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瘋子
被人猜中了心思的黎青黛微微發怔, 差點窘澀畢露,道:“莫要亂動,你後背還有傷, 不宜亂動, 我只是想看看雨停了沒有。”
漆黑如墨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雙深不可測,分明莊檀靜不置一詞, 但憑借着對他前些時日的了解, 黎青黛明白他絕對是不高興了。
可他高不高興與她又有何幹系,他又有何權利要管着她?
若換做往日, 黎青黛說不定還會好言哄勸他兩句,但今時不同往日,黎青黛身心俱疲,無心且懶得糊弄他,“随你怎麽想罷。”
說完,也不管他什麽反應,她徑自坐在角落中,蜷縮一團,盯着虛空某處發呆, 昏昏欲睡。
手中的溫暖一空,莊檀靜微愣,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黎青黛這種反應, 望着空落落的手心,他一陣茫然。
莊檀靜覺着如今的他, 為何他的這顆心, 會因為一個人而患得患失, 委實太不像自己了。
黎青黛等着莊檀靜發作, 誰知他只是起身地走出山洞,過了半響,他也不知從何處尋來了幹燥些的木柴雜草,沉默無言地點燃了柴火,兩人圍在微弱的篝火旁取暖。
衣服濕冷,篝火的溫暖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黎青黛雙手交叉環在胸前,掌心不斷摩挲雙臂。
幾道紫電劃過天際,伴随着震天雷鳴,天就像破了一道大窟窿,雨水紛紛而落。
大抵是後背受了重傷,先前又淋了雨,莊檀靜的肌膚蒼白得幾近透明,他壓抑地咳嗽幾聲,後背靠着凹凸不平的濕冷石壁。
不覺間他卻燒了起來,眼皮想上了鉛,愈發地重,阖上雙眸,識海中是煉獄一般幽暗無光,餓殍浮屍遍野,魑魅魍魉現行,刀光劍影不歇。
一身華服錦衣的他褪去了青年的棱角,變回了那個懵懂的稚子,恍然間仿佛回到了承歡膝下的無憂歲月。驟然,依偎在父母懷中的和諧畫卷被撕裂,化作風中殘跡,風過了然無痕。
“原諒我,孩子,父親也是沒有辦法。總要有人去流血犧牲……唯有如此,才能保全我晉祚唯一的血脈……”
在父親的催促聲中,他和表弟交換華服,而後父親帶着他踏上了潛逃的路途。
“晉太子在那兒,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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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已無路可退,絕境之下,父親抱着年幼的他,奮不顧身地投入江中,堙沒在澎湃的波濤中。
所有人的面孔都變得猙獰恐怖,化為無數青面獠牙的惡鬼,扭曲的面孔,伸着森森白骨的爪牙,要将他一起帶入地獄。
他面前站着的,是年少時面孔的“他”。“他”衣衫褴褛,眼底潛藏着滔天的癫狂,步步逼近,嘴角挂着冷笑,言語中是毫不掩飾的惡意:“養尊處優、高官厚祿多年,以為披着谪仙的皮囊,學得名士焚香撫琴、玄談作書,自己便是如他們一般的光風霁月、清高無暇了?”
“我們是惡鬼啊。”
“骨子裏冷血無情,合該下地獄的。”
他就像游蕩在人世間的幽魂,漫無目的,踟蹰獨行,在命運的繩網中掙紮,縱使撞出滿身瘡痍,渾身鮮血淋漓,也滿不在乎。
見莊檀靜蒼白的面孔透着異樣的薄紅,黎青黛頓感不妙,伸手去碰,果然觸手一片滾燙,她探了探他的脈搏,情況不容樂觀,否則有人動他,他又豈能沒有反應?垂眸,又見他傷口處還隐隐向外滲血,她不由驚嘆,他好生能忍耐。
黎青黛下意識地往懷中摸索片刻,卻沒有找到本該随身攜帶的針灸包,她愣了愣神,許是在山崩逃命的時候不慎弄丢了。
她擡頭望了眼逐漸陰沉天色,斜風細雨,天際空濛,山林間盡是潮濕的水汽,碧葉上綴着點點晶瑩的水珠。
來不及多想,黎青黛用雨水打濕帕子,擦拭莊檀靜的額頭等裸露在外的肌膚,用以降溫,而後一頭紮入雨幕中,借着漸漸暗淡的天光,尋找能降溫止血的藥草。
就在黎青黛剛走後沒多久。
一道聲音突破重重迷霧,桀桀怪笑,在黑暗深處回蕩:“為何還在茍活着?這世間太苦了,你的父親舍棄了你,而今,她也只想離開你。”
“死了,什麽愛恨情仇,一切都不用管了。”
“死了,就解脫了。”
“去死……”
好吵。
游離的雙目重新凝聚神采,莊檀靜眼前少年時的“自己”霎時破碎成齑粉,飄忽散去。
還有事情未做,他如何甘心就此倒下?
莊檀靜倏然睜眼,低低地又咳了兩聲,掃視狹小的山洞,仍不見黎青黛的身影。
睫羽微垂,眸色深沉如瀚海,莊檀靜諷刺地扯了扯唇角。
又逃走了麽。
好在上蒼還是比較眷顧她的,距離山洞不太遠的地方,黎青黛發現了幾株具有止血草之稱的刺兒菜。刺兒菜別名也叫小薊,将其連根拔起,妥帖收好後,又以手做遮擋,阻住撲面而來的細雨,又繼續去尋別的草藥。
冷冷的雨水順着她肌膚劃入衣衫,霎時不見蹤影,黎青黛打了個哆嗦。
皇天不負有心人,不枉她冒雨在林中尋尋覓覓,不久,她又找到能止血祛寒的艾草,以及洩熱解毒的鬼針草等。
可惜她高興的太早,一腳踩在濕滑的泥土上,身子沒穩住,身子失去平衡,兀自朝一側傾倒,右腳踝處發出清脆的聲響,緊接着是陣陣鈍痛,黎青黛蹙着秀眉,咬牙嘗試着站起來。
不行,她不能就此倒下,還有人在等着她回去呢。
以手撐地,她試着站起來,豈料牽扯到受傷的腳踝,痛感讓她又脫離坐了回去。
細雨依舊,黎青黛最後爬到大樹旁,靠着樹借力才勉強能站着。
仰望着突兀森郁的樹林頂部,雨水滴落順着指尖滴落,黎青黛産生了天地之大,卻不知何去何從的迷惘。
窸窸窣窣的響動聲,讓黎青黛回了神,看到來人,她艱難地挪動到他身邊,訝然出聲:“還下着雨呢,你怎地來了?”
只是黎青黛的走路時有異樣,莊檀靜不由多看了兩眼,“崴到腳了?”
不待黎青黛點頭,卻見莊檀靜一語不發,徑直将她攔腰抱起。
黎青黛自然不肯,晃動着腿,想下來,“放我下來,仔細你身上的傷。”
“別動。”莊檀靜道。
聞聲,黎青黛果真不再動了,唯恐給他增添負擔。
莊檀靜固執地将她抱回到山洞中,方一落地,黎青黛顧不得崴到的腳踝,先去看他被血紅暈染的傷口,不出所料,才有些好轉的傷口因用力,又撕裂了些,紅的刺目。
黎青黛無奈,“不過是去替你采個草藥,又不是跑了,你何必如此着急。”
原來,她不是要離開,而是為了他。
胸腔中溢滿了無法用語言訴說的陌生的情緒,是莊檀靜前所未有過的。
“你的傷口崩開了,燒也沒退,今夜可怎麽熬……”黎青黛眼裏滿是擔憂。
不想同他在一起不假,醫者仁心,但黎青黛從未希望他會死。更何況,她是不敢同死人待在一塊兒的。
深邃的眼眸鎖定她絮絮叨叨的櫻唇,看起來很軟,剎那間,壓抑已久的瘋狂,如同洩了閘的洪水,莊檀靜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了上去。
唇齒厮磨,帶着些許懲罰的意味。
呆愣愣如同兔子的黎青黛,遲鈍地眨了眨眼,她感到自己的唇瓣一定是破了,否則吻中怎麽會帶着淡淡的腥甜。
突如其來的吻,讓黎青黛的神志許久都沒有回籠,只好随着他,任索任求。
燃燒的柴火哔波一聲,炸開了個火花,細微的聲響讓黎青黛醒神,雙手抵在他的胸膛。
這是一個漫長的,讓她幾欲溺斃的吻。
莊檀靜指尖擦過她唇邊細碎的傷口,聲音略帶沙啞,好似情人呢喃般的溫柔,“黎青黛,我曾不止一次想過,倘若我們死在一起就好了。”
要是死了,她便再也不能離開。這世間諸多的紛紛擾擾,同他們又有什麽幹系?
黎青黛身軀微顫,水潤的眼顯出一絲駭然。
他可真是個瘋子。
“莫要害怕,”莊檀靜眉目冷峻,安撫地順了順她的後背,但卻驅趕不走黎青黛心間的毛骨悚然,“但如今我改變主意了。”
“可你那麽膽小怕死,還是活着吧。”非得有人要下地獄,那就讓他去好了。
但在此之前,誰也休想将他們分開。
沉寂片刻,黎青黛不想再跟這個瘋子談論生死這個話題了,再說下去,黎青黛怕自己脆弱的心承受不來,只道:“你流血了,讓我重新幫你包紮一下吧。”
她手腳利落地将草藥隔着手帕用石塊搗爛,而後将藥汁藥渣敷在傷處,撕了幹淨的布條給他重新固定住。
做完這些,忍耐許久的黎青黛,臉色很是難受。莊檀靜讓她別動,蹲下,而後褪去她的鞋襪,露出一截白皙的腿,他低頭,細細觀察一番。腳踝的地方确實是高高腫起,顯得異常突兀,生生破壞了這份美。
溫熱的手心撫上她的小腿,引得黎青黛微微戰栗。
女子的足本就是極為私密的地方,被一個男子細致地看了,即便是與莊檀靜熟識,但黎青黛還是不大好意思地別過臉,而莊檀靜眼神沉靜淡定,與之截然相反。
“可能會疼,忍耐些。”崴腳正骨這件小事,難不倒本就精通武藝的莊檀靜,骨節分明的手一動,在腳踝發腫的地方反向一推。
陡然間的鑽心的痛感襲來,黎青黛疼得額頭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正想下意識地咬自己的嘴唇,卻直接咬在了莊檀靜遞來的那只手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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