱瑾承認他有些嫉妒了,嫉妒有人奪走了本來只屬于他一個人的目光和注意。
但他面上卻不會顯現分毫,太不體面了。
尋常這時候,顧叔都就寝了,但因為今天主家還沒回來他便也一直熬着等,所以孟衡去叫他很快就來了。
“大人。”顧叔這把年紀了這時候人還精神矍铄,跟沈聽瀾簡直是天差地別。
身體弱身體弱,熬不了大夜完全是這具身體太差了,沈聽瀾總還是能替自己找補的。
“給他安排個住處。”裴昱瑾瞥了遲硯一眼,對着顧管家吩咐道。
顧管家雖沒見過這個生面孔,但不該問的他也絕不多問半個字,“離您的距離?”
但該問的還是得問,他總得知道主子是個什麽心思才能安排的合他心意。
“本相記得小校場那邊有幾處院落是空着的,你看着安排吧。”
這話一出,顧管家心裏就大概有數了。
“不行,遲兄是要讀書的,小校場那邊太吵了。”沈聽瀾雖然是在閉目養神但還留了些神智關注着這邊,他要是沒記錯的話,那小校場跟主院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的,不主動去找兩人八百年可能都碰不上面。
要是這樣的話,他辛辛苦苦把遲硯帶回來的意義在哪裏啊。
“殿下喚草民的字牧雲便是,草民不當與您稱兄道弟。”他若是應了沈聽瀾的這聲遲兄,那便是對今上的大不敬。
“嗯,好,牧雲,本王記下了。”
遲硯并不在意住在哪裏,只要有個落腳地就行,待科舉考完他便會自行離開。
而聽了這話的裴昱瑾卻是有些後悔把人留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寶:傻氣,遲硯你竟然覺得本王傻(不可置信臉)
裴昱瑾:早晚得把這小子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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