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許願池裏有王八

誰都沒想到溫月聲會給出這樣的回答!

管家與蔣嬷嬷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慌亂。

溫月聲再不受寵,她也是主子,是郡主,她若堅定要劉慎的命,今日劉慎還真可能活不成!

蔣嬷嬷後背浸出了冷汗,顧不得多想,慌亂道:“郡主三思!”

那雙冷眸複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蔣嬷嬷在陳氏身邊掌事許久,院內院外都頗有威名。

此刻卻心底發慌,強行鎮定後低聲道:“劉慎有罪,可夫人已有定論,您若非要執意如此,只怕對您的名聲有礙!”

溫月聲不語,然越是如此,她心底越是惴惴不安。

想了想,咬牙道:“奴婢也是為了您的聲譽考慮,此處并非公主府內,人多眼雜,您剛回府,便要仗殺府中奴仆,落入貴人耳中,郡主怕是要擔上‘惡毒’之名!”

她這話一出,周圍倏然安靜。

蔣嬷嬷也知這話冒犯,但那劉慎是陳氏的陪房,若真叫溫月聲當衆仗殺,才是不妙。

她低垂着頭,眼角餘光見到溫月聲從軟轎內走出,素白纖細的手腕上纏繞着顆顆圓潤的佛珠。

她聽到溫月聲用沒有壓低半點的嗓音,在她的頭頂上,淡聲道:“我惡毒之事,你是今日才知道嗎?”

當下,蔣嬷嬷未能擡頭看她,就已經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一時間腳下一軟,險些跌坐在了地上。

“将劉慎杖斃,若再有為劉慎求情者,按其同黨處理,一并仗殺。”

輕飄飄一句話,卻叫此後所有想開口的人,均是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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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發生的事情,很快傳到了公主府後院。

陳氏剛在佛堂誦完經,便有人急色匆匆地趕來,将發生的事皆禀報給了她。

“夫人,眼下當如何?可要去請老爺回來?”

陳氏臉色格外難看,她擡眼看了下天邊,沉默許久後道:“不必了。”

“那劉慎?”

說話的管事見陳氏已閉上了眼睛,當下明白了過來,想要再勸,卻也知艱難。

只得憤憤道:“這般無法無天,惡毒妄為,難怪永安王如此厭惡……”

“好了!”陳氏斥道。

管事當即閉上了嘴。

卻聽陳氏道:“晚間老爺回院,将人攔住,說我頭風犯了,讓老爺移步前院休息。”

溫月聲的佛經救了太後,便是回府第一日就仗殺了她的人,她也只能避其鋒芒。

那邊,溫尋晚間回府,察覺氣氛不對。

讓人喚了管家,管家未到,陳氏身邊的人就已來禀了頭風之事。

溫尋皺下眉頭,待得管家一來,直接發問:“府中發生了何事,可是溫月聲又對嫡母不敬了?”

在溫尋眼中,陳氏母女皆柔弱,溫月聲乖張暴戾,總是趁着他不在府中,給陳氏母女氣受。

今日亦是如此。

管家面色難看,今日之事,哪是一個不敬那般簡單。

他也不敢有所隐瞞,只低聲将事情快速禀報了番。

溫尋聽罷,不可思議道:“什麽?”

杖斃。

倒不是說這事多難見,而是京城裏的小娘子皆愛護名聲,便是有些個惡奴,也不過打罵之後發賣出去。

乍一聽聞杖斃二字,連溫尋都怔愣了片刻。

反應過來,便是大怒。

“她滿口佛理,我還道是明事理了,卻不知她這般歹毒!”溫尋怒拍桌案。

這下也不必多問,就知道了陳氏頭風發作的緣由。

她是府中主母,這等事情已下了定論,溫月聲卻仍要越過她将那劉慎仗殺!

這等惡行,簡直是……

溫尋當即便要發作。

可擡步行至門邊,他動作卻是一頓。

在他眼中,女兒就該是溫玉若那種柔弱溫和,善良天真的模樣。

溫月聲此舉,他是不喜。

可溫月聲七日後就要進宮,又有佛經治愈太後的事,此時發落了她,那宮中貴人的臉面……

溫尋沉下了面孔。

恰逢溫玉若院裏的人來請,他猶豫片刻,還是先去看了二女兒。

溫玉若差人喚他,是因五日後是她的及笄禮,她想邀請一些貴人來府中做客,需得要溫尋出面。

溫尋心不在焉地應答了小女兒的話,自溫玉若院子出來時,心中尚還有氣。

他欲穿過府中花園回前院,路過花園時,卻聽到了府中幾個婢女的聲音。

“……真是老天開眼!劉慎死不足惜!”

“噓,妹妹小聲點。”

“紅豆姐姐,我只是太過高興了。那劉慎仗着是夫人的陪房,平日裏多少丫鬟曾遭過他迫害?”

“我上次是僥幸逃了,卻險些叫他打得半死,姐姐你卻……”

“這都是命。”提及此事,紅豆的聲音都帶着幾分荒涼。

怪什麽呢?若要怪,便怪她沒那個運氣。

“是啊,又有誰能想到,府中下人,人人都對郡主避之不及,可到了最後,卻是郡主将你我救出了水火之中。”

“二小姐平日裏那般看重紅豆姐姐,可當時怎麽沒有……?”

紅豆聲音發澀:“二小姐年紀小,尚不通人事。”

旁邊的丫鬟頓了片刻,後才道:“他若活着一日,于你我而言,便是無法掙脫的夢魇。”

“死得好!今日他不死,來日我便是舍了這條性命,也要取他狗命……”

那幾個丫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

溫尋從旁邊的小道走出來,神色難辨。

然這件事情,他到底未到溫月聲面前發作。

翌日,因溫月聲過幾日要入宮。

溫尋上朝前,讓管家去問她可有何需要之物。

待他下朝回來,就看管家拿着一張洋洋灑灑數千字的紙,走了進來。

溫尋:?

他接過來一看,發現溫月聲是真一點不客氣。

吃穿住行,她是樣樣都要。

甚至還要在院子裏挖個池塘。

他頭疼地問:“挖池塘做什麽?”

管家:“郡主說這個叫許願池,放王八的。”

溫尋:……

她這是要在府中建個寺廟是吧?

溫尋還未開口,溫玉若那邊也送來了及笄禮的清單。

及笄禮這般重要的事在前,溫尋也就沒再管溫月聲了,都未細細看過那張紙,便點頭應了下來。

這就導致溫月聲的所住的偏院,難得熱鬧了幾日。

只是再熱鬧,也比不過溫玉若那邊。

臨近生辰,各色禮物流水似的送進了溫玉若的院子中。

溫月聲這小院位置偏院,可即便隔得這麽遠,也能聽到那邊的驚呼聲。

“這幾日來送禮的,皆是宮裏的人,不僅皇上和皇後娘娘賜下了賞賜,就連晏貴妃和幾位王爺都差人送了禮。”

“那院子裏都快堆不下了,說是另開了間廂房存放。”

“這等殊榮,滿京城裏也就二小姐一人能有了。”

“不光如此,及笄禮的賓客也很是了得呢,聽說……”

“咳!”谷雨端着一盤核桃,路過那幾個多嘴的小丫鬟時,輕咳了一聲。

那天的事之後,按府裏的處事之法,她原本也不該被留下。

可不知管事的是忘了還是如何,并未提及此事。

谷雨忐忑了幾日後,心中逐漸安定了下來,就越發感激溫月聲了,自然聽不得這些個話。

将核桃放在了圓桌上,谷雨小心地看了眼溫月聲的方向。

記得兩年前,溫月聲及笄的時候,府中靜悄悄的。

莫說那些禮物了,就是連個尋常的及笄宴都沒有。

郡主還因與二小姐争執,而被罰跪了祠堂,整夜都沒回院中。

第二天回來便病了,病了好些時日,等到病好了,生辰早已過去,就更沒人在意她及笄的事了。

谷雨以前只覺得怪怪的,如今有了對比才明白郡主那般鬧、作是為何了。

若她家裏也有個姊妹,父母親人眼裏都只看得見妹妹,而完全忽視,甚至是憎惡她的話,只怕她也會難以接受。

谷雨想安慰溫月聲,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偏外面的熱鬧聲越來越大,至午後,及笄禮的賓客皆到了之後更盛。

整個公主府,唯有這個小偏院格格不入,與滿府的熱鬧隔開了來。

而同谷雨所設想的落寞難受不同,溫月聲沐浴之後,在新收拾出來的書房內,點了檀香。

洗淨素手,又用绫帕擦幹。

趙嬷嬷在一旁摸不清狀況,見她沐浴焚香,還以為她要去前院和溫玉若一争高低。

畢竟尋常這種場合,溫月聲是決計不可能讓溫玉若一個人大出風頭的。

她這邊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溫月聲一聲令下,沖出去砸場子。

哪知溫月聲慢條斯理地擦淨手後,竟然坐了下來。

然後……

當着所有人的面,從桌案底下,取出來了一個木魚。

趙嬷嬷:?

“咚咚咚!”溫月聲慢悠悠地敲起了木魚,木魚聲響,好像都敲在了她的腦門上。

覺得奇怪的不只是趙嬷嬷一人,前院的人久等不見溫月聲,都覺得格外詫異。

其實今日這及笄禮會這般熱鬧,一部分也是因為溫月聲。

太多人好奇能令太後病愈的佛經究竟是什麽模樣了,才打算今日來探一探底。

可這及笄禮都快要結束了,溫月聲還是不出現。

當下便有人坐不住,開口問了溫尋。

溫尋也覺得溫月聲今日安靜得過分,但她不出現也未必是壞事,她出現了總是要與溫玉若相争。

而今日的主角,本就該是溫玉若。

但他也清楚今日不少人是因好奇佛經而來,所以還是讓管家去請了溫月聲,順帶讓她抄寫一份佛經,一并帶過來。

管家很快回來,可帶回來的卻不是溫月聲,而是谷雨。

溫尋看見谷雨,皺下了眉頭:“怎麽是你?郡主呢?”

谷雨對着他輕福了一禮,然後脆生生地道:“回老爺的話,郡主說,老爺如果要許願的話,可以直接去許願池,那裏有王八。”

“許願的事情不歸她管。”

“郡主有事在忙,就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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