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長壽

他的十八歲, 不提也罷。

“殿下比遲硯還小些,怎麽話說出來這麽成熟。”倒像是年長者一般。

其實算上上輩子的年歲,他不說比裴昱瑾大, 至少是不比遲硯小的, 但沈聽瀾也沒辦法解釋這個, 只能笑笑就過去了。

“既然都住在一個屋檐下了,那就寬容些, 嘗試着不要讨厭他, 好不好。”沈聽瀾主動想夾個肉圓給他。

但誰知還沒到他的碟子裏就啪嗒一下掉桌上了,還好不是湯裏, 至少沒有湯汁四濺。

尴尬, 大寫的尴尬。

沈聽瀾舉着的筷子還停留在半空中,顯然是沒料到會這樣,浪費可恥, 他有罪。

可還沒等他做出下一個反應, 裴昱瑾就先他一步将那個肉圓夾回了自己碗裏然後放進了口中。

沒咀嚼兩下就咽下去了。

挺不可思議的, 他這樣的身份不挑剔就不錯了, 畢竟權貴們用膳每道能夾到三筷子都算多的了。

“陛下提倡節儉,臣身為百官之首理應以身作則。”裴昱瑾連臺階都給他鋪好了, 很難說他不貼心。

“節儉好, 節儉好。”有了臺階, 沈聽瀾很麻利地就下來了。

“所以, 寬容些?”沈聽瀾低頭扒了幾口飯又把話題繞回來了, 看向他的眼神裏都帶了幾分期待。

“他給殿下下蠱了?就這麽得你青眼。”裴昱瑾自認在情緒控制上算是成功的,但這人在他的底線上反複橫跳多少是有些過分了。

怎麽突然就翻臉了, 不寬容就不寬容嘛, 兇什麽。沈聽瀾覺得有些委屈, 而他表現委屈的方法是撂下筷子按上了心口,扶着桌子低下了頭。

心口疼,你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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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碰瓷這方面他是在行的。

“殿下。”裴昱瑾也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到了,很快就越過凳子蹲在了他身側,想去看看他的臉色。

但沈聽瀾就把臉埋在手臂裏,既不理他也不擡頭。

“孟衡,叫太醫去。殿下乖,心口疼是不是,別這樣悶着,你擡頭讓臣看看。”裴昱瑾這句話前半句語氣又急又利,後半句卻刻意放輕了聲音在哄他。

這不也是挺會說話的嗎!

由着他又哄了一會兒沈聽瀾才勉強擡頭,許是身體真的太差,即便這會兒沒犯心疾臉色也不大好看,有些蒼白沒什麽血色。

“殿下,太醫馬上就到了,臣先扶您去榻上躺會兒。”看着他的面色雖是不好卻沒上次昏厥時那般難看,裴昱瑾的神經略微松了松。

剛剛才吃的有些飽,沈聽瀾這會兒還不太想往床上癱,便見他緩慢搖頭,聲音中還透着虛弱,“不要,躺着心悸。”

演技精湛,十分逼真,這要放現代的話,影壇裏多少得有他沈老師的一席之地。

“好,不躺着,那您靠着臣歇會兒。”裴昱瑾站起身走到了他身後扶着他的肩膀讓他往後倚在自己身上。

裴昱瑾的身量高,沈聽瀾坐着的時候腦袋就枕在他的腹部,發頂也就将将能夠到胸口的位置。

靠着不費力氣他也就不想動了,但這樣的姿勢脖頸處會不太舒服,于是沈聽瀾把他往旁邊扒拉了一下,用臉側貼着,頓時感覺好多了。

而裴昱瑾則是完全順着他的心意來,他要如何自己便順着他的力道調整,務必要讓他舒服才行。

胸腹間本該是一個人身上相對較軟的地方了,但大概是因為裴昱瑾有腹肌的緣故,沈聽瀾覺得枕着一點都不軟。

看來是沒什麽事了,還能動手摸他的腹肌了。

裴昱瑾原還擔心他的狀态但直到感受到腰腹間有一只不太安分的手先是戳了戳又試圖再捏一捏,這是仗着自己這會兒不會同他計較便這般的肆無忌憚。

其實沈聽瀾一開始沒打算上手的,但他自打上輩子算起就是個運動廢物,他從來都只有一塊腹肌,還是一整塊的那種,這乍一碰到有六塊以上的他難免眼饞,而手部的動作又總是快于腦袋的思考。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手都不知道在人家身上上下摸索了幾個來回了。

不聽使喚的爪子,沈聽瀾在心底默默唾棄了自己一下,暗戳戳地把手放下去了。

老太醫來的時候就見他倆這般貼在一處,有些不合規矩,但貴人們的事總也輪不到他置喙就是了。

見太醫到了,裴昱瑾撈起懷中人的一只手就遞了過去,畢竟不是女子,帕子之類的遮擋物屬實是沒有必要。

沈聽瀾也就由着他托着自己的手腕讓太醫把脈,這具身體的底子讓他無所畏懼,反正總是能診出這裏虛那裏弱的,畢竟字面意義上來說他确實是有病的。

果然太醫切完了脈又看了看他的臉色,然後一手捋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道,“殿下脈象虛浮無力,情緒不宜太過激動,偶有心悸也是因宿疾所致。湯藥不能停,要多靜養。”

沈聽瀾的病根沒辦法拔除,是以總如懸在脖頸間的利劍讓人時刻不敢放松。唯有他自己知道真正致命的根本就不是他的病而是他在這個世界的故事裏所扮演的角色。

繼續承擔白月光的職責就注定年歲不永,可一旦跳出這個設定就能尋得一絲生機,讓他做一條長命百歲的鹹魚。

總結一下就是人生多艱,還需努力。

“下去煎藥。”裴昱瑾即便再是努力也無法忽略少年或許難以長久相伴在側的可能性,總會有人一再提醒,讓他無法釋懷。

就算是智多近妖的裴相也沒辦法去掌控生死,氣氛一時有些凝重,而沈聽瀾埋在他懷裏也感覺不到他的情緒,還一心沉溺在又要喝藥的痛苦中。

早知道就不作妖了。

“氣性怎麽就這麽大。”裴昱瑾用手輕輕順了順那顆圓圓的腦袋,語氣中有些寵溺的無奈。

他怎麽不在自己身上找問題?

沈聽瀾聽了這話險些又要炸毛。

“誰叫你又不讓着我,明知道我說不過你還故意氣我。”颠倒黑白,橫加指責,就算是無理他都要占三分。

當真是被寵壞了,也對,被偏愛的總會有恃無恐些也是正常的。

裴昱瑾沒接他的話卻只專注于給他順毛,一下一下又一下,摸得沈聽瀾晃了晃腦袋想把那只修長的爪子甩下來。

別薅了別薅了,弄亂他的發型也就算了,等會兒再給他薅禿了。

難道現在這人已經不滿足于在言語上擊垮他,都開始物理攻擊了?

真是個詭計多端的男人。

感受到了他那點微弱的抗議,裴昱瑾就把手從他腦袋上挪開,下滑到他的背部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跟哄孩子似的。

這究竟是要做什麽!

沈聽瀾覺得他有點不懂裴昱瑾的腦回路,突然跟撸貓似的撸他是要鬧哪樣!

“殿下,你乖一些,好好吃藥,會壽數長久的。”這話說出來也不知是在安慰誰。

“那是自然,本王便是不吃藥也是會好的。”只要你跟遲硯早點兩情相悅,放過自己這個小炮灰。

沈聽瀾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帶了些對未來的憧憬,眼睛都是亮的,看上去樂觀積極,仿佛早就将生死置度外一般。

更讓人覺得心疼了。

裴昱瑾覺得自己心口最柔軟的那塊地方酸酸脹脹的,仿佛能擰出水來一樣。

“時辰不早了,你是不是要進宮找皇兄去了。”沈聽瀾只貼了一小會兒就松開他了,他不太喜歡被人當成小動物般摸來摸去的觸感,挺奇怪的。

“不急,陛下那裏遲些也無妨,臣等您用完藥後再走。”

放眼全天恒敢讓今上等的除了沈聽瀾也就裴昱瑾一個了。

這人是有多不放心他,怕他把藥拿去澆花啊?

但沈聽瀾估計這多半還是怕自己把他那盆名貴的蘭花給澆死了。

“喝,本王現在就喝。”

他和遲硯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不把裴昱瑾打發走今天自己怕是出不了門了。于是沈聽瀾在藥端上來的第一時間就一氣飲下,差點沒吐出來。

啊,這藥是越來越苦了。

他改天一定得找太醫聊聊看看能不能改一下藥方,再這麽喝下去他人還沒病死都快被苦死了。

裴昱瑾見他真的如此聽話,神色也好看了許多,“等宮裏的事處理完了臣就回來,殿下當聽太醫的囑咐,好好休息。”

“好,本王知道。”沈聽瀾面上乖巧點頭還躺在榻上蓋好了被子,可心底想的卻是:快走快走,別在這兒耽誤事。

可裴昱瑾前腳才踏出府門,他後腳就掀了被子去隔壁院子找遲硯了,他還不僅是要去找遲硯還準備要帶人出府去逛逛,孟衡想攔都沒攔住。

“殿下,裴相說了要您卧床休息的,這要是讓他知道了,奴婢會吃不了兜着走的。”

“咱們走後門,早些回來,你不說遲硯不說,他怎麽會知道。”再說了他也不是真的病的嚴重。

當然這些考慮都要建立在遲硯願意跟他出去的前提上。

先前就提過裴府的牆不怎麽隔音,遲硯即便是有心沉浸在書裏也難免會對沈聽瀾這邊的動靜有所耳聞。

但看見沈聽瀾來他又不那麽驚訝,既然有言在先,那麽守信便是最基本的。

“殿下可是身體不适。”遲硯不習慣于說這些關心人的話,語氣冷硬沒什麽波瀾,有點公事公辦的味道。

聽不出半點真心。

不過沈聽瀾并不在乎這個,沖他擺了擺手,“老毛病了,不礙事,他們就是喜歡大驚小怪的。”

他們,是指哪些人呢?

“不知殿下上午想要同草民說的是何事。”

沈聽瀾的欲言又止太過明顯,遲硯不傻自然明白他是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要說:

裴相:好怕你早早就死了怎麽辦,本相不想當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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