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快噶了?

那張被放在祠堂中, 珍藏數年的紙,因為歲月流逝的痕跡已經有些輕微泛黃,但上面的墨跡仍舊清晰如新, 甚至可以透過那力透紙背的凸起感受到當初執筆之人的情緒。

是決絕更是不給自己留半點退路的。

榮氏捧着那張紙, 不多時便泣不成聲, 她的夫君當年真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個國家,連這段話裏也只有一句提及了她。

這一句是“三郎, 我要失信于你的母親了, 今後的日子裏替我照顧好她。”

簡短的幾句話,足夠道出當年的真相了。裴昱瑾知道母親需要一些時間和空間去收拾好情緒, 便帶着所有人退了出去。他把奕哥兒交給桂嬷嬷牽着, 自己則是彎腰把沈聽瀾抱了起來,一早就遣人去宮裏請林之航了。

這一切都被遲硯看在眼中,他既沒有多言也沒有跟上, 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屋裏重新捧起了書本, 現在的他還不足以與裴昱瑾一争, 但這樣的境況絕對不會持續太久的。

被抱起來的小王爺也不掙紮, 而是動了動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窩着,他這兩天心口不舒服的太頻繁了, 确實要讓太醫好好看看。

他還年輕, 還不想這麽早就噶了。

林之航本來就是萬事都以小王爺為首的, 這急急忙忙地還在宮道上遇見了禦辇, 元帝問清楚後讓他先去, 然後吩咐人給他收拾行李,命他暫且就住在相府了。

一個太醫還是少了, 有林之航日日守着, 去請平安脈, 也能讓人放心不少。

林太醫趕到的時候沈聽瀾也不過是剛剛沾到床榻,某鹹魚欣慰表示果然還是家裏的床比較舒服。

“以後都免了你的禮,過來看看。”裴昱瑾一看見他的人就讓他快些過來,不必在意那些虛禮了。

“是。”

這小王爺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麽這幾日的脈象差了那麽多,屬實是不太妙。但林之航在他床前說的就是些聽了無數遍的車轱辘話,聽的沈聽瀾都煩了。

也就是他這會兒氣力不濟才沒有發現,裴昱瑾卻是察覺到了林太醫這是有話不便當着少年的面說。

“林太醫就先在相府住下吧,本相親自讓人給你收拾一間屋子。”裴昱瑾幫小王爺掖了掖被角後起身,讓林之航跟他一起出去。沈聽瀾這會兒覺得有些困了,當然是沒說什麽的。

“林太醫有話不妨直說。”等走到院子快要靠近門口,确定屋子裏聽不見聲音的地方後裴昱瑾才開口。

林之航斟酌了一下字句後才開口,“殿下的身體本就極度虛弱,上次是靠着越師姐的藥才勉強吊着搶回了一條命,但那藥效過去,就掩蓋不了殿下身體裏殘存的隐患,如今就像是被什麽喚起,有大廈将傾之勢。”

還是他醫術不精,沒辦法做到真正的妙手回春。

“你沒有辦法?”

“卑職無能,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越盈師姐,看看她有沒有辦法。”這或許是珩王殿下最後的一線生機了。

“知道了,你就住在殿下院中廂房裏,多的話不要說,找人的事本相和陛下都會上心的。”裴昱瑾的眉頭深鎖,顯然也覺得棘手,陛下早就張貼了皇榜,許下了萬金,可這段時日仍舊是沒有動靜。

他們是可以等,可少年的身體耽誤不得。

“怎麽這副表情,林之航給你也開苦藥了。”裴昱瑾雖是已經努力克制,可眉心的褶皺還是沒有完全撫平,這讓沈聽瀾瞧見可不是要打趣他兩聲。

雖是困,可小王爺到底沒睡着,更像是在等他想要說上兩句。

“是,林太醫叮囑了臣,說是要按時喝養胃湯藥,不能漏了一日。”裴昱瑾笑了笑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就是可惜這笑意不是發自內心的,看上去有些別扭。

“不想笑就別笑,醜死了,你們去說什麽悄悄話了。”沈聽瀾才不是沒有發現他們的小九九,不過是不想多言随他們去罷了,其實他差不多也能猜到。

“林太醫說殿下的身體比起先前有了些起色,只要按時服藥,多卧床休養,不會有什麽大礙的。”這是裴昱瑾最希望聽見的話,這會兒也說的跟真的似的。

雖然他說的一臉真誠,可沈聽瀾是半個字都不信的,若真是什麽好話,又何必要避開了他單獨說。他其實挺不喜歡這種善意的謊言,沒太大意思,不過如果讓他以為瞞過了自己能讓他稍稍安心的話,也不是不行。

“好,本王知道了。”這一刻,小王爺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閃耀着一種人性的光輝,明明病重卻還要為了他人的感受裝作不知,這世上怎麽會有他這麽善良的人。

想着想着沈聽瀾成功地感動了自己,不過還是懷疑他可能是快領盒飯了。

“殿下想不想睡一會兒,養養精神。”多休息總是不會有錯的。

“嗯,我眯一會兒,吃飯了叫我。唔,想吃葷的。”這兩天總是喝粥,他都不能愉快幹飯了。

“好,等會兒臣去問問林太醫什麽能吃,讓膳房給您做。”越是知道少年的身體狀況,裴昱瑾就越是想要多順着他些。

“不要藥膳。”沈聽瀾都躺下了還不忘強調這麽一句,可見是有多不喜歡藥膳了。

“好,不要。”裴昱瑾哄着他輕輕拍了拍被子,守在床榻邊等他睡着,等他的呼吸趨于平穩後才換孟衡進來守着。

他還要去母親那邊看看,得先離開一小會兒。

榮氏這會兒也過了最傷心最難以接受的那一陣兒了,裴昱瑾進去的時候她正看着那幾塊牌位出神。

裴言之站在她背後沉默了許久,一直都沒有出聲去打擾。

“三郎,當年他們去的安詳麽?”這個話題一直都是禁忌,卻未曾想會有一日由榮氏提起。

當年裴侯父子三人的屍首用一個慘字都不足以形容,如何能說是安詳的,可裴昱瑾卻是點了點頭,“父親守住了他想要守住的城池和百姓,他能心安,自然是安詳的。”

五年前那一戰軍情緊急,糧草不足,城中甚至已有易子而食供給軍糧的一幕出現,敵軍打得便是圍城将他們活活困死的算盤。

援軍會有,可以當時的情況他們是絕對等不到的,所以與其坐等到最後一刻去奢望一種兩全的可能性,倒不如為全城的百姓殺出一條生的希望來。

裴侯是真正的英雄。

“是啊,我明明最了解他的性格,怎麽就沒想到呢,他不喜歡聽勸也不會輕信,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怎麽可能去打這樣的仗呢!”一行清淚順着榮氏的臉頰滑落。

她從來都不是想不到,只是拒絕這種可能性,所以才将滿腔怨怼都傾瀉在兒子的身上,以求自己的內心能得到救贖。

“三郎,這些年是母親對不住你。”是時候該放過自己也放過孩子了。

裴昱瑾曾無數次地設想過會有這一天,可等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冷靜很多。

“母親未曾對不起過任何人,倒是三郎瞞了您這麽些年才該道歉。”甚至他在想或許這種自以為是為他人考量的決斷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榮氏轉過身走到了他的身前,張開手抱住了兒子的腰,将臉埋在了那片同她夫君一樣寬闊結實的胸膛上,再次號啕大哭,明明最是端莊,這一刻卻是哭出了一種不管不顧的氣勢。

哭出來了,把情緒全部宣洩出來後,過了今日她就可以徹底放下了。

裴昱瑾張開雙手有些僵硬無措,年少時母親的懷抱是最溫暖最可靠的,可如今位置颠倒,他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對方唯一的依靠。過了良久他才将手放在了那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脊背上輕輕拍了拍。

“母親,以後你還有我。”我會代替父親繼續保護好您的。

既然話都說開了,老夫人自然是沒有再回玉泉寺住的道理,顧管家将原來屬于她的院落收拾打掃幹淨後她們就住下了。

至于在玉泉寺的這五年,方丈師太他們照顧良多,裴昱瑾也遣人去添了一筆巨額的香油錢當作感謝了。

萬事順遂,唯有少年仍舊讓他夙夜難安。

晚膳的時候小廚房炖了雞湯,裏面還放了各式的菌菇,很鮮美,沈聽瀾難得的喝了兩碗,他已經習慣有裴昱瑾陪着吃飯的日子了,所以不僅自己喝還督促着裴言之也喝一碗。

暖暖的,喝下去胃裏舒服極了。

他已經知道榮氏母子徹底和解的事情了,系統在有些時候還是靠譜過的,劇情又推進了一步,科考在秋日,下一個劇情點或許就是遲硯高中狀元了。

平等的地位才有利于愛情的萌芽,真是希望那一天能早點到來。

不過在科考之前,沈聽瀾覺得自己應當還能把握住一次絕佳的機會,撮合他們在一起,那就是七夕——有情人相會,終成眷屬的日子。

小王爺覺得自己真的是在拿命操心,沒辦法,搏一搏,萬一只剩下一點點的血條可以無限延長,生命線可以滿一贈一百呢!

這倆人都挺沉默寡言的,估計是很難主動約對方出門,還是要靠他“從中作梗”,不,是多牽紅線。

這段時間遲硯不怎麽到他這裏來,裴昱瑾雖是來的勤,可每次坐不了多久就走了,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麽,反倒是榮氏出現的頻率很高,每次還會帶着她自己炖的補品,笑得一臉慈祥。

好在裴老夫人的手藝一絕,雖然是些補湯可味道都很好,她似乎很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可沈聽瀾權當這是她對于晚輩的關心和愛護了,半點都沒有多想。

作者有話要說:

注:因為時間線問題本文科考時間與正史不同

沈寶:老夫人對晚輩真是關愛有加

榮氏:這是未來兒媳婦,身體要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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